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瑛拎着笑翠鸟挪上了二楼寝殿。
刚才他在逼问随祝时还不明显,眼下却是真实感受到了从四肢百骸传来的深深的疲惫感。
直接以肩膀撞开寝殿门,反脚一踢将其掩上。距离床榻虽然仅有十步之遥,他却是懒得走了,花枝一托,转眼人就到了榻前向下砸去。
“哈!”
一声惊叫将华玉瑛混沌的神思震醒。单手撑住榻上软垫,华玉瑛看到自己的另一只手里被他捏着的鸟,这才想起还没有给这个小东西安排地方。
眼神在殿内转了一圈最终定在了雕花大窗的位置,略一抬手,窗棱上挂起了一个由玉瑛花枝编造的鸟笼,笑翠鸟正正好被圈在其中无法出逃。紧接着,华玉瑛就倒在榻上不省人事了。
许是随祝交代了妖王殿的其他侍卫婢女不得出声,也或许是别的妖统一了口径不曾前来打扰。华玉瑛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
撑起身子伸个懒腰,华玉瑛捏着轻柔的被边,再看看被归置到衣架上的外裳和鞋,直接将这些都归结于是随祝收拾好的。
以往也不是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一开始华玉瑛从梦中惊醒时,会短暂地回不过神,以为是崔毅在帮他打理。后来便都默认是无时无刻不跟在他身边的随祝所做的了。
瞥了眼窗外,判断着时间还早,华玉瑛本想再小憩片刻,目光一落,突然定在了窗棱下那毫无动静的花笼上。
那只笑翠鸟正直挺挺地躺在笼子底部……的一大片花瓣之上,呼呼大睡。
华玉瑛不由得感到好笑:这小东西倒是心宽。明明被人捉了,却扯了花瓣给自己做窝睡得极香,丝毫不见担惊受怕。
轻慢起身走到鸟笼近前,华玉瑛发现有人在那小窝旁放了个只剩浅浅一层水的小盏,还有半颗被啄食得坑坑洼洼的青色灵桃。
隔着笼子就能嗅到细微的酸涩之意,华玉瑛摇头轻笑:倒是不知随祝还会有这般促狭的时候。
这小笑翠鸟耳朵倒是灵敏,这边他才吐露出一道气音,它便一个激灵翻身跳起,在双眼还没聚焦之时就冲着华玉瑛所在的方向“哈哈”开来。
“怎么,你要对我告状?”华玉瑛从指尖探出一根细小花枝,蔓延到笼子里,抚摸着笑翠鸟的头顶说道:“可他是我的人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家伙从花枝下探头叫了一串,又缩回去讨好地蹭了蹭。
华玉瑛面上带起了一丝诧异,自己竟然能从中读懂这小家伙在说些什么。它的意思是,它也可以是我的鸟?
虽然他之前便因灌灌产生过一丝养宠的兴趣,却是不好开口讨要。如今这送上门来的小东西……
一不知道它是哪家的崽,就这么闯进自己的地盘还言之凿凿地说要认主。华玉瑛想收了它,但又怕人家父母亲族找上门来掰扯不清。
二不知道它是否身具麻烦。若是因为这么个小东西就给整个妖王殿招来无妄之灾,即便他不惧争斗,却也懒得卷进这些仇怨往来中去。
华玉瑛就这么控制着花枝站在原地思索,还没等他想出个结果来,身侧突然传出了侍卫的声音。
“殿下若是想留,可以将它交由属下来训诫看管。”
肩膀上落下一道重量,随之笼罩下来的是一股温暖之意。华玉瑛的思绪被这触感拉回,就见随祝正在为自己整理外披领口。而在他身后的桌案上,则摆好了两三盘精致的糕点。
华玉瑛知道这定是随祝一早就吩咐厨房为他准备的,以笑眼望向对方,直接允了他的提议:“那就由你来负责。”
听到这人应了声“是”,华玉瑛才信步往桌案旁走去。
随祝为他摆了布巾擦了手,倒了一杯乳茶奉在面前道:“殿下足有月余未曾吃过这些了,属下便吩咐厨房做了您爱吃的几样。”
华玉瑛也不拦着他伺候,净手后随意挑了一块捻起咬了一小口。
被他俩或是故意或是无意得忽视掉的笑翠鸟可是不干了,尖锐的“哈哈”声顿时充斥在整个寝殿。
华玉瑛细细咀嚼着,一股酸甜味道唤起了他的胃口,不自觉的就吃下不少。这其中所用是妖界最负盛名的虹霞珠,碾碎制成的糕点清甜不腻味,还能保存少许的灵气,配上一口浓郁乳茶倒是十分合适。
而这边随祝接了命令,转身走到窗前,手掌一番,变出了一颗水灵灵的果子,其上的红艳色惹得笼中的笑翠鸟直流口水。
“虹霞珠,想吃吗?”
随祝捏着果子的手左右晃了晃,就见笑翠鸟的小脑袋也跟着左右摆动,黑豆似的眼珠牢牢盯着那果子不放。
就这么逗了一会儿,笑翠鸟看这人还不把果子给它,终是急了。不过它还记着这里是谁主事,不理会离它近的随祝,扭头直盯着华玉瑛叫嚷。
这一举动让随祝一反常态得笑出了声。
华玉瑛刚饮尽最后一口乳茶,甫一抬头,正看到他在阳光下温柔又透着无奈的笑容。
“崔毅……”无声呢喃,华玉瑛唤出了一直埋在心底的名字。他放在桌案上的手不自主地握拳,灵力顷刻间外泄,震碎了已经空掉的茶杯。
像,真像,太像了……这抹神情和他记忆里的崔毅实在是太像了……
可是,他不是他,他们名字不一样,相貌也不甚相同,处世为人更是大相径庭。况且,一死一生,一后一前,怎么可能……没有可能。
单手撑住额头,想压下头脑中因为想起崔毅而翻涌出现的彻骨疼痛,可又不得其法,越想便陷得越深。
杯子破碎的声音吸引了窗边两只的注意。
似是知道现在状况不同寻常,小笑翠鸟闭紧了嘴巴窝回自己造的花瓣窝里,望向华玉瑛的目光里带上了惧怕,但也不免透出一份担忧。
而随祝则是将虹霞珠直塞进了鸟笼中,随后赶忙走到华玉瑛近前关切询问:“殿下,可是乳茶不合口味?属下为您换一杯。”
“都……出去。”华玉瑛极力压抑着情绪,艰难挤出了这三个字。
随祝默不作声地退下,顺手还拎走了缩着脑袋的笑翠鸟。
待他们的响动都消失不见,华玉瑛才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灵识不住得往下沉去,黑暗中自己呼唤崔毅名字的声音愈来愈大。
又要陷入那个梦境中了吗?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可马上就被蜂拥而至的、他们曾经相处的种种画面淹没了。
熟悉的宗门,熟悉的卧房,熟悉的战场和对方熟悉的容颜。华玉瑛蓦然觉得,就这么沉沦下去好似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天不遂人愿,周围的刀剑与硝烟突然如同镜面一般寸寸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华玉瑛才经历过的场景。
玉白墙体,灰色石剑。能看到实体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这是那传承之塔第一层的幻影。
华玉瑛盯着那曾经吞吃了他全身灵力的石壳,手中不由自主地凝结出了长剑,对着正中心的位置一斩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