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新棠抱着她,走到廊下才将人放下。
说好一起回孟府,可到了前院,刚套好马车便有下人匆匆过来,向崔新棠低声禀报几句。
下人禀报时,崔新棠眉头微微拧着,下意识向孟元晓看过来。
孟元晓:“……”
她不想理他了,兀自提裙上了马车。
下人禀报完,崔新棠朝她过来,没有上马车,只站在马车外,语带歉疚,“我有事要去一趟衙门,忙完去孟府接你。”
果然又是这样。
公事重要,可孟元晓还是不高兴。
气闷片刻,她趴在车窗上,探出半个脑袋,“朝廷不是要招考女官吗,我能不能去考户部的女官?”
她一双清亮的眸子殷殷地看着他,半是埋怨半是撒娇,“省得整日想你又见不着你。”
这话出口,崔新棠面上露出惊讶。
孟元晓心忍不住提起,崔新棠却只眉梢微挑,哼笑道:“就凭你逃学不写功课的能耐?”
孟元晓:“……”
太过分了,打人还不打脸呢!
她忿忿道:“我即便考不中户部的女官,可我还能考画师。”
“朝廷不是在筹备图画院吗,图画院的画师是有官身的,到时咱们就是同僚,日后我或许还能帮到你呢!”
崔新棠看她片刻,温声道:“别闹。”
孟元晓:“……”
青竹和红芍避开了,车夫在前边瞧不见。
眼看着将人惹恼了,崔新棠轻笑一声,捏住孟元晓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
“我已差人去张府送信,请张明月去孟府陪你。”
他语气随意带着逗弄,显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孟元晓不大高兴,闷声道:“那你早些去接我。”
“好。”
崔新棠应下,叮嘱车夫几句,看着人出了门,回到书房便唤了人来。
来人道:“禀大公子,昨日小的按照您的吩咐跟着二老爷,瞧见二老爷进了茶楼。”
“小的怕被人察觉,未敢跟进去,只在外面守着,后来看到梁王殿下身边的长随,也进了那间酒楼。”
“昨晚二老爷回府后便进了书房,然后……”
崔新棠瞥他一眼,“然后什么?”
“二老爷进去书房两刻钟后,先前被大公子您打发去后厨的婢女鬼鬼祟祟进了书房,待了约三刻钟后衣衫不整地出来。”
崔新棠:“……”
原本他只道是秦氏想要挑拨他和圆圆,才将那个婢女塞到他身边。
如何也未想到,竟是他的好二叔,借秦氏的手往他身边安插人。
想到此处,崔新棠险些将手里的茶盏捏碎。
他冷笑道:“二叔倒是出息了。”
他极力避开长公主与梁王的争斗,崔钦却上赶着贴上去。
明知长公主想要拉拢他,借他的手推行新政,可梁王抛个饵,他便上钩了。
连梁王这艘大船都搭上去了,就不怕有朝一日船翻了?
那人继续道:“昨晚二老爷亥时才从书房出来,出来时心情甚佳,哼着小曲儿,今日一早,二老爷又早早出门去。”
崔新棠面上浮现冷意。是他疏忽了,只知崔钦糊涂,却未料到他竟敢如此行事。
此事他已经察觉,自然也瞒不过旁人,懊悔已是无用。
下人头一次在大公子身上瞧见这样森寒的冷意,一时躬身垂着脑袋未敢开口。
崔新棠沉默着思量片刻,摆摆手将人打发出去。
等到人退下,他起身走去书案旁提笔写下一封信,仔细封好,又唤人进来,命人即刻出京将信送到崔镇手中。
交代完这些,他才出门去。
马车驶到中途却被人拦下,“小崔大人,梁王殿下请您一叙。”
崔新棠置于膝头的手紧了紧。
半刻钟后,他在茶楼雅间里见到梁王。
“见过梁王殿下。”
陛下年幼病弱,长公主摄政。先帝子嗣不丰,除去陛下及长公主,势大者还有梁王。
梁王年逾三旬,正值壮年,也是唯一能与长公主抗衡的王爷。
长公主以女子之身强行推行新政,朝中想要借陛下扳倒她的人不少。
但陛下如今这般模样,拥趸陛下的人,倒不如说是拥趸梁王的人。
瞧见他进来,梁王笑着招呼他坐下,替他斟了一盏茶。
“崔大人当年风采本王依然记得,如今小崔大人青出于蓝,将来入内阁也不在话下。这是本王新得的好茶,特意命人煮了,小崔大人尝尝。”
梁王要见他,自不会只是饮茶。
崔新棠不动声色,“殿下过奖了。”
果然,梁王打量他一番,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崔钦识时务,但本王更欣赏小崔大人的才干。小崔大人在户部的处境本王有所耳闻,关于户部巡查一事,小崔大人有何想法?”
“……”
从茶楼出来已是大半个时辰后,出来时崔新棠后背隐隐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刚要上马车,青竹上前小声禀报,“主子,后面有人盯着,像是琅月郡主的人。”
琅月郡主是长公主幺女,琅月郡主的人,自然也是长公主的人。
崔新棠面色冷沉,他脚步微顿,并未回头,行至马车前才问:“林家那个在云平县是吗?”
