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床房。"叶文钧把身份证往招待所的前台一拍。
叶文锦鬼鬼祟祟地站在招待所门外,收到叶文钧发来标明楼层和房间号的短信后,装作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在前台小妹眼皮子底下上了楼。
为了避人耳目,叶文钧只能订大床房,因为如果订了双床房,前台就必然会索要另一人的身份证。叶文锦现在可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做任何举动都小心谨慎到不行。
叶文钧打开房门,叶文锦像只老鼠似的溜进来,听到门被咔嚓一声锁好的动静,才舒了口气。
"说吧,我听着呢。"
叶文钧抱着臂,坐在床边,死盯着他哥,神色漠然。
这是叶文锦第一次看见老弟流露出这副表情。去年他弟还是个单纯傻气的莽撞小孩,今年就摇身一变,不光稳重多了,还增添了些压迫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审犯人呢。
不过,想审你哥,你还嫩了点儿。
叶文锦扬起头,傲慢地笑了笑。
叶文钧被他这一笑搞得莫名来气,皱了皱眉,"哥!"
意思就是:你别闹了,再闹我要急了。
"好吧,我说。"叶文锦举手投降,"我确实得罪了一些道上的人,因为我是个喜欢伸张正义的好青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没毛病吧。"
"你觉得我会信吗?"叶文钧生气地问。
"信不信由你。"叶文锦摊摊手。
"那你的钱是哪来的?"叶文钧手指弹了一下那本存折。
"叶文锦,你和我说实话,求你了。"他急切地望着哥哥冷静的双眼,拉住对方的手臂,"你没去做什么危险的事儿吧,我真的很怕你被人追杀。"
叶文锦不答话,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弟弟,意味不明。
"钧儿,"他冰凉的手腕贴着叶文钧温热的指尖,语气平和,"别担心哥,哥死不了。"
叶文钧心里咯噔一下,死死拉住叶文锦,说什么都不肯放开,"你什么意思?"
"你认为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叶文锦不正面回答,反而故弄玄虚地对他耳语道。
"叶文锦!"叶文钧大怒道,"你有完没完!"
叶文锦向来十分欣赏弟弟被自己逗得发疯的场面,仿佛这就抵消了自己这么多年给他擦屁股的辛酸——他凝视着对方愤然的神态,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叶文钧用手指着他哥,隐忍道,"你要是再不说——"
"不说的话,你会打我吗,叶文钧?"叶文锦反问,"来吧,钧儿,让我看看你的拳练的如何,不是拿了奖状吗?"说完就把脸凑向他,"来打我?嗯?"
"叶文锦,我去你妈的!"叶文钧被彻底激怒了,揪着哥哥的衣领,把他拉向自己,"我在认真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叶文锦被他弟就这么扯着衣领,面无表情,淡淡直视着叶文钧眼底的怒火,随后苦笑了一下。
"钧儿,"他斟酌着字句,慢慢回答道,"哥……都是为了赚钱,真的没办法了。"
叶文钧放开他,满脸疑虑地瞧着哥哥看。
叶文锦松了松自己的衣领,叹气道,"你也知道……家里现在这样,爸每个月就那么点死工资……你姐和我都在上大学,你又要考大学,若是没有足够的存款……怎么行呢。"
"……你做的兼职到底是什么?"
叶文钧沉默半晌,直截了当地问。
"我只能说,不是什么正经职业。"叶文锦笑了笑。
叶文钧一听"不是正经职业",瞬间吓得脸色发白。
"但别误会啊,我可没出卖色相。"他哥恶趣味地补充道,"也没涉及到犯罪,没那么严重……就是可能会得罪一些人,有时候会挨顿揍。"
"挨揍?"叶文钧愣愣地看着叶文锦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对,具体的我不能跟你继续说了。你也了解的差不多了,就这样。"
叶文钧呆站在那,一言不发。
"该说的也都说了。"叶文锦不耐烦上了,"叶文钧,你还傻站在那干嘛?你该回家了,别跟着我惹上一身骚,大过年的你是不是该陪陪家人——"
话未说完,叶文钧竟猛地拉住了他,将他揽进怀里,恶狠狠地抱紧,力度之大令叶文锦险些喘不上气。
"叶文钧?"叶文锦被他抱得一呆,"你——"
叶文钧不吭声,只加大力度,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叶文锦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像被这小子箍紧了,叶文钧身上的肌肉坚硬有力,牢牢撑着他被挤压得无力的身躯。
"嘶——"叶文锦倒抽一口冷气。
这小子真是疯了。
"……你做这个多久了?"叶文钧低声问。
"高中开始的?忘了。"叶文锦老老实实答道。
"那有五年了。"叶文钧自言自语道。
"呃——这个不重要,"叶文锦轻推了一下弟弟的肩膀,"能不能放开我,你抱得我疼。"
叶文钧跟聋了似的,根本不理他在说什么,反而将他抱的更紧,又稍微往后退了退;叶文锦被他扯得只能往前挪动,双膝就这么贴在了床沿,叶文钧坐在床上搂住他的腰,他只得伸出手去,摸了摸弟弟的头发。
"……你今天被他们打了吗?"叶文钧抬起头来望他。
这个视角——叶文锦心生慈爱,拍了拍弟弟的脑袋瓜。
"没有。"叶文锦笑道,"你哥我神通广大,除了为你,什么时候被打得很惨过?"
