秽土慈悲录 第178章 第 178 章

她跟其他小孩不同，身上很多骨头都是断的，还是被自己的爸爸妈妈亲手打断的，因为她不听话，因为她做不好那些财政题，因为一件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父母对她非常严格，严格到超越了正常人的范畴，她不知道正常的父母和孩子相处是怎么样的，在冠名了加西亚的这座看似辉煌的宅邸里，只要她稍有不好，尤其是小时候，就会被爸爸妈妈残忍地鞭打，他们一次次地说，“波娜，你是贵族，要端正自己的姿态。”

“波娜，你是加西亚家族的继承人，你得理解我们。”……

波娜刚开始会挣扎，但是棍子一次又一次落在身上，骨头一根接一根被打断之后，她妥协了，她变成了爸爸妈妈手里可爱的布偶，每天只需要被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被他们带出去四处炫耀，她还要学很多本来不是小孩能承受的东西，只为了不给爸爸妈妈在全世界面前丢脸。

爸爸妈妈给她身体里钉入钢钉，她变得越来越像个木偶，可是钢钉的构成成分不符合碳基生物的身体，她的身体里每一天都在因为钢钉而发炎，骨头和肉每一天都在烂，烂了，又被一针药给强力修复好。

她越来越像个布偶。

她还像普罗米修斯叛逆的信徒，身体在周而复始地被折磨，只不过没有善良的目的作为信仰。支撑她走下去的，是爸爸妈妈灌输进去的教育，是他们说了无数次的：“你是加西亚家族的下一任继承人，你必须接受这些，让自己变得更强，为了加西亚家族，你必须做出牺牲。”

网上别人的妈妈会抱着自己的孩子唱摇篮曲，讲故事，而她的妈妈只会冷漠地告诉她：“波娜，和整个加西亚家族相比，你自己的这点牺牲根本算不了什么，甚至远远不够。作为继承人，你得奉献全部的自己。”

她曾经天真地仰着头，莹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问他们：“可是父亲，我还这么小，为什么要继承这么大的家族呢？你们还可以要个孩子的，为什么继承家族的必须是我呢？”

“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不许再说这句傻话！”

话听着温馨，可是那次，她被父亲一巴掌甩得撞在墙上，额头撞破了，血流了满嘴，牙掉了两颗，母亲就在旁边冷眼看着，不仅不关心她，反而因为她不懂事的话恨不得也上来一巴掌甩掉她的两颗牙，当时她的牙齿应该刚刚才换过。到现在，她的口腔里已经没剩几颗真正的牙齿了，都是被父亲和母亲打掉的。

曾经，也有过同龄的孩子凑过来想跟她一起玩耍，可是当他们看到她丑陋的身体时，大部分都被吓跑了，留下的那几个她本来以为会成为真正的朋友，但是爸爸妈妈说，那些平民身上太臭，会弄脏她香香的裙子，她不喜欢衣服变脏，更不喜欢自己变丑，那样爸爸妈妈会生气的，所以她不跟他们玩了。

他们想弄脏她的裙子，那些平民都是卑鄙的坏人！

对没错，他们就是嫉妒她可以穿好看的裙子，他们都是坏人！

坏人！

最后，她变得越来越高傲，也越来越孤独，在扭曲的道路上一头扎进了布满毒瘴的迷雾丛林里，没有人停下来拉住过这个孩子，没有人告诉她你走的路不对，给她照亮前方的只有两轮黑色的，太阳和月亮，那就是她的爸爸和妈妈。

可是幼小的女孩完全分辨不了，那不是太阳和月亮，而是黑洞，两口可怕的黑洞，黑洞强大霸道，吞噬万物，所以没有人敢靠过来帮助她，他们生怕被黑洞吞噬得从此万劫不复。

当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被放到天秤上衡量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会选择自己，这是你我的本性，它并不卑鄙，因为这是神给凡人留的护身符，但这个前提是你我不会为此伤害无辜人，否则会被神抛弃，会被魔鬼引诱，从此走上歪路。

波娜就走上了歪路。

钢钉每天都让她的身体很痛，疼痛将她的温柔和善良蚕食殆尽，她开始变得脾气暴躁，失去怜悯之心。她活在魔鬼的洞窟里，魔鬼攫住法律，用宽大的羽翼遮住她的良知和眼睛，它们将巢穴建立在众生惨死的骸骨之丘上，用蜘蛛吐出的肮脏丝线缚住了她的灵魂，女孩丢了灵魂，逐渐被魔鬼同化，堕落得与罪恶为伍。

她踩着魔鬼们为她铺平的“大道”，大道底下堆满了冤魂和白骨，她不以为意，乐此不疲地将魔鬼施加于她身体的痛苦洒向那些冤魂，就像被罪恶彻底污染的普罗米修斯，手中的火种变得黑暗，传播出去的全部都是痛苦和罪恶。

不知道过了多久，波娜逐渐从痛到麻木的感觉中清醒过来，强力的肌肉粘合剂已经彪悍地再度缝补好了被她抓烂的伤口，只不过缝得很是潇洒，床单被她扯得掉下来一头，上面的血迹干涸了一半。

