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生病了,乳腺肿瘤。”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熟悉的窒息感卷土重来。
睡意顿无,夏秋末起身看向窗外。天微亮,明暗混沌交杂,说不出的沉重。
“知道了,我今天回去。”
夏秋末挂掉电话,沉入灰暗中。
提到回家,率先出现在夏秋末脑子里的就是许燃州,不在意任何死都不怕的夏秋末,怕惨了他。
说不清楚怕他什么,就总觉得许燃州的一切痛苦都是她带给他的。
更多的是愧疚吧。
夏秋末傍晚到了家门口,她愣愣地看着密码锁,那串数字好像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只好按了门铃,如不是这家的人一样。
门向外打开,瘦得只有一张皱皱巴巴的皮包着骨头,夏秋末盯着放在门把手上的手,红了眼眶。
“秋末,你回来了。”林玥微微扯唇一笑,那表情说不上开心,可能悲伤更多一点。
四年而已,林玥像是经历了十年风霜,皮肤蜡黄,眼眶瘦到凹陷,枯草一般的长发在后面挽了起来,鬓角和发际线的根根白发让夏秋末不敢直视,林玥还不到五十岁,却像六旬老人了。
而沙发上的夏露明,眉扬目展,一点没变。
“毕业后的这两年,你不回家在外面干什么?”电视里放着战争片,夏露明盯着电视语气生硬。
玄关的桌子上放着林玥的检查报告,夏秋末拿起翻看直接无视掉夏露明。
乳腺肿瘤中期,发现得早可以治愈,手术在一周后。
夏秋末松了一口气,推着拉箱往房间走。
夏露明起身叉腰,皱眉瞪眼:“我跟你说话你当耳旁风?”
“秋末。”林玥惴惴不安的语气,截停了夏秋末的脚步。
“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夏秋末回到房间,稍稍整理了一下东西就去洗澡了,刚躺到床上,林玥就进来了。
“秋末,我和你赵阿姨说你回来了,还没有找到工作,她说你可以去嘉嘉那里工作。嘉嘉开了一家心理咨询中心,离咱家不远,工作也挺轻松的,嘉嘉以前总来帮你辅导功课,你......”
夏秋末不想再听了,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翻身背对着林玥说:“知道了。”
林玥坐到床边拍了拍夏秋末说:“你和燃州怎么样了?”
夏秋末刷视频的手一顿,随即又心不在焉地刷起来。
“不怎么样。”
“他好像赢了一场什么比赛,都上新闻了。”林玥语气中满是骄傲,好似许燃州是她的孩子一样。
“哦。”
林玥欲言又止,支吾了片刻后还是开了口:“燃州十一点半到机场,你爸说让你去接他。”
夏秋末微微皱眉,她闭上眼睛,把胳膊缩进被子里淡淡道:“接不了。”
“你不是要和他结婚吗?他现在那么厉害,你不去讨好讨好他,他就被别人抢走了。”
“我不和他结婚。”
夏秋末说得果断,林玥看了一眼在站在门口的夏露明,随后扯了扯夏秋末的被子说:
“你不是很早就喜欢他了吗?”
就是喜欢得太早了,耗得太久了,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让她清醒了。
“反正现在就是不想和他结婚。”
“你说不想就不想!”夏露明忍不住进来指指点点,“让你学习你早恋,让你结婚你又不想结了,到现在为止,你做成了什么事?你还理直气壮地这不想那不想!”
夏秋末掀开被子坐了起来,紧皱眉头盯着夏露明说:
“我要做的事不都被你毁了吗?你让我做的都是我不喜欢的不擅长的我怎么能做好!所有老师都让我学文科你非要让我学理科,甚至我大学专业你都擅自做主给我填了我不喜欢的专业,还问我做成了什么!”
“那和燃州结婚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现在我同意了,你又不愿意了!”
想到四年前许燃州妈妈的葬礼上,无意中听到夏露明说的那些话,夏秋末就觉得恶心。她嘲讽地扯了扯唇说:
“我喜欢许燃州想和他结婚是不带目的的,可你呢?你突然同意我和他结婚是为了什么?”
夏露明张了张嘴,还没说出来什么,夏秋末就噌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捅破夏露明说:
“让许燃州入赘!让我生个男孩姓夏!许燃州没爸又没妈,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夏露明被夏秋末趾高气扬地挑破心思气得涨红了脸,却又理屈词穷反驳不了什么,便一指林玥:“你去接燃州!”