不说还好,一说这句话,叶文钧更难受了,紧抱着他哥,说话的声音都带哭腔,"我早就知道你那些钱来路不明,但又不敢问,怕问出什么我无法接受的事儿来,叶文锦,你以后不要做这个了好吗?我也能赚钱,我们可以一起,你答应我,你别做这个了,求你了。"
他抖落出一大堆话来,语速极快,叶文锦甚至都没听清楚几个字,只能凭着发音大概猜测句意。
"啊……"叶文锦看弟弟快哭了,心疼得很,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好好好,你快起来,别把大鼻涕弄我身上。"
叶文钧吸着鼻子起身,眼圈红红的,鼻尖也红红的。
"你答应我。"他哀求似的看着哥哥,"你答应我。"
"嗯……我答应你。"叶文锦在他身边坐下,拉住弟弟的手。
叶文钧却猛地起了身,一把掀开他哥的衣服。
"喂,你干嘛!"叶文锦慌了,"脱我衣服干嘛?"
"你别管。"叶文钧倔得像头驴,摁着就把他衣服扒了,叶文锦死命挣扎,却仍逃不过他弟的坚决,上衣被全部脱掉,露出结实好看的胸腹。
"叶文钧!"叶文锦生气了,"你搞什么?"
叶文钧仔细地瞧着他哥上半身的每一寸皮肤,如同法医验尸似的严谨细致。叶文锦的皮肤白,所以疤痕、青紫都十分明显,叶文钧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哥哥左臂上自己留下的长疤,又轻轻抚摸着叶文锦后背的旧伤红痕和摔倒时留下的淤青,随后看着他腹部的脐钉和腰间的纹身,显然有些诧异。
"怎么?"叶文锦笑道,"不让在肚脐上打钉啊。"
"这纹身的图案是什么?"叶文钧问,"不太清晰了。"
"改天再去纹一遍。"叶文锦淡淡答道,"是四片树叶。"
"树叶?"
"对啊。我们一家四口,四片树叶。"叶文锦扯开他弟的手,"看够了没有?叶文钧,你真是够流氓的,居然扒你哥衣服——"
"……我只是想看看你身上的伤多不多。"叶文钧老老实实地把衣服还给他,"对不起,哥。"
"还想看些别的不?"叶文锦凑近弟弟,一脸坏笑。
"……啊?别,别的——"叶文钧突然红了脸,结巴起来,"什么别的?"
"看我的耳钉啊。"叶文锦笑道,随后将耳朵凑近弟弟,让他自己瞧一眼耳钉的形状。
"……是个弓箭?"叶文钧傻乎乎地问。
"对啊。"叶文锦摘下来,在手中把玩,"本来也想买树叶的,但是商店没货了,刚好看到有个弓箭形状的耳钉,我看见了就在想,这不就是叶文钧的那个钧吗。"
他又把耳钉戴上,会心一笑。
“在哥心里,你们三个姓叶的,永远都是最重要的。”
叶文钧呆呆地瞧着笑容满面的哥哥,只觉得鼻子一酸,会想起自己从前不懂事的种种,瞬间有种想扇自己一巴掌的冲动。
叶文锦这么不容易,自己怎么就保护不好他呢?
“哥……”他又要哭了。
“挺大一个男子汉,没事儿哭哭啼啼的干嘛?”叶文锦不高兴了,“你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不得笑话你一整年!叶文钧,你把眼泪给我收回去!敢落下来一滴试试?”
小时候就是这样,叶文钧一在哥哥面前掉眼泪,叶文锦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他就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这时候往往一个大巴掌就过去了。叶文锦严格贯彻“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思想准则,他自己更是落实得非常到位,连亲妈去世都不带闪泪光的——好多人都说叶文锦这人坚强冷静得要命,什么都伤不到他的铁石心肠。
全都怪你,叶文钧愤愤地想,为什么要把所有事都揽在自己肩上啊?