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脖子，脑袋因为刚才被磕到了现在还是很疼，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活过来的感觉像东方文化里写的涅槃，只不过涅槃而生的不是代表吉祥的凤凰，而是褪了一层蛇皮的戈尔贡，被注视到即预示着不详之事将要降临。

嘀嘀——

躺在墙根下的助理响了，波娜支起身子爬了过去，助理感应到有人靠近窗口自动弹出来，波娜看着窗口中的信息，绿色的眸子瞬间变亮，里面涌出大量的喜色。

被戈尔贡三姐妹注视的人将会遭遇巨大的不幸。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因为激动而紊乱了的呼吸，撑在地面上的手激动得攥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绿色的眼瞳倒映着窗口中的内容，像是一块井盖，打开了后面就是一条长而漆黑的隧道，通过隧道，可以逐渐进入过去的记忆中。

波娜的指尖盛着从阿韧被咬了的那处伤口中“不小心”刮下来的血，时间往后跳跃，这节指甲和里面的血珠被一起送到加西亚庄园的研究室里，因为缺少其它身体组织，化验费了点时间，关于这滴血的分析报告刚刚才出来，研究室在第一时间发给了她。

“他跟我天生一对，跟我之前猜的一样，真是不枉费我挨了这顿打！”

她兴奋地说着，身上的所有的疼痛都因为这份报告褪去，她没有形象地快速爬回床边，捡起那件被弄得更脏的旧T恤紧紧抱在怀里，这是她在玛尼城里时悄悄潜入阿韧屋子里偷的，她的指纹能打开地下车库所有房间的门。回家后，她把这件T恤当成了能够安眠之物，每晚都要抱着，嗅着它上面阿韧残留的气味才能睡着。

她把头埋进T恤里像醉酒的汉子般入迷地嗅闻，准备度过起床前最后的半个多小时，这时候，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了，照顾她的保姆走了进来，这些人有她父母直接下放的权限，可以不经过她的同意进这间屋子，必要时甚至可以强行闯入。

“小姐，主人吩咐我来给您送一支缓解针剂……哎呀！您这是怎么回事？”

保姆看到像是被巨兽用舌头卷过的房间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慌张地跑向趴在地上的加西亚，“小姐，您为什么不按铃？您在床上一伸手就能碰到那个铃。”

她把加西亚抱到椅子上，随后拿了干净的纱布进来重新包扎她的伤口，顺便把缓解针剂也一并注射进了她的腿中。

“原来爸爸妈妈知道我腿上的钢针刚才被打断了啊……”

加西亚的语气淡淡的，仿佛没有灵魂，也听不出什么波澜，保姆看着她血肉模糊的腿，心疼地把动作放得更柔了一些。

（哪有爸爸妈妈不爱孩子的，主人确实严厉了点，但是他们心里还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叫我来给您送缓解针剂。）保姆这样想着，但是却不敢把话说出口，因为加西亚的性格实在难以捉摸，脾气阴晴不定。在她之前已经走掉了好几个保姆，而且她听说那些离开的保姆都失踪了，聪明的她猜到那些人其实是被主人处理掉了，怕是为了不泄露小姐身上的秘密。

因此她即便再不喜欢加西亚的性格，也不敢不用心伺候她，这座宅邸里的人大部分是从灰色地带被挑过来的，身上佩戴的加西亚族徽中藏了纳米炸弹和监控粒子，随便摘除的话会爆炸，就算幸运地摘掉徽章逃出去了，因为身份不明不白的原因，在公国也不会比在这里活得自由上多少，反而会很快被二手转卖到其它地方。与其那样折腾，再走上一条不知道黑白灰的路，还不如讨好小姐加西亚，让自己能安全留在府邸里，所以道德和法律意识在这些人心里自然也就没那么重要了，庄园里的所有人以加西亚冠名之人为神。

这里的不少人即便知道了加西亚家族究竟在做什么残忍的事，为了活命也不敢忤逆，不敢乱叫，只能变成主人最忠诚的哑巴狗。

她今晚睡得比较熟，老加西亚的消息发过来后没及时听见，稍微来晚了一会儿，没想到小姐加西亚就闹成这个样子，不仅浑身是血，房间里也乱糟糟的。

保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动作迅速地收拾好床和屋子，将加西亚抱回床上后看了一眼时间，离三点还剩二十多分钟，小姐还能稍微睡一会儿。她要退出去，离开前看到加西亚一直抱在怀里不肯撒手的那件脏T恤，犹豫了一下还是顿住脚说道：“小姐，您怀里的这件衣服已经很脏了，都开始发臭了，现在还沾上了您的血，我拿去给您洗一洗吧？”

加西亚捧起衣服，脸颊在上面亲昵地蹭了蹭，她目色缱绻地看着衣服，“沾上了我的血不是正好吗？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

“是。”保姆无奈地退了出去，退到生活区外面以后，她按下了胸口那枚族徽后面隐藏的按钮，“主人，小姐今天伤得有点严重，她还是抱着那件脏T恤在发呆，那件衣服都染上血了，也不允许我清洗。”

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中泰坦一族的神明之一，因为将火种带给人间受到宙斯惩罚。

戈尔贡：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三姐妹，其中最出名的是美杜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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