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家门口了,突然散了一地。
但也不错,离家很近,散了也可以一点一点搬回去。
池琅从眼窝里跳出来,扎在骨头面前,抻着火苗,从头打量到脚。
大到头颌棱角,小到指尖一截,弧度光泽无一处不让人满意得挑不出毛病。
池琅毕剥地呲了下火花,一时难以抉择。
天色有点晚了,他还记得自己一团小鬼火刚刚从之前的家跑出来,不知道那群少年还跪着还是怎么,那个可怕的仙尊有没有出来。
要是剩下的明天再搬,选一块先带回去,他……
池琅火苗纠结得要缠起来了,视线从颅骨滑到肋骨,扫过光润流畅的上肱骨,一路往下,落在小巧的指骨上。
好漂亮,都想带回去。
最后,池琅还是飘到骨头堆里,扯了块他最喜欢的指骨:“糖片!”
糖片飘过来,乖乖在他面前摊平,等着主人把东西丢进去。
想了想,池琅又改了主意。
他分出许多根火苗,将指骨团团捆住,没让糖片帮忙,就这么拽着往洞口飘去。
山洞隐蔽宽敞,中央垂着一束藤蔓,但白天并不遮挡采光。
夜晚,外面浓厚的黑暗在这里也好像失效,小火苗往中间一照,整个洞穴都亮堂堂。隔着石柱,后面天然分出两间小石室,其中一间有道暖泉,水色剔透,另一间隔断更隐蔽些,适合做卧室。
池琅第一次来就很惋惜,当时他已经建家了,不太好搬。
现在嘛,他抱着骨头转了一圈,最后珍而重之地把它放在卧室的位置。
“这就是新家了,也是你的家,喜欢吗?”
火苗跃动时,有种不受拘束的美感,浅红色映在安静的指骨上,骨头没有反应。
“那就当你喜欢啦,”琥珀色的火星迸了迸,池琅弯起眉眼,分出根火苗,整个贴上去,“漂亮骨头。”
糖片飘过来,哗啦啦转悠,催促池琅快去收拾。
“好啦,来啦!”
池琅恋恋不舍放下骨头,放到一半,火苗藕断丝连,裹着指骨上下,又把它摸了一遍。
总觉得火焰映在骨头上的时候,骨头更生动了,就好像会说话呢。
池琅弯了眉眼,转身朝外面飘去。
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那根手指像是终于找回来知觉,猛地抬起,像是蜷动了一下。
池琅刚刚飘过石柱到外厅,听见后面传来轻微的咔哒声。
他眨眨眼。
骨头没放好呀,那得回去把它放放好。
“是不是不想我走啊?”
池琅猛然杀了个回马枪,将啪唧一下僵住的指骨抱进怀里。浅红的触手缠紧了一通盘,整朵火苗都暖烘烘红扑扑起来。
池琅发出幸福的声音:
“再让我摸摸,好想每天都这样把你摸一遍呀,你怎么这么漂亮,好乖啊,摸十遍好不好。”
指骨动了一下。
然后突然在他怀里剧烈震动,就像之前的掌骨一样,一边拼命地贴近恨不得钻进火里,又被迟滞的力量拖拽住。
池琅疑惑,难道是哪道指令又迟来生效吗?他好像没……
哦对,刚是不是说了让我摸摸。
池琅笑着小声安抚骨头,就像人和小猫咪说话一样,给它安上罪名:“你这是喜欢我,还是害羞啊?”
骨头猛地顿住。
他抱住骨头:“我们明天就把你剩下的部分都搬回来,好不好呀?”
不好!
指骨突然生力,猛地挣出火苗的怀抱,跃至半空。
在它像利剑一样横起,挥出劲风扫灭火苗的前一刻。
梅开二度。
骨头脱力,轰然坠地。
.
池琅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新家空空荡荡,离一个家的标准还有点远。
但他手头能用的东西也有限,糖片肚子里的存货不多,除了未完工的半串风铃,新捡的一捧珠子,还有琉璃碎片烧成的两只花盆,准备移栽的蘑菇还没挖回来,因此空空如也。
他在山洞壁上掏了串间隔均匀的圆洞,手法巧妙地将珠子嵌进去,各自注了点火,洞里就有了除自己以外的光源。又将风铃上的甲片拆下来,像贝壳一样横嵌在下面,摘了点藤蔓斜拉着钉入山壁,这样不仅可以反射珠子里的光,还可以当成小架子用。
池琅把那两只花盆放在架子上,家当就算布置完了。
暖泉旁边的岩地铺着薄薄一层土,他打算把那里开垦出来种蒿草,但大概要从外面挖点土和骨粉才行。
做这些的期间,他还时不时飘出去,远远看一眼骨头在不在。
黑夜加深了骨头身上那种沉寂的气质,池琅来来回回,它就一直安静地躺在那里,好像时间的流速都失去了意义,沧海桑田,黄沙荒野,它可以一直躺下去。
在遇到池琅之前,它大概就一直这样躺着,从肉身风化成一具漂亮的骨头吧。
池琅托着脸看骨头,心想现在自己要把他捡回去,就不是在荒野之中寂寥的骨头了。
入了夜,忙忙碌碌的小火苗回到卧室里,抱紧他的骨头,糖片飘过来,悠悠盖上。
池琅珍惜得两眼放光,用火苗触手把指骨缠得紧紧,恋恋不舍道:
“晚安,骨头,明天就接你回家。”
第二天一早,外面刚有一束光沿着藤蔓爬下来,池琅就醒了。
他起床第一件事,先确认骨头好好躺在身边。
“糖片,”池琅用火苗揉揉眼睛,语带惺忪,“昨晚是不是又地震了,你听见响动了嘛?”