“叶文锦,”他抹了把眼睛,语气又委屈又恼火,“你以为你多神通广大?你是孙悟空吗?别总把我和姐当废物,你把什么事都扛下来了,一句话也不和我们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样特有男人味,特有担当啊?”
“啊……倒也没有。”叶文锦尴尬道,“你们俩当时不还小吗?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又不懂,跟爸说这些,爸那个老古板又会骂我不务正业,那我能找谁说去?”
“我说的是现在!”叶文钧生气了,“叶文锦,你到底把没把我和姐当家人看,有什么事我们不能一起分担吗?就比如今天的事,你提前告诉我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我觉得不对劲了去找你,你才开你那金口?”
“……好,好。”叶文锦被他弟训得无言以对,只得答应,“哥错了,哥以后什么都跟你们说。”
叶文钧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
“不过,”叶文锦咂咂嘴,“钧儿,这事你先——别告诉小钰,不是别的意思,就是我还没准备好。我怕小钰知道了告诉爸,爸大发雷霆,直接把我撵出家门……”
你现在不就是自己把自己撵出家门了?叶文钧无语地看了他哥一眼。
“先不说这个了。”叶文钧冷着脸站起身,“这段时间你就呆在屋里别出去,一切事情我来负责。”
“哟,给你能的。”叶文锦打趣地笑笑。
“闭嘴!”叶文钧又生气了,“哥,你老是把我当小屁孩,我都16了,可以照顾你了!”
“好,那你多照顾照顾我。”叶文锦舒舒服服地往大床上一躺,“我饿了,想吃烧鸡,如果再来碗玉米粥就更好了,你知道那烧鸡齁咸,就得配点儿稀的东西。”
“哦。”叶文钧敷衍答道。
“再来俩馒头,配点油辣椒!”叶文锦高声道,“你不是最好这口吗,今天哥也馋了,多来点。”
“你不准吃辣椒。”叶文钧皱眉,“胃不要了?”
“反正我今天必须吃到。”叶文锦耍无赖地在床上乱滚,“你不让我吃到,我以后就什么事都不告诉你。”
叶文钧忍住想骂人的**,白了他一眼,开门出去了。
叶文钧心不在焉地在店门口排着队,不时拿出手机看看现在是几点。年三十买东西的人多,因为从大年初一开始,商铺就不开业了。
这是市里最出名的熟食铺,叶文钧知道他哥酷爱吃这种卤肉,以前经常来这儿买。
“妈的,那个狗篮子,腿倒腾得比兔子都快!”身后有几个人小声嘀嘀咕咕。
叶文钧警惕地竖起耳朵。
“根本抓不到......!”显然刚才那几个要追叶文锦的大汉在几个人后面排队,“要蹲才能蹲得到……”
“您好,需要点什么?我们这儿的猪蹄是刚出锅的,来几个?”服务员热情地对叶文钧说道。
叶文钧刚想开口,却又谨慎地噤声,将羽绒服领子牢牢拉上,只露出半张脸,随后用手指指柜台里的烧鸡。
“12块。”
叶文钧默默从兜里数出钱,往台上一拍,拎了烧鸡就往后排人群外面走——路过那几个嘀嘀咕咕的大汉时,他下意识往下压了压自己的毛线帽,眼珠一转,将那两三个人的长相看了个一清二楚。
没错,就是他们。
叶文钧一想到他哥差点被这群人围殴,胸中怒火疯狂蔓延,拳头攥得石块似的紧。
还想蹲他,是吧?
叶文钧不动声色,另一手抓紧刚才从肉铺顺走的剔骨刀,把它藏进羽绒服袖子——方才售货员在忙,没瞧见自己的动作,他这手偷天换日正是小时候偷师扒手的绝技,凭这方法顺走过不少钱。
他躲在角落,悄悄看着蹲守在肉铺的那几个人。这些人为什么知道叶文锦的喜好?难不成叶文锦在跟别人非法交易时把自己的信息全都暴露了?
不重要了。他烦躁地摇摇头。
既然这些狗东西想害他哥,那就得让他们付出代价。
叶文钧神色阴冷,手里的剔骨刀被他攥得死紧。他看见那些人站起身来,似乎在小声讨论着什么,随后离开熟食铺,往其他地方走去。叶文钧保持着恰当的距离,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拐进了一条街里。
“还没找到?”领头的火冒三丈,“都叫你们兵分三路了,为什么还找不到?一帮他妈的废物!”
