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第5章 第五章

翌日，赤乌升起，空气带着雾气，雾气落到书上，落到叶上，落到房上。

雾气渐散，叶上霜慢慢蒸干，未蒸干的霜慢慢凝聚变成一滴水珠，水珠滑倒叶儿的尖端，叶儿被压得往下歪，水珠落下，叶儿猛地往上回弹，摇摇晃晃的，逐渐趋于平静，那滴水珠渗到地面下，地面上没有这滴水珠的任何踪迹。

钟离弋醒来时发现容成时羽已经出去了，她迷迷糊糊的起了床。守在门外的叶映霜听见动静推门进去，冲钟离弋行礼：“夫人。”

钟离弋站在床前面：“以后礼节什么的都免了罢，无须拘束。你把我当成姐妹相处，当成亲人相处，可好。”

叶映霜听完直接跪下，面色惊慌，语气焦急：“夫人，奴婢不敢，奴婢身份卑贱，夫人身份尊贵，怎能让奴婢玷污了夫人尊贵的身份。夫人，在您还未出嫁时，您待我就很好；您嫁给将军后，虽说是连年征战，有些辛苦，但您从未苛责与我。夫人，奴婢真心觉得您待我已经足够好了，奴婢不敢高攀夫人。”

钟离弋等叶映霜说完，俯身把她拉起来，其实在叶映霜下跪时，钟离弋就想拉她起来，那样可能更加刺激到她。

钟离弋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那眼睛里尽是执拗。

钟离弋知道得和她好好谈，不然就回不去了。

她看着叶映霜，想着这个时期的事情，奈何她术业不专攻，这个时期的事情只知道几件而已。

封建制度真是害死人啊，既然普通的办法不行，那得另寻方法了。

目前我身份是虞美人——夫人，叶映霜的身份是奴，难不成要……

……以权压人？！

短短几秒钟，钟离弋的脑子里闪过好几种思绪，她感到无奈，很无奈。

她做了下心理准备，在心里串了串词，觉得这种说法会严重一点。

她定了定神，开口道：“现在归期未定，指不定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而那刘邦，阴险狡诈，小人行径，我们也有可能中了他的奸计，命丧于此……”

叶映霜猛地睁大眼睛，立马打断钟离弋的话，语气有些生气：“夫人您说什么呢，夫人和将军是吉人自有天相，是众望所归，我们一路上路过的那些城池、村庄的人可都等着咱们凯旋呢，夫人可莫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了。”

钟离弋笑了笑，没有告诉她最后的结局。

她感觉这个方法有希望，她知道叶映霜心软，见不得别人委屈。

她语气轻快的说：“好，不说了。”

钟离弋的语气陡转，变得可怜巴巴的：“可这路途漫漫，也没个人陪我说话，唯一一个还不肯答应我，我好伤心啊。”

叶映霜微微低下头，小声的反驳：“那不是还有将军呢吗。”

“……”

她倒是忘了她已经是有婚在身的人了，一下子成了夫人，可真不适应啊……

她眼神转了转，现在是战争时期，没那么多时间儿女情长，她见到容成时羽的时间应该是非常少的，毕竟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要处理。

钟离弋晃了晃她的手：“将军日理万机，我一天能见着他几回。但是你，我可是天天见，你要是不答应，那我可要郁郁寡欢，容颜不再了。”

叶映霜在钟离弋请求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她嗫嚅着嘴唇：“奴婢……答应，谢谢夫人。”

钟离弋笑着说：“既然答应了，那就不必那么生分了，我叫你映霜，你叫我弋儿怎么样？”

“这怎么行，这是……这是……您的……，奴婢怎能……怎能随便……称呼您。”

“怎么不行了，那你说你要怎么称呼我？”

叶映霜想了想：“要不我还是叫您‘夫人’吧。”

“不行不行，太生分了。”

“那……”叶映霜眼睛左右转了转，灵光一现：“不如我称您为姐姐？”

“嗯……行，那再加上一个‘弋’字，你觉得如何？”

“……好，弋……弋姐。”

叶映霜拘谨地叫了一声。

钟离弋笑着应了一声。

叶映霜余光中突然瞥见钟离弋的衣服：“……先更衣吧。”

“嗯。”

厅堂内

容成时羽今早一睁眼，就看见钟离弋的睡颜，不知看了多久，听到外面有动静，才起床更衣，整个过程都是小心翼翼，将声音降到最小。

容成时羽一出门就看见松山城站在栏杆旁，他示意松山城不要发出声音。

松山城瞥了一眼容成时羽身后，瞬间意会到了什么，跟着容成时羽走出院子，来到厅堂。

容成时羽站在距离案台两三步远的地方，他对面站着松山城。

他这一路上一直在想着如何能让他和自己的关系回到原来的时候，可以勾肩搭背，可以插科打诨。

他决定先试试松山城的态度再做决断。

“不用如此拘束，你将我看成你的兄长即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向我汇报。”

