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皇宫的车队浩浩汤汤出发,前往空吾山。
空吾山此地,树木繁盛,遮天蔽日,因而也蚊虫众多。
这一路上,妃子着繁重服饰,蚊子钻进去咬了,她们碍于礼仪便生生扛着。
然蓝致羽毫不在意。
她大方地撸起松松垮垮的袖子,累赘似将它打了个小结,果然上面大大小小覆盖了蚊子包。
“我说国师大人,”蓝致羽边挠边由衷感慨,“你们这个朝代其他的都挺好,也原生态,可有时候还是化学好,驱蚊水它不香吗?”
“你过来这边。”白满川道,“挨着本官。”
她“哦”了一句,半信半疑地凑了过去,问道:“我那佛跳墙,他们准备什么时候吃?”
白满川道:“祭典后。”
“哎你身体好凉。”蓝致羽理所应当地扒拉开白满川的袖子,双手钻了进去,从外面看,袖子挡住了他们的肢体接触,看起来严丝合缝,“好舒服。”
等了片刻,痒意逐渐退去,也未曾增添其余的蚊子包。
她嗅到了那熟悉的檀香,忽而“噗嗤”一笑。
这哪是檀香,这分明是蚊香!
“你有所不知,你这样的,放在我们那个年代,可是会被人……”她恐吓道,“抽血做研究的!”
本以为他会有所动,可白满川却面色如常:“抽血,在这里未有这种技术,放血倒是可以。”
他是如何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
她打了个寒颤:“可不要把我拿去放血……”
“空吾山皇陵到——”
大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在空吾山腹地回响。
太子病态,太后心急,祭坛在许久前就已经修建完成。
黑云压境,凉意随着风袭来,蓝致羽不禁哆嗦。
“国师不是在启程时才算过,今日天气宜人,宜祭祀?为何照这趋势,总觉要有风暴?这祭坛,属实可怖,阴森森的。”陆贵妃道,“这红绳绕在上方,总觉得像……”
未说完的话她不敢僭越,在场众人心照不宣,然越是遮掩,众人在沉默中便愈发急躁恐慌。
祭坛呈八卦状,在祭坛边缘一圈皆系着红线,阵眼处插着木桩,上方挂着粗长红绳,在中央交织成一个巴掌大小的网。
“国师。”太后自马车上被搀扶着缓缓走来,“起阵,莫要耽误时辰。”
“母后,也得让众官歇息,舟车劳顿的。”皇帝走在太后后面,蓝致羽瞧着他这张脸,方才想起太子与他应当岁数相差得极近。
“这皇帝……你们关系好乱。”蓝致羽低声道,“太子与你是兄弟,皇帝是他爸,那你是……”
“皇上是我小叔。”白满川轻叹,解释道,“他并无子嗣。”
“关乎国运,岂能儿戏?”太后愠怒,“国师大人,还不尽快?”
“是,太后。”白满川应了,侍从递来他的命盘,红珠交错,“那臣便开始了。”
他熟稔取过侍从递来的刀片,在手指上划出一道口子,霎时鲜红血液溢出,滴在命盘上,将命盘染了血色。
风裹挟着空吾山的树叶刷刷而来,蓝致羽眉心再一跳,定睛去细细端详白满川,见他将命盘置于红网上,心头又是一记重击。
“命盘将指引奸臣所在之处。”白满川再滴了血,那罗盘却并无丝毫变化。
他脸色微变,忽而风顷刻间加大,吹动绳结,众人始料未及,风猛然将整个命盘掀翻在地!
雨在霎时间砸下,砸在手背上,连里衣都浸透。
“国师!”太后震怒,“给本宫个说法!“
那双皱巴巴的浑浊眼睛忽而扫视而来,蓝致羽呼吸凝滞。
“祭品,这个祭品的画像我观了不下几十次,早就记在心里,”太后忽而一笑,蓝致羽便感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既有旺国之相……”
嗖——
一只羽箭破空而来,宫女妃嫔乍然大惊,再顾不得礼仪,尖叫着大声逃窜。
大太监也随着尖叫:“护驾!护驾!”
太后瞳孔瞬间放大,那只箭羽直直刺穿她的喉咙,将她的声音永远封存在这山林中。
护卫堪堪接住她,在盾甲之下将她堪堪搬回了马车,太医只浅浅扫了一眼,便知这人已气息全无。
狂风袭来。
树枝被风压得噼啪作响,有倾倒之势,蓝致羽想起了前几天辞岳滩的海鸣。
她穿过乱糟糟的人海,望向祭坛。
白满川仍旧立在那里,挺立如松。
丞相忽而跪下,镇住四散的官员妃嫔,高喊:“乱象,乱象啊!国之将倾——这定是朝祭品而来!国师,是国师联合这祭品危害朝堂!”