“要不就算了。”有人抱怨道,“那兔崽子机灵得很,现在不一定在什么地方猫着,这么找难不成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你们想算了,我可不想。
叶文钧在暗处定定瞧着那个领头的大汉:头发稀疏,一条刀疤贯穿半张脸,满胳膊的纹身,一副黑恶势力大哥做派。
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叶文钧丝毫不在乎现场有七八个人,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揪住那个带头大哥狠狠收拾。
纹身老大不耐烦地训斥完手下们,掏出根烟来开始吞云吐雾;叶文钧见状,环顾四周,见这地方堆了许多废弃物品,手不住地往怀里一摸,恰好摸到几盒火柴和手指头长的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了油——这些玩意儿都是他拿来玩火用的。
最近光忙着学习和练拳,倒是好久没搞破坏了啊。
他冷笑一声,带着无法言说的狂喜和兴奋。
“我操!”
纹身大哥惊呼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坐着的木板凳上碎了个小玻璃瓶。
“谁他妈乱扔东西啊!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纹身大哥抬头朝居民楼上看,暴躁大喊道。
叶文钧冷冷一笑,随后猛然丢出燃烧正旺的整盒火柴。火一碰到油,就像鱼得了水,瞬间就在纹身大哥衣服上爆燃起来。纹身大哥一声惨叫,手下那帮人也手足无措,一时陷入一片混乱。
“你们要蹲谁啊?”
叶文钧气定神闲,从上方的楼梯走下来。暗影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挺拔高大的身形压迫力极强。
他用围巾遮着半张脸,眸子里闪着阴鸷的光,将剔骨刀向上抛去,然后稳稳接住。
"吃。"
叶文钧开门进来,略显疲态,把食物往桌上一放。
"怎么回来这么晚。"叶文锦不满地从床上跳起来,一把夺过弟弟手里的那袋玉米粥,"都不拿碗!这怎么吃?"
"走的时候太急,忘了。"叶文钧搬了凳子过来,一屁股坐上去,也不等他哥,拿起馒头就啃,"饿死我了。"
叶文钧头发乱蓬蓬,白色羽绒服上蹭的都是黑印。
"你挑煤灰去了?"叶文锦打趣道,"买个饭还能把衣服弄这么脏,我可不给你洗啊。"话虽这么说着,叶文锦却还是叫弟弟把羽绒服脱了,自己尝试帮他搓两下。
"不用了。"叶文钧没动,只顾狼吞虎咽,"先吃完饭再说,你不饿吗?衣服我可以自己洗。"
"成,祖宗。"叶文锦斜睨他一眼,坐在他旁边,打开装烧鸡的塑料袋,"这肉都凉了!你小子是真磨蹭。"
叶文钧不吱声,示意他快吃。
"鸡腿、鸡翅都给你,我不要。"叶文钧知道他哥爱吃鸡肉,只顾干噎油辣椒馒头,"给我留点儿粥就行了。"
"你一天不吃辣就跟活不起了似的。"叶文锦把鸡腿掰下来,递给弟弟一根,叶文钧只摇着头拒绝。
"让你吃你就吃。"叶文锦命令道。
"哥,我当初第一天在工厂上班,也想让你吃鸡腿来着。"叶文钧淡淡道,"但你可没听我的。"
叶文锦一愣,随后回忆起他弟做学徒工那天的事,想起自己当初对弟弟不耐烦的模样,尴尬地笑了笑。
"好你个小子,"叶文锦给了他一拳,"没完没了是吧,你哥我早就跟你道歉过了,是我以前对你态度不好,行了吧?"
叶文钧没理他,一只手揣进兜里,似乎在摸着什么东西。
"我先去趟厕所。"他把鸡腿又推给他哥,急匆匆溜进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叶文锦听见厕所里面传来了水声。
"这人肠胃也不好了?"叶文锦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道。
卫生间里,叶文钧掏出了羽绒服兜里的物件。他打开外面包裹着的好几层卫生纸,直到露出中间血淋淋的东西来。
叶文钧耐心地将那东西放在洗手池里面冲了几下,随后像欣赏战利品似的将它对着卫生间的灯光,仔细观察起来。
这是一截断掉的手指,上边还缠着几缕烧焦的头发。
他观赏了这根手指半晌,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它丢进蹲坑,按下冲水键。
"找死。"
叶文钧盯着那根手指陷入水流的漩涡,随后冷冷一笑。
叶文钧给房间续了期,二人就这么在招待所住着。叶文钧负责买饭和打扫,叶文锦负责洗衣,他俩默契地把活儿安排得十分妥当。叶诚或者叶文钰若是打电话问,叶文钧就说自己和他哥在同学家玩,倒也瞒了过去。
"你回去陪陪家人呗。"叶文锦推推弟弟的肩膀。
叶文钧正坐在那,写自己带来的几张卷子,抬头看了他哥一眼,"我在这儿不也是陪家人吗?"
