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霜早已换了根横梁蹲守,闻言差点脚下一滑。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她家主子谪仙般的人物,怎么可能喜欢上他!
青霜无奈地捂住额头,这人从回府就不太对劲,不仅浑身酒气,还又是痛苦哀嚎,又是对着空气打拳,怎么看都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正想着,忽闻破空声从下方擦过,青霜心头一紧,忙向下方望去。
只见三枚柳叶短刃破窗而入,直取床上时鸿眉心。
时鸿虽是醉眼迷离,可多年习武,又在杀场历练一遭,对危险的感知力本就比旁人强上数倍。
虽然头还埋在枕头里,但空气中突然出现的杀气,还是在他脑海里敲响警钟。
未及细想,身体已然先做出反应,翻滚至床下桌案旁。三道银光闪过,柳叶短刃齐齐扎进枕中,刃柄在烛火下泛着瘆人的银色冷光。
顿时,时鸿酒意散去,脑子里旖旎的幻想也无影无踪。
他反手扣住腰间金鳞剑,为了赴宴装饰的金丝缠绕着剑柄,反倒影响握剑的手感。
他绷紧神经,警惕打量着四周。
梁上的青霜也觉不妙,这飞刃来者不善,奔着取时鸿性命下手。若是时鸿反应稍慢,血溅当场,不仅自己失职,朝廷也损失一位将军。
青霜扣住指尖暗器,浑身紧绷,蓄势待发。虽时鸿在明,对方在暗,但自己亦在暗中保护,若是对方硬要痛下杀手,她也可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时鸿略加思索,那银刃从屋外射入,定是有人掩藏在院中角落。
他提剑走进院落,夜色已深,树影婆娑,四处一片沉寂,只闻远处几声虫鸣。
门外守夜的侍卫横斜倒在门口,时鸿一摸,鼻息尚存。
约莫是被下了**散之类的药物,稍过时日便能醒来,无甚大碍。
时鸿心下稍安,却不想身后杀机骤现,一柄短刃突兀出现在他颈侧。
时鸿眼中精光一闪,反手提金鳞剑去挡。只听“哐”地一声,刀刃在空中格挡,火星迸溅,碰出寒峭剑光。
时鸿急速转身,来人一身白衣,赫然一副异族面貌。他双手紧握的也并非短刃,而是两柄寒光凛凛的峨眉刺。
那白衣人被长剑抵挡,借势倒退半步,摆出防御姿势,紧盯着时鸿。
时鸿单手持剑,剑尖斜指地面的青石砖。他收腹放缓呼吸,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身上无形剑气纵横。
下一瞬,他低举金鳞剑,起手一势“横扫千军”,直劈向那白衣人面门。白衣人双刺交错,脚尖微点侧移,一面格挡,一面如暴雨梨花般用峨眉刺锥向时鸿,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来回约二十几招,时鸿剑术超绝,借着一身蛮力,打得白衣人节节败退。
青霜早已掀开瓦片,借着夜色和树枝的遮掩翻上屋顶,暗暗观察着两人的战况。
此次暗杀来得蹊跷,她不出面自是最好,待将今夜情况传给主子,自会有擅长打探的侍从们参与行动,了解白衣人来路。
青霜正欲松一口气,却见异变突生。
电光石火间,可那白衣人看准时机,用尽全力握紧双刺,化刺为矛,精准戳向剑柄七寸,那金鳞剑本就侧重外观,受力竟应声而断!
白金色的剑刃弹出,“哐当”一声落在不远处的青石板地面上。
时鸿一时不察,关键时刻竟愣了神,他嘴唇微张,握着剑柄呆站在原地。
白衣人见时机正好,一手举刺就要去划时鸿脖颈。
时鸿双目怒叱,面目狰狞,他急速抬臂,手中却只余剑柄,格挡峨眉刺已然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峨眉刺朝咽喉划来。
一生中最爱的是剑,最信任的也是剑,偏偏却不能死在剑下,大约,这就是爱剑成痴的报应吧。
时鸿思绪飞转,脑中除了飞扬的剑外,最后留下的画面,竟是那日林公子垂眸品茶的悠然身影。
微醺日光下,那人指尖修长,莹白如玉,腕骨轻抬间,尽是修雅风度。这样的手,若是执玄烈剑,应当也是极妙极美的。
若是还有机会,真想与他成为知己,再话小春台。
时鸿自知难逃一劫,认命闭上双眼,只等疼痛来临。
“叮——”微小的金石碰撞声响起,时鸿猛然睁眼,恰好看见一把银针撞偏了峨眉刺,刺尖在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阿卡伊鲁!”那白衣人惊诧不已,下意识吐出一句异语,嗓音竟然是粗壮浑厚的男声。
庭院中原本打斗的两人,瞬间抬眼,向银针来处看去。
只见一人静立屋檐之上,一袭黑袍被夜风撩起,勾勒出略显纤细的身形。那人影手中一把雕花银针,在月色下反射出烁烁银光。
那白衣人见势不妙,扭头便想逃出院去。
身披黑袍的青霜抬手,顿时三枚银针抛出,拦住白衣人去路。
她轻功几步,轻点屋檐,手中接连发射银针。那白衣人躲避不及,竟被院中苔石绊住,一时失了平衡,踉跄倒地。
青霜落进院中,一手拔出黑色细剑,直指白衣人咽喉。
就在剑尖即将刺入的刹那,时鸿暴喝:“他要自爆!”
