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20年。
一个世纪过去了,太太们的生活似乎跟从前几个世纪里相比并无变化。
依旧是结伴进美容院、喝下午茶、试穿新衣、聊八卦。
只消去半岛酒店走一圈,便能看见太太们凑在一起,脚下放着这一季的新衣。
奇就奇在时代进步,如今早有新潮衣如一层鳞片一般,按下按键便可随时更换,却仍有人孜孜不倦在店铺里消磨大半个下午。
消磨完时间正好去百货下的酒店喝下午茶。店里侍者文质彬彬服务。
一般的店里已经全部换成智能机器人,而五星级酒店仍旧沿用真人,以示重视人客,这倒也是,再高端的机器人总失却温度。
这么做成本固然很高,可也能从茶客们身上赚回来。
“那双鞋我又没买到,相熟的店里也不留着。”
“嗬!如今不同往时,外婆年轻时店员都叫得出来她名字,每年生日都能收到店里送来一簇白色香花,新到货毕恭毕敬送到家里任君挑选,哪里像今日一般进门居然没人认得,兜头问我需要什么?”
“可不是?人心浮动,先时店员都做到老,如今几个月换一茬店员,如今谁还记得店里熟客?”
说话的是常太,她在这帮太太团中年级大些,又为人热心仗义,太太们便隐隐约约唯她马首是瞻。她一发言,便有人纷纷附和抱怨。
“奢侈品店店员收入算不得太低,在三教九流中也算过得去,何以变故多多?”
邢太太生的腮帮子尖尖,一把酸溜溜的嗓音:“那你便不懂了,如今的年轻女精怪着呢,只盯着出手阔绰的男客,说不定过两日便翻身做主人了,哪里还用得上伺候别人穿鞋?”
听到这里婉兮不由得替邢太太捏一把汗。
邢太太是新贵,融入太太圈不久,偏偏说话又这般张扬大喇喇。
人学会说话只用三年,余下的人生便要学会不说话。定不能只如三岁孩童,说话只图自己尽兴,丝毫不顾及会有什么后果。
常太太便是卖鞋女出身。
果然太太群们安静下来,只听得银勺不小心碰到瓷盘的声音。
都不说话,眼珠子却飘来瞄去,都往常太太身上瞄。
常太太不愧统领这些太太们这么多年,似笑非笑“哼”了一声,却不发作,以示大度。
立刻有跟班来解围。
方太太搅动一下杯里的咖啡,笑着问:“你们谁有相熟的补习老师推荐?我前日里遇见赵太太,她家里补习老师将孩子送上了年纪第一的宝座,又不好明目张胆挖角,真让我心痒痒。”
这一打岔太太们立刻心领神会,你一言我一语把话题继续下去,似乎刚才那不和谐的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邢太太虽然不明就里,但哪位青云台的太太不热心子女教育?自然也不敢松懈,加入热火朝天的讨论里。她生性粗浪,却没注意到接下来不管她说什么都没人接腔。
婉兮心里叹息,这便也是个小社会了,踩高捧低、看人下菜碟,丝毫不比外面世界轻松。
对邢太太的冷漠还将继续下去,过两日便有如方太太一般的忠心小弟找茬跟邢太太起冲突,当众捉弄她、嘲笑她,所有人都会站在她的对立面。
直到“大姐大”心中的气出的差不多了,邢太太才能得到高人指点,恍然大悟自己踩了什么雷区。最后为了融入这个群体,低眉顺目跟常太太道歉自此正式融入群体,同时因为不想再次被人冷落而加倍投入,甚至比当初欺侮她的人还要连本带利。
残忍吗?
无聊吗?
不想加入吗?
青云台是本市有名的豪宅区,居者非富即贵,融入这个圈子总能得些助力。再说哪位太太的生活不是寂寥漫长?丈夫在外忙事业,子女嫌母亲啰嗦,若不是寻这些乐子,让人生喧喧闹闹的过下去,又怎么熬过这漫长春日呢?