她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的闭环。
他们都以为太后伙同丞相欲借白满川的国师之力,靠天命拔除朝堂上对他们不利的官员,其中也包含了白满川。
事实上这与其余人无关,一切都是针对白满川而来的。
太后或是忌惮神权,或是旁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马儿发出嘶哑的悲鸣,风卷起山上的尘土,混合着豆大雨水迎面而来。
“台风,台风来了,快跑!”她大喊道。
没有人相信她的话。
混乱中,几只羽箭又朝人群射了过来,他们终于看清了射箭之人。
零零散散几人自山头狂奔而下,戴着斗笠,下半张脸均用黑纱遮住。
有官员当即认出了敌人:“是南下的蛮子!”
丞相趁乱喊道:“又是蛮子又是上天发怒,这祭品留不得!”
树枝当即被压得“咔嚓咔嚓”断裂不止,忽而羽箭被风刮偏了方向,朝蓝致羽袭来!
她自小未曾见过此等场面,呆站在原地,然预料中的疼痛未曾袭来,取而代之的是男人一声闷哼。
白满川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羽箭因风力的作用未曾射进太深,然白满川的黑袍下摆却渐渐沁出血,随着雨水被冲淡淌出。
她不住战栗,伸出手要去扛面前的人,却怎的都拖不动,雨水让她浑身湿透,衣物穿在身上吸饱了水,重如千斤。
慌乱间她左顾右盼,却是未曾见到初三初四的身影。
“满川!”陆晚丞让将军带着人举着盾往他们身边冲,“姑娘,先别动他,让将军帮忙!”
“我帮忙托着他的腿!”蓝致羽要来帮忙,却被陆晚丞拦下。
“姑娘,少时他放血放得多了,他身体知道该如何调整。”
几个人手忙脚乱将白满川扛上马车,蓝致羽呼吸急促,眼睁睁见他的面色一点点沉了下去,连咳嗽都停歇了。
“他会感染的。”蓝致羽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先回府。”
*
暴雨如注。
雨与狂风一起泼洒进屋内,家丁慌忙逐间将门窗紧闭。
布鞋踩在水洼里,发出咕咚咕咚的响声,急促而又慌乱。
床榻上的人双目紧闭,眼睑下的红褪了些,整个人呈现病态的白。
多数太医都去宫内抢救太后,只有与白满川私交甚好的林太医违背圣命,冒着砍头的风险来为他拔箭。
蓝致羽什么忙都帮不上,站在一旁,和做错事的学生一般,攥着拳头缄口不言。
林太医让她绷紧了白满川的衣摆,她颤颤巍巍地揪住,然轻微一动,昏迷的人便会发出痛苦的闷哼。
滋啦——
林太医裁开了白满川的衣摆,而后又一点点将剩余的布料摘干净,只剩那根没入他皮肉的箭。
淡黄色药粉撒上伤处时,男人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拉长的悲鸣,整个人震颤,上气不接下气,脖颈青筋爆出,冷汗瞬间滚落。
林太医脸色骤变,唤门童:“快,快去拿驱风散,这箭上有毒!”
“姑娘,姑娘!”门被重重敲响。
是小林哥的声音。
门童令了指令匆忙夺门而出,小林哥与他前后脚交替着跑来:“风暴、风暴来,浪卷了养殖场,养殖基全都冲散了!”
蓝致羽头脑发麻,全然顾不得什么养殖场了,她还是企图让他人莫要看出她的心慌:“如今也无挽救之法,你先出去,我这里在忙。”
然下一刻,小林哥动作一顿,直直跪了下来:“求姑娘救救阿粼,他被丞相府的人掳走了!”
“什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蓝致羽分心乏术,麻木不堪,“丞相掳他做甚?”
床上的人的颤抖渐渐停歇,他咳了一声,蓝致羽慌忙弯腰,用帕子为他擦去汗珠。
“姑娘,求姑娘救他!他将国师大人的行踪透露给了外族,被大人发现,大人将他交由我看管,他真心悔过,然丞相通敌逼问不成,便掳走了人。”小林哥破罐破摔,在她背后几乎是喊出声的,“他虽有罪,但万不致死!”
蓝致羽手指发麻,嘴唇不住颤抖,胸口剧烈起伏,家丁终于看不下去,接过她手中的帕子。
她看着面前毫无血色的人,周遭只剩窗户被雨水敲打发出的“砰砰”声。
她背对着跪下的人,腿脚发软:“你说什么?我救的人他……通敌……叛国?!”
她忽而笑出声,深吸一口气,和一旁的老管家道:“惟德,给他两个人,和他一起去救,能不能成,看他造化罢。”
国师大人:破大防,我伤成这样重,老婆还去理别人?!我死都要爬起来咳嗽一声,引起她的注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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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异变突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