说着猛然扯过青霜黑色的袖口,抱着她用力向后倒去。
“轰!”一道火光瞬间炸起,在院中剧烈翻起黄色尘土。剧烈的气浪将二人掀开,冲击下两人在院中翻滚几圈,抵住树身才停止下来。
青霜离那白衣人最近,受到冲击也更大。她费力撑起身,看向白衣人的方向。
烟尘散尽,只见遍地都是飞起的衣服碎片,躺在那里的白衣人血肉模糊,定是已经无力回天。
青霜脑中急转,闹出这般大动静,院外值守的侍卫定会马上赶来。就算白衣人同伙还试图刺杀,今日这般状况下,定也难再得手。
反而是青霜自己,若是身份暴露,望春楼和主子都会被牵连进危机之中。
今日受伤已是意料之外,必不能再影响主子大计。
思及此,青霜尽力站起,欲在侍卫来之前,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侠士!”时鸿已撑着墙起身,他直直看向青霜,喘息着抱拳道:
“今日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在下定当涌泉相报!侠士可否留下姓名,让我……也有地方去寻。”
青霜冷冷一笑,低沉嗓音轻哼一声,并未开口。扭头深深望了时鸿一眼,她再不留恋,使出轻功飞檐离开。
——
回到望春楼内,青霜安排其他暗线,去将军府周围远远探查,又让侍人备好纸墨,自己转身进了内间。
小心撕下粘连上皮肉的黑袍,青霜面无表情看着伤口。洁白如玉的身体遍布旧痕,新添的几处烧伤浸足了血,与腰后撞出的淤青连成一片。
她翻出几瓶药膏来,咬牙在伤口上涂抹开,动作干净利落。
内室案几备好笔墨。不过多时,一封加急密信已悄然送出。
——
白挽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渐晚。
她独自坐在房中,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那异族女商人仿佛自带一种魔力,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烈火,点燃她躁动的灵魂。
想要获得程慎之的心,不仅要去靠近他,讨好他,还要够狠,狠得下心,下得去手。
异族女子,生来就该当猎手。
从怀中掏出一把袖珍弯刀,这是慕达莎——那名女商人临别时,特意给她的信物。
弯刀长约七寸,形若月牙,通体以精铁打造,呈现出淡默的灰色。刀柄生出两条灵蛇,缠绕成诡谲的纹路,蛇眼交汇处,硕大的金色猫眼石镶嵌其中,如活物一般注视着持刀之人。
白挽轻抚弯刀,神色迷离。
与慕达莎小摊相遇,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渴望与了然,便寻了茶肆隔间,坐罢。
没了外人的打量,慕达莎潇洒扯掉蒙面的白布和轻纱,露出一副典型的异族相貌。她染着蔻丹的手指略微梳理,瀑布般的黑色长卷发顺着流淌下来,热情洋溢地披了满肩。
“我名慕达莎。”慕达莎红唇微张,每个音节都带着异族特有的韵律。只见她肆意笑着,仰头高吟:
“我们为神的启示而来,祂不会亏待他的每一位信徒!而你,神的使者,我们听到了你内心的呼唤!”
沉默片刻,白挽问:“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慕达莎,现在的京州并不欢迎异族人,并不欢迎你我。”
“我当然知道这里排斥我们,我们的强大给这里弱小的臣民带来了恐惧,带来了不幸!”
慕达莎伸展着手臂大笑,“只有弱者才会惧怕强敌!强者只会竭力赞美他们钟爱的神!”
她突然俯身逼近,像蟒蛇缠住了她的猎物:
“就像你,明明渴望那个人的心,却只敢躲在恩情的阴影里。”
坐回位置,慕达莎收了笑容,轻蔑摆手。
“你既知我眼瞳的秘密,自然也知晓我们'蓝影'一族的能力,我们依靠的从来不是刀剑蛮力,而是看透人心的眼睛。”
慕达莎又哧哧地笑起来,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
“我们早在南部就听闻了你的事迹,知你有靠近世子,哦不,现在该叫镇南王了。”
“你获得了靠近镇南王的机会,便成为了神最宠爱的信徒。”
“……”
白挽有些无措,她未曾想蓝影一族早就盯上了她。
作为异族子民,她的内心自然崇敬统领异族的蓝影部落,见到蓝影的族人更是惊惧交加。
众人皆知她对程慎之有救命之恩,对于异族来说,她就是异族的叛徒,这也是程慎之带她回京的缘由之一。
现下来看,与蓝影为伍并不一定是上策。
是合作?还是远离?
蓝影一族善谋善略,在战场中尽显神通,眼下虽是异族战败,但未必不是缓兵之计。
他们带领异族的人已来到京州,定是有大事谋划,并且极有可能牵扯到镇南王府。
为求自保,或许也该……
“神明需要我做些什么?”
熬不动了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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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青霜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