婉兮从一开始就没有嫌弃过这些太太们,就是她们闹手段,婉兮也觉得只像一群初中女生打打闹闹,今儿个小A跟小B亲如姐妹,明儿个转头又跟小C好,小B哭哭啼啼找大家主持公道,说不尽的幼稚,却没有人是坏人。
生而为人,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切记不可高高在上,以为自己比别人姿态高些。
既然不能彻底抛却这滚滚红尘,倒不如活得俗些,再俗些。
太太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觉察得到婉兮发自内心的尊重,是以很快就接纳了她这个才二十二岁的新晋太太。
此刻话题已经从哪个补习老师的老公是出题组顾问转到了向家先生趁着送岳父到飞船基地的路上招|妓的事情。
别管什么年代这种桃色事件总能引起关注,自然一派热火朝天。
“向太太坐在家里日日哭,说知道男人在外面有花头,可没想到连一点间隙都要抽空去猎艳。”
“前日里她还夸耀丈夫体贴,就连去火星视察矿场也不忘给她买回新包做礼物。”
“有一说一,那包当真艳羡他人,采用火星特有蓝莓石球钻洞穿线编织而成,阳光下和月光下闪闪发亮,有不同色彩。那蓝莓石球是火星地下水冲击而成,真真天然,要整整一个月才能开采出一枚,有价无市。”
“喂喂喂,别跑题。”
“哼!男人!要不是这次那艳女忽然死亡警察上门调查当日跟她在一起的男人,向太太还被瞒在鼓里。”
“至猥琐便是买|春的男士,当真是身无长处,只能靠铜臭才能换取性|生活,当真是令人反胃之极。”
“谁说他们身无长处?至少有一项长处:有钱。”
谁说阔太太没有幽默感,太太们咕咕咕笑了起来。婉兮听得有些犯困,她端起手中的银针白毫茶,喝一口压压汹涌而来的困意。
忽然有人提到她:“桑太太,你对这事怎么看?”
婉兮愣了一愣,才反应到这是说她,到如今这许久,她还是不习惯别人以先生的姓氏给自己冠名。
她忙挺了腰杆:“依我看,警察说那女子是四点死的。向先生一点出发,送走岳父后到家是三点,
如今交通发达,从青云台去飞船基地也不过半个时辰,扣除他往返一个小时,送别岳父进出基地总要十分钟,再扣去往返艳女住所所花四十分钟。
只剩下十分钟。这十分钟总还得脱衣穿衣五分钟。再扣除上楼下楼三分钟,只剩下两分钟。”
太太们先是一愣,旋即爆发出笑声,常太太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要不是方太太帮忙扶了一把,手里的咖啡杯简直要倾倒。
婉兮却没有笑,她抬起头,茫然的看向茶座后面的酒店大堂里。果然没有认错人,那个从酒店大堂里匆忙走出来的是她的丈夫——桑氓之。
邢太太也看见了,作势要喊,婉兮阻拦不及,就听得她笑着喊了一声:“桑先生!”
婉兮打了个哆嗦,桑氓之抬起头,面带笑容,四下寻找,待看到茶座这边时,脸上那文质彬彬的笑容仍未消失,亲切的招招手算作招呼。
他旁边却立刻有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上来挽住他的手,嗔怪着拉着他而去,显然是刚从楼上客房下来。
邢太太慌得什么似的:“这可……我真没看到……”
婉兮在心中长长叹了一口气,外婆常说“背后说人者总被人说”,谁想到今日里便应到她头上,刚才神采飞扬议论别人丈夫不忠,一扭头便让自己抓包丈夫在外面乱来。
她对着邢太太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心不在焉叉了一下盘中的甘纳许浇蜜瓜,心中苦笑了一下。
甘纳许, Ganache,法语中傻子的意思,自己在别人眼里,又何尝不是个傻子?
她没什么胃口,其他太太们也感同身受,匆匆就散了。
晚上桑氓之居然比平日里回来的早,婉兮正喝一碗白粥,一时猝不及防,惊愕的盯着他。
她眼睛黑亮,因着受到了惊吓,越发睁得圆大,配上那轻微翕动的浓密睫毛,不但不能勾起桑氓之的怜惜之情,反而勾起了他一肚子火。
他本来是前来挑衅,此刻见婉兮一脸抗拒,一把抓住婉兮的一头黑发撕扯,婉兮吃痛,不由得随着他的手势将头偏移。
“你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还找常太太告状,当着邻居们面堵我!”
他越说越怒,本来跟常先生在接洽一笔订单,谁知道今天下午他回到公司,却接到通知,该笔订单被取消作废。他心中恼怒,要将这怒火发泄殆尽。
婉兮辩解:“我们只是正好在那里逛街歇脚,压根儿不知道你会在那里。再说常先生老江湖,哪里会由得常太太摆布?”
桑氓之知道,可他只想发泄怒火。那笔订单接了以后便能吃半年,对打开新的硅晶市场亦有好处,他公司一直在谋求转型,可以说是极其渴望这笔订单,谁知道被这女子一搅,全盘皆输。
想到这里他怒火愈旺,伸出一只蒲扇大的巴掌,在妻子的脸上大力掌掴数下,那洁白如玉的皮肤很快就多添几个掌印。
做了一个奇幻的梦,想记录下来。
以过去的经验,肯定要有人在这篇文下面骂女主懦弱,说男主是渣男都不离开,继而骂我三观不正,给我文章打负分。
不过这篇文章只是个我做过的梦,我只是个记录者。
而每一个生命都存在其各自的意义,记录他们的故事,让读者自行判断,而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价值观让那些人个个活成同一个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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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氓之蚩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