青竹一愣,不明白主子为何突然提及林家那个。他如实道:“是。”
“云平县最近可有来信?”
“回主子,小的许久未接到云平县的来信。不过林家那边就不知道了,可要小的去林家打探?”
崔新棠眉头微蹙,并未立即应下。
如今朝中风头正盛的徐太傅,便出自云平县徐家。
徐太傅是当今陛下的人,陛下尚是太子时,徐太傅便是太子太傅,也是朝堂中极力反对长公主的人之一。
于长公主而言,徐太傅是她眼中钉肉中刺,势必想要除去的。
朝廷每隔两三年,会派户部的人到地方上核查田粮税赋,已经有风声,下月便要开始南下巡查。
数日前崔新棠的上官将他叫去,隐晦地提到,上边儿有意让他下去巡查。
此番巡察的意图,是为推行新政铺路,梁王一党自是要阻挠的,所以梁王才会按捺不住来见他。
崔新棠初入朝堂,根基不稳,不欲立危墙之下。
巡查一事上边儿暂未明说,他原本可以设法寻个理由推脱掉。
可近来崔钦与梁王的人来往密切,今日他同梁王见面又落入长公主眼中,他便再不能置身事外。
巡查他不能再去,但须得打消长公主的疑虑。
此事他一时寻不出头绪,但需得早做打算。
而他如今能想到的,唯有通过徐家下手。
略一沉吟,他低声吩咐:“暗中派人去一趟云平县,查一查徐家。不要打草惊蛇,只查清楚徐家如今谁在主事,与县衙有何干系便可。”
“是,”青竹更是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多嘴,只问:“到时可要着人去见林小公子?”
“不必。”
崔新棠说罢便要上车,可一只脚踏到马车上,想到什么却又改口,“派个人顺便看看他也好。”
“是,”青竹应下,“主子,还是去衙门吗?”
崔新棠却道:“去小御街。”
孟元晓从崔府出来,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到了孟府见到母亲,赖在母亲怀里撒了好一通娇,才又有了笑脸。
又去寻大嫂玩了片刻,张明月便来了。
小姐妹许久不见,都有一肚子话要说。
嘀嘀咕咕半晌,明月突然告诉孟元晓,定安伯世子前几日接了个女郎回府,那女郎的肚子都大了。
孟元晓惊讶,“定安伯世子不是刚和蕙娘成婚?”
蕙娘便是那日游湖时,针对孟元晓,被明月狠狠回怼的女郎。
当初长公主的生辰宴上,蕙娘被定安伯府的世子相中,很快也定下亲事,与孟元晓前后脚出嫁。
张明月道:“听说定安伯世子早就和那女郎好上了,只是家中阻挠,才一直养在外面。”
“定安伯世子相中蕙娘,就是看中她好拿捏,娘家又没人替她撑腰。所以,才刚成婚多久,就迫不及待将人接到府中,抬了良妾。”
孟元晓满脸惊愕,“蕙娘能忍?”
“不忍能怎么办,还能和离不成?蕙娘算是高嫁,她娘家怎会舍得她和离?”
孟元晓:“可是长公主已经下旨,女子和离后可以自立门户,不是非要依靠娘家呀!”
“长公主还说,女子有才能者还能入朝为官呢!”明月不以为然,“可是朝堂上如今可有女官?长公主先前想要提拔女官,遭受了怎样的阻碍?”
“而且,蕙娘那样的性子,真让她和离,只怕处境比现在更差。”
说罢,见孟元晓眉头拧着,明月啧道:“后宅这类阴私事多了去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不然,你以为定安伯世子为何突然要娶蕙娘,难道还真是因为喜欢她?”
听到这话,孟元晓一时有些晃神。
明月在她额头点了点,“所以,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不要傻乎乎地把心思都放在男人身上,记住了吗?”
孟元晓想说棠哥哥不是这样的人,可说出口肯定会被明月笑话一通,遂又咽了回去。
正出神时,张明月晃了晃她的胳膊,“圆圆,崔新棠如何?”
“什么如何?”孟元晓懵了懵。
明月朝她挤挤眼,“就是那方面呀!”
她一脸促狭,孟元晓蓦地明白过来,脸颊霎时红透。
明月凑近几分,一脸八卦道:“我可听人说,之前你家探花郎与人同沐温泉,贴身的衣裳湿了,能瞧出那里可是十分壮观!”
孟元晓脸更红了,忙把她凑过来的脸推开。
她有些恼了,棠哥哥怎那样不小心,她都还未瞧见,竟先被别人瞧了去!
张明月却不依不饶,“好圆圆,你同我说一说,我就是好奇,你放心,等日后我嫁了人也绝不吝啬,肯定也不瞒你!”
孟元晓脑中闪过今日晨起时,二人的一番胡闹。拗不过明月,她含糊道:“就…还行吧。”
这章涉及的人有点多。
长公主、琅月郡主母女。
梁王、徐太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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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