夏秋末看夏露明的眼神愈发厌恶,林玥生着病,过几天还要手术,夏露明竟然让她深夜去机场接人,他想假惺惺地讨好许燃州,也需要别人来帮他代劳。
自私自利。
夏秋末缓了缓情绪,咬牙切齿地低头。
“我去。”
深夜的道路很是通畅,一路上没见到红灯,出租车师傅把车开得飞快,时间像开了倍速似的哗哗前进,到达机场的时间正好是十一点半,夏秋末只要下车,等待,就能见到许燃州。
可是,她连打开车门的勇气都没有。
满脑子都是双眸通红的许燃州,一步步把她逼到无路可退,俯在她的耳边,像是哀求那般,低声颤抖道:
“夏秋末,我快疯了。”
她的喜欢,快把许燃州逼疯了。
夏秋末冷笑,导航了个爆火的夜店,让师傅带着她离开了机场。
许燃州,她会见,但不能以接他回家这种暧昧的方式和他见面。
……
夜店包厢里。
“江大总裁不是不屑和我一介小演员炒绯闻吗,怎么现在还主动找上我了?”
乔颖菲都准备和朋友一起离开了,没想到江季初突然找了过来,并且答应了她几天前的提议,她把大衣又扔回沙发上,双臂环抱看向江季初。
江季初懒散地倚坐在沙发上,他扯唇冷笑,嗓音沉稳有力:“网上议论我性取向的文章被我家老爷子看到了,闹着要我证明我性取向正常。”
乔颖菲招呼站在门口等着她的男人进来,她走到江季初旁边坐下,眼神戏谑地打量他,并有意在某处多停顿了会儿:“别说江爷爷怀疑你性取向,就你单身到二十七岁,身体真的没问题吗?”
江季初眼尾睨了一眼乔颖菲懒得搭腔,他漫不经心起身道:“外面已经安排好了,跟不跟上随你。”
乔颖菲立马抓起大衣跟了上去:“只是跟着吗?不得搂着抱着,不然显得我多上赶着呀!”
江季初双手抄兜淡淡道:
“冻手。”
午夜的夜店正是人最多的时候,舞池人影热烈躁动,显得在角落静止的夏秋末格外明显,她身边站着两个男人,时不时地想去碰她的肩膀,被她冷着脸躲开。
江季初站在二楼,目光扫到那里便停了下来。
脚步也停了下来。
“干嘛呢?”乔颖菲楼梯下到一半又折返回来。
江季初目光不收:“我有事,你先走吧。”
“搞什么?你又不干了?”
江季初看向乔颖菲思索片刻后说:“衣服留下,走的时候伪装一下自己,你想看到的,明天依旧会看到。”
江季初说完下了楼,乔颖菲虽然不理解,但她认识江季初十几年,没见过江季初说空话,她需要用江季初来挡家族联姻,便把大衣脱到包厢后低调离开了。
将近凌晨一点。
夏秋末踩着细高跟从厕所出来,眼神颓靡,步伐微乱。
一道颀长的身躯把昏暗的走廊显得格外逼仄,夏秋末停在原地,眯着眼睛看向那个把她的路堵窄的人。
红蓝光交替闪烁,江季初姿态慵懒地靠在墙上,白色衬衫领口微敞着,半露出耸起的锁骨。
他抬手抽了口烟,缓缓吐出的烟雾在他立体的五官前与灯光缭绕纠缠,红光炽烈,蓝光冷傲,相互交织,诱人沉迷。
有一种漫不经心的欲。
夏秋末清醒了几分,怔怔地盯着江季初。
他那张冷艳惑人的脸,还有那任何喧腾都驱散不了的孤寂感,让夏秋末一时间恍若又闻到了那年夏天,在那棵榕树下闻到的金银花香。
江烨霖?
不好说,她没有认真看过江烨霖,上一次见面还是四年前。
烟雾弥漫,夏秋末拧起秀眉。微翘的上唇让她有一种娇感,生起气来没有一点威慑力,但是眼神空洞寡淡,给人一种又楚楚可怜又阴郁病态的神秘感。
夏秋末收回思绪,抬眼对上了江季初直勾勾的目光。
下一秒,她不加掩饰地躲开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躲,就是有种莫名的抗拒,就像是她怕她会再次陷于许燃州,所以不想和他见面的那种抗拒。
夏秋末抿了抿唇,不动声色从江季初身边经过,刚松了一口气,又被刚刚一直纠缠着要她联系方式的两个男人堵住了路。
“呦!美女,巧了么这不是!这要是再不加个联系方式,可就说不过去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把通道占满,夏秋末没有丝毫犹豫拿出了手机,一方面她懒得再和这两人纠缠,另一方面,后背那道目光让她迫不及待地想逃离。
“挡路了,哥们儿。”
慵懒低沉的嗓音在后脑勺上方响起,夏秋末手上的动作一顿,呼吸都浅了几分。
江季初经过两人让开的通道后停了下来,他回头的瞬间,夏秋末倏地收回了目光。
她低着头找出自己的二维码,刚把手机伸出去,就被纤长的手指抽走了。
“太晚了,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