松山城心下一惊，连忙单膝跪下，右手握拳，左手复于其上，举至头顶，头微微低下，语气带着几分焦急：“将军，这不合规矩。”

容成时羽心下有了几分思量，自己对他挺好，恪守礼法。

容成时羽俯身将他拉起：“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将军，属下虽跟在您身边多年，但从未妄想过不能妄想的，只求将军让属下一直跟着您，属下就心满意足了。”

容成时羽拍了拍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他们的身高都差不多。

“我只是想把你当成兄弟，当成朋友。‘三人行，必有我师’，夫子都能和别人成朋成友，成师成生……”

容成时羽停顿了一下，不知要怎么说他才能开窍。

松山城见容成时羽停了下来，急急忙忙地说道。

“将军，万万不可。属下身份低贱，幸得将军垂怜，才得以过上温饱的生活。将军您……您一向体恤将士，爱护民众，我们……我们都看在眼里。将军，自从属下跟在您身边，属下……就给您……带来一些麻烦，也是您出面……摆平的，这些恩德属下都一直记得，也一直感恩于您。属下……并非攀附权贵之人，若是……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容易给您带来不便，还望将军……收回成命。”

容成时羽听他这番话，就想打他一顿，只是做个朋友，为什么就这么难呢，他怎么这么固执呢，只不过两三句话的事情，为什么要弄这么复杂。唉，病态思想，害人不浅。

容成时羽看他额头都急得冒汗了，就给他递了个手帕：“擦下汗。”

松山城看着眼前的手帕，眼眶有些发热，以前他还没有跟着将军的时候，经常被欺负，后来有一日将军将那些人打跑了，还收留了自己，使得自己学了一身武艺……

他双手接过那方手帕：“谢谢将军。”

“唉……”

容成时羽长叹一声。

他实在是对自己人说不下什么重话，只能先劝着，望他回心转意……吧。

“规矩是人定下的，它是可以改的，你不必看得这么重。再说了，此时汉军还未降，我们在广武还不知要待到何时，结局也未知。”

“将军，前人定下的规矩不可更改。”

松山城固执地反驳，他在规矩上一向严谨。

“将军不必忧心，楚军定能凯旋，这也是天下人的愿望。”

啧，啧啧，啧啧啧，松山城啊松山城，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可以这么顽固，唉。

容成时羽移开目光，看向一旁的空地。

这是楚汉时期，这是封建时期，要用他们的方法来解决，他们的方法是什么？是钱权势……

自己是个将军，可以换个方式——以退为进。

容成时羽转过身，往前走了一步，语气略微遗憾：“只是交个朋友罢了，若你不相交我这个朋友，那……也是可以的。”

“不，属下不敢，”松山城再一次下跪，只不过这次是抬着头的：“若将军不嫌弃，我愿意当将军的朋友。”

容成时羽眼里闪过一抹笑意，转过身时，那抹笑意已经消失。

“好，那以后我就叫你山城，你叫我羽哥。”容成时羽再一次将他拉起来。

“将军，这……”

“我知道你很激动，你先慢慢平复心情，我先去处理公务。”

容成时羽说完就往外走，丝毫不留给他反悔的机会，留下松山城一人在这屋内纠结。

等松山城纠结完后，见容成时羽的身影快消失在拐角时，才赶忙跑出去。

“……羽……羽哥，等等我，我……我跟你一起去。”

容成时羽站在拐角处等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等到松山城过来时才继续往前走。

“……羽哥，你去哪？”

“去钟离眜那里。”

容成时羽往钟离眜的方向赶去，在路上，他向松山陈问：“最近汉军那边的情况如何？”

“目前汉军并未有所动作，刘邦上次被羽哥的箭所伤后，一直在成皋养伤。”

“嗯。”

刘邦养伤，后面该是韩信攻楚。

与此同时，钟离弋也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映霜，现在战况如何。”

钟离弋和叶映霜面对面地坐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胳膊搭在木桌上。

“现在汉军还未有所动作，刘邦被将军射伤，还在成皋养伤。”

钟离弋也想到了刘邦养伤，韩信攻楚。

没有几日韩信就要完成了，这个时间没办法做出任何事情来扭转结局，时间太仓促了。

“弋姐，你在想什么，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忧愁。”

“我在想汉军何时降，我军何时归，我还在想……”

“在想什么？”

钟离弋不想她知道这件事，虽说不知道她知道了会怎么样。

她笑着说：“在想你什么时候嫁给松山城。”

叶映霜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连带着耳朵也红了。

“弋姐！”

“哈哈哈……”

“弋姐，你别笑我了。”

“好，不笑了，不笑你了。”

钟离弋带着笑说。

等到叶映霜脸颊不那么红了的时候，钟离弋说：“我们一会去将军那里。”

“去将军那里干什么？”

“问一下日后的打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