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越是不想,越偏偏去想。殷时无数次劝过自己“这不值得、那不可能!”,却又无数次又沉溺其中……每有闲暇、每至夜深人静之时,她的心仍旧会不受控制地奔向那宫阙深殿之内。
无可奈何,她只能上书请求外放——或许,不见便会不念。
可未及折子呈奏,柏青梧的宣召便到了。
御书房内,宁静的气氛里夹杂着几丝尴尬。
“阿时啊……漷州来奏,说是东南海寇时有侵犯。朕封你为车骑将军,火速赶赴漷州,靖定东南百姓。”
这般大费周章地整治不成气候的小贼寇,陛下是纵欲伤了脑子吗?殷时无奈,只好又谏道:“漷州多流寇,大军至则逃回海上、大军一撤就又趁机作乱,只能固守、不能剿尽。依臣拙见,不如让漷州、婺州、明州三州多募民兵、加强训练,安守城池以逸待劳会更……”
“朕自有朕的考量。”柏青梧头一回出言打断他的话。
片刻沉默。
“陛下您是要…赶臣走?”
“朕…”,柏青梧目光不自在地躲闪,“朕是为大局着想。”
大局?殷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是想奏请外放没错,可他柏青梧怎么能赶自己走?是因为前几日那封劝他不要贪色的折子吗?是因为后宫那些女人吗?十数年的情谊就不及那片刻的欢愉吗?!
她突然明白了:柏青梧这哪里是纵欲伤了脑子,分明是让野狗吃了良心!
紧接着,殷时便从怀中掏出了那封未及呈奏的奏折,跪奉怒言道:“陛下既是为大局着想,微臣请奏将臣调往北疆驻防!”
看到那封早已写好的奏疏,柏青梧觉得心上好像裂了一道缝,冷风像冰针一样扎了进来。
“阿时…你不愿意陪着朕了?”
“陛下如此沉溺**而不顾江山社稷,北狄进犯为早晚之事,微臣也是为大局着想。”
“朕没有!朕不会的……”
“那敢问陛下,十月初七夜,从西侧暗门进宫的那辆马车里装的是什么?”殷时抬头望着他,双眸攒满了失望的泪水。
“朕……”
柏青梧想要解释,却发现所有可用的解释都太过苍白。他总不能说他爱上了朝中的重臣、爱上了陪自己一路风雨并肩的知交挚友,爱得不可转圜无法自拔吧?
“微臣此去千里,陛下多加保重。”
殷时叩首再拜,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连半分挽留的机会也没给柏青梧留下。
她那日在春风楼看到柏青梧的亲信内监,怀疑过他们不守宫纪收受贿赂、怀疑过他们内外勾结左右朝局,唯独没想到他们是来挑选小倌送到宫里。柏青梧变了,变得荒淫无耻、变得绝情寡义、变得置己欲于苍生社稷之上,再也不是那个温良宽和、心怀天下的少年天子了。
从御书房门外的白玉石阶到迈过及膝高的朱红门槛,一共是六百零九步。从五岁到二十岁,殷时陪他走了十五年,无论是和春暖阳,还是雷霆风雨,都从未缺席、从未退缩。
可这次,他不能再与他并肩了。
冷风如刀子般割在双颊上,双膝也又开始隐隐作痛,这六百零九步,彷佛每一步都踏在殷时的心上。
只恨人心不似月,阴晴圆缺无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