在人鱼将位置移动后的不久,曼陀罗花准备好了。
我打算给她个惊喜,像上次一样,我会为她做一个甜丝丝的蛋糕,在其中加入曼陀罗花。
在解决完基本的日常后,我目标明确地直奔村庄,我清楚,今天晚上我不会去见人鱼,而这会促使她决心在明晚淹没我、永远留下我。
一切都将在明晚终结。
因为晚上不赶着去和人鱼见面,当我慢悠悠地抵达村庄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我看着空荡寂静的村子,大开的门与破洞的窗,隐约能闻到古怪的香味,这里可能就是掘墓人的村子。
抛去无关的念头,我很快找齐了所需的材料,与上一次一样烘烤出蛋糕,在最后用糖修饰时,我加入了曼陀罗,把它铺在最上层,确保人鱼第一口就能吃到。
我感到疲惫,将蛋糕包装好后就倒头休息,期待着明晚的到来。
待我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我随意吃了些东西来抑制肚子的叫声,在打算离开时却迟疑了。
这里……掘墓人还在吗?
她是一如既往地在挖坟,还是沉睡于地底?
我想知道答案,所以我去了。
可我走遍村子都没有看见掘墓人,她的小屋还在,但不见她的身影,埋葬她的地方也不见棺材,她像是消失了。
很快我就放弃了,毕竟我只是好奇,得不到结果对我毫无影响。
我带着蛋糕回到海岸,坐在小屋中思考晚上的行动,我在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想象整个过程。
这个白日比以往的都要漫长,当天色变暗,人鱼的歌声响起时,我迫不及待地带上蛋糕去见人鱼。
我在岩石处看到了我心心念念的身影,她在唱歌,歌声比往常更加哀婉。
“噢!亲爱的!你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厌倦了我,不要我了,”泪水从她的眼中溢出,她带着一种心碎感。
“我昨天一直在等你,可我唱歌直到天亮你都没出现……我一直在担心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你不想再见我……”她哭着,嘴角却带着笑。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会丢下你?昨天是个意外,我想给你准备一个惊喜,可惜没有赶上,”我一边向她解释我昨日的缺席,一边拿出精心为她准备的蛋糕。
“真的吗?你不会丢下我?这个……是特意给我准备的吗?”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我,声音中带着期盼和祈求。
像是期盼我的答案,又祈求着我不要给她残忍的答案。
“是的!”我语气坚定地说,不知是哪个问题的答案,并把蛋糕递给她,“这叫蛋糕,很甜,吃了会让人忘记不开心的事情,我想你会喜欢的。”
人鱼接过蛋糕,用手指挖了最上层的一块放进嘴里,然后她舔着指尖,像个孩子般露出纯真的笑容。
“好特别的味道!先有一点苦,然后就是甜的,亲爱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她很快就吃完了剩下的蛋糕,我也暗中松了一口气。
“亲爱的,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海下的世界吗?你对我这么好,我想给你看许多人类世界没有的东西,不然恐怕无法回馈你对我的好。”
她的表情是那么的真诚,语气是那么的诚恳,如果不是我已经被她淹没过一回,我肯定猜不到她的想法。
深夜的海呈现出黑曜石色,几乎要与夜幕融合成一个世界,一半静止,一半扭曲,浪花在空中划过弧线,宛如闪着寒光的利刃。
大海让我想到永远不会有饱腹感的饥饿怪兽,即使我知道自己这一次不会再进入大海,恐惧仍然徘徊,让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别害怕,亲爱的。我会和你在一起,一直在你身边,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保证,”看到我后退的动作,她急忙安抚我。
“可我从来没有靠近过大海,我很害怕,”曼陀罗花的毒性还没有发作,我需要拖延时间。
“亲爱的,有我在你身边,你无需害怕,没有什么会伤害你的,你难道不相信我吗?”人鱼依旧温柔地安慰我。
“我知道,你会保护我的,我很想去,可是……我不像你,我没法在水下呼吸,我担心还没到达海底我就会溺水死去,”我表现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无需担心,我有办法,亲爱的,你只用跟着我就好了,”她向我伸出了手。
她没有告诉我会怎么做,只要我跟她走了,她会做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我一定会死。
“那究竟是……”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鱼打断,她看着我,还是那一句话:“亲爱的,跟我走就好了。”
她的语气依旧温柔,可她的眼神却不复温情。
我看着她伸出的手,恍如死神的邀请,毒性很快就要发作了,必须再拖延一会。
我咬咬牙,目光放到了我带来的蛋糕上,“我想吃完蛋糕再去,很快的。”
人鱼回忆起她刚刚尝到的味道,点了点头。
我学着她的样子用手指挖蛋糕,很小一块。
“唔,”在我努力少吃蛋糕但已经吃了一小半的时候,人鱼忽然发出一声闷哼。
时间到了!我的心由于激动开始剧烈收舒,笑意爬上我的嘴角。
“什么……时间到了?”她的声音不再动听,变得如尸体一般冰冷。
即使知道即将淹没人鱼,但她的话如凉水一般浇灭了我的迫切。
她如何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她会读心?
手中的蛋糕掉在凹凸不平的岸滩上,化开的奶油如流出的鲜血。
“亲爱的……我可不会读心,”人鱼似是对我这般惊恐的样子感到愉悦,她的眉眼弯了弯,“我只是在你情绪波动大的时候……能听到你心中的声音而已。”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她之前会露出疑惑的表情,是我的情绪变化让她听到了两个回答,而她无法分辨。
我看着她,刚刚的惊恐在慢慢褪去,她解开了一个不重要的疑惑,她很快就会消失,被我亲手淹没。
她上次想要淹没我的时候,是否也像我现在这样,充满爱意地蛊惑对方,为其设下圈套,将其送入无尽的黑暗与寂静?
永远都没有答案。
不舍、爱恋、仇恨……杂糅的情绪如煮开的水一般沸腾,淹没了她,我就可以离开了。
我要离开。
我要离开!
思绪万千,人鱼在我走神之际,忽地咧嘴一笑,双手用力一撑地面朝我扑来。
当她带起的风吹过我时,我已经躲不过去了。
人鱼的手如同尸体一样没有温度,不止手,她的身体也是,鱼这种冷血生物就该是如此吧?即使她有一半像人。
我被人鱼压倒在岸滩上,身下的石子带去密集的刺痛,身上有沉重的压迫,根本无暇思考事情接下去的走向。
身体忽然滞空,压迫随之远去,人鱼一个侧身就把我举起。
“亲爱的,你不能离开……你忘了吗?我们要一直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明明是恋人间亲密的情话,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冰冷的诅咒。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的意图,只看见她嘴中的尖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下一秒,一切离我远去。
或者说,我离一切远去。
耳畔刮过“呼呼”的风声,伴着海浪拍击礁石发出的低沉而有力的“哗啦”声,人鱼的身形在我眼中急速缩小。
我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被人鱼抛出去了?像把鱼扔回大海。
海水将我拥入怀中,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刺骨的寒意吞没了我,月亮在我眼前碎成无数片,水贪婪地占据我的鼻子、眼睛、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