仿佛就在他和骨头道过晚安之后不久,像是不远处的山崩了,挺大一声轰隆,但山洞又没受什么影响。
糖片飘过来,眼巴巴看着他,上下飘了飘。
池琅瞬间有点慌,不会那什么仙尊开始拆家了吧。
他倏地飘起来,一低头又看见半夜被自己丢到一边的骨头,连忙伸出火苗将它缠回来。
盘了一会,池琅镇定下来。
“好像比昨天更漂亮了。”他凑到骨头前看看,满意地道。
池琅担心新家被堵,又惦记一个骨被留在外面的骨头,外面刚彻底亮起来的时候,他带着糖片回到骨头被剩下的位置。
一夜过去,骨头还是那个骨头,好好地躺在原地。
但它倚靠的沙丘崩落了一块,将上半身彻底掩在沙里。
池琅大为震惊,四下打探了一下,确认不是那些人追过来动的手,连忙把骨头刨出来。
幸好骨头的质地坚硬,被沙埋了半夜,丝毫没损害表面润亮的光泽。
池琅松了口气,又有点内疚:“对不起,不应该让你自己呆在外面的。”
但是好好的,这么大的沙丘怎么会崩落呢?
火苗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突然伸出一根戳了戳骨头。
“糖片,是不是哪里不对,它昨天放在额头上的手……是这只吗?”
池琅记得,昨天骨头一掌把自己拍散了,倒在地上大致还有个人形,他就在另一个分明些的手掌里捡了一根指骨。
今天看,怎么好像缺了手指的那只手在脸上?
但围着骨头看了半天,池琅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大概是他记错了。
惦记着今天还要挖土种蒿草,最好……最好还要去看看那群人走没走,池琅没想太多,拿火苗一根一根地捆着,将骨头七零八落地往家里搬,小点的他自己拖着,大一点的就和糖片一块。
不过一会,骨头就只剩下胸腔和头还在了。
池琅刚把一截腿骨扛回去,累得够呛。
他看了眼骨头黑洞洞的眼眶,突发奇想:“你可以滚回去吗?”
说完他又笑了。
颅骨线条孤绝流畅,总让池琅觉得高贵出尘,是做不来滚这种事情的。
说出来,他都觉得骨头的眼窝里隐隐流出震惊。
最后,他还是幸幸苦苦把骨头扛了回去。
打量着整个躺在山洞里的骨头,池琅十分满意。
他给卧室造了一个石台,骨头就半靠在一边,手臂垂落的姿势一点都不呆板,反而很自然优雅,从肱骨到尺桡骨处处好看。
但过了一会,他又觉得不对起来。
单个的指骨怎么放都好看,晚上还可以抱着睡觉,但一整个骨架,晚上就只能看见后脑勺了。是不是有个什么造型更好?
这么想着,池琅又噗叽跳进骨头的眼窝里。
他饿了一夜,这会不太能亮起来,但过了一夜,他自觉怎么也和骨头更亲近了,只摆个造型应该没什么。
于是,池琅拼命地炸了一下。
摆什么造型呢?站起来?是不是很单调,感觉骨头好适合那种酷酷的……
池琅突然笑起来,一时忘了自己是要摆个适合睡觉的造型。
山洞里的白骨僵硬行动,胳膊腿打架一样,最后停在一个睥睨天下,执剑横劈的造型。
池琅欣赏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一个抱剑的姿势。
玩了半天,他都觉得骨头没那么配合了,池琅突然想起来。
哎呀!是要摆个睡觉的姿势!
“睡哪里呢?要不睡在掌心里好了,还可以抱着手指。”
池琅嘟嘟囔囔,在心里勾画好了一个,骨头席地而坐,手捧在石台上的动作。
他又拼命炸了一下。
还没开口,突然一道冷恹恹的声音,低哑中压着烦躁:
“滚。”
池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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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