好像也没毛病,但叶文锦实在不愿意让自家老弟一直和自己这个被人追杀的晦气家伙呆在一起,可奈何叶文钧长大了,主意越来越正,自己决定好的事,谁都没法改变。
"叶文钧,"他心平气和劝道,"你一直在我这儿呆着又是何必呢,我能保护好自己。你回家去学习,岂不是比在这里舒服多了?"
叶文钧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哥,"他坚决道,"我放心不下你。"
"你担心我干嘛?"叶文锦斜靠着衣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你哥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以前比这危险的事儿多了去了,你哥我一看见危险就兴奋,这才是我活着的意义。"
一听到他哥这番对于生活意义的论调,叶文钧的脸一沉。
"哥,"他反驳道,"原来你活着的意义是为了刺激?你不是刚和我说,家人在你心中才最重要吗?你有危险,难道我们就不担心、不痛苦吗?"
"……叶文钧。"叶文锦皮笑肉不笑,"你到底回不回家。"
"不回。"叶文钧固执地不看他,低头继续写卷子。
真是无法无天了。叶文锦火冒三丈,简直想和小时候那样对他甩个大巴掌上去,但转念一想,这小崽子现在比自己都高,又练了一身好功夫,真要打起来,自己除了跑得快之外没有丝毫胜算。
"……哥。"叶文钧突然又抬起头,乌黑的眸子看向自己,眼神温柔,却似乎带着些许悔意,"我想……我想保护你。"
叶文锦怔了怔。
"……以前真的是我错了,哥,我是个混账。"
叶文钧离开座位,径直朝着哥哥走去,坐在他身旁。他颤抖着手撩开他哥的袖子,露出左臂那条长疤,赎罪似的低下头去,朝着那条疤痕轻轻一吻。
"……每次想起这件事,"叶文钧眼圈又红了,"我都羞愧得无地自容……我怎么能伤害你呢,怎么能给你添那么多麻烦。妈因为我而死,爸因为我花光积蓄,你又因为我而受伤……我对不起你们。"
他低头靠在叶文锦的肩膀上,搂住哥哥的腰,无休无止地表达着自己的自责内疚。
"钧儿……"
叶文锦心里不是滋味,他又何尝没反思过自己的偏激。母亲离世后,他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叶文钧身上,幼年时对他便从来都没什么好脸色。叶诚工作忙没法管,叶文锦就在家带弟弟妹妹,叶文钧小时候淘气,他不是扇巴掌便是责骂。弟弟从小就缺爱,可自己也并没给过他很多关心,自己的忽视与淡漠,当然是促使叶文钧走向极端的推力。
"……是哥不好,哥不够关心你。"叶文锦不擅长说煽情的话,憋了半天只冒出这么几个字。叶文钧的头枕着他的膝盖,二人就这么静默地待了半天。
"……但哥真不用你保护。"叶文锦不合时宜地接了一句。"你哥我也不是白给的,混了这么久,难不成会被一群蠢货断手断脚……你真是小瞧我了。"
"不行。"叶文钧不容置疑的倔强,两下挣脱开了叶文锦的怀抱,坚定地瞧着对方,"叶文锦,你听见没,我以后一定要永远对你好,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一点伤害。"
叶文锦瞅着他弟那视死如归的神情,好笑地点点头。
"好,可以。"他忍俊不禁,"钧儿长大了,真好。"
叶文钧心满意足地搂住他哥的肩,把脑袋往他哥肩上又一靠;叶文锦看不见他弟的脸,根本想象不到,在这温馨的动作背后,他弟满脑子正盘算着些什么别的东西。
方才在打斗中,那个被他砍断一根手指的纹身大哥,正是本市某个大型夜总会老板的小弟。叶文钧本来只想吓唬他一下,但纹身男竟威胁道,事后要去叶文钧工作的地方堵他,叶文钧一听,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直接剁了他一根指头。这下纹身男怂了,开口求饶,叶文钧杀红了眼,正又要剁几根,忽然接到副厂长打来的电话,说他负责的那台机器出了问题,叫他这几天去维修一下。
这电话来的也是巧,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竟隐约有些奇怪的心有灵犀,这感觉说不上来,但似乎纹身哥正在琢磨自己的来头,自己也在思考着对方的背景。鬼使神差,叶文钧放开了纹身哥,他隐约觉得,对方不会再来找哥哥和自己的麻烦了。
副厂长和这个纹身哥有什么关系?
叶文钧靠着哥哥的肩头,不自觉地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