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甘 第1章 重回故里

陆言初接了个电话回来，江熠人就不在包厢里了。

一群人疯了一下午，从电玩城闹到粤菜馆，再闹到ktv，这会儿终于肯消停，歪七扭八地瘫在两排长沙发上，低头玩手机。

只有许思凡还举着麦克风声嘶力竭地唱：“其实每次见你我也着迷，无奈你我各有角色范围，就算在寂寞梦内超出好友关系，唯在暗里爱你暗里着迷……”

陆言初右手仍搭在门把上，再次确认了一遍包厢里的人。五颜六色的氛围灯暧昧地转到他身上，哪怕半边脸被光影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却格外抓人。

“你哥出去了。”许思凡瞥见他戳门口半天不动，十分热心地走过来，边说边朝着陆言初挤眉弄眼，“施淇也跟出去了，我猜啊……要表白。”

说完后，轻轻撞了一下陆言初的肩。

施淇从高一就追着江熠跑，一晃四年过去了，他们这位校花的一颗芳心，还痴情地吊死在江熠这棵树上。据说今晚她之所以会赏脸出席，并非是给许思凡这个寿星面子，而是冲着江熠。

多么感天动地。

陆言初像个经验丰富的情感导师，听后挺认真地想了想，嘴角一弯：“没戏。”

许思凡点头：“我也觉得没戏。”

没别的原因，江熠虽然一直对女生都很客气，但也仅仅止步于此。

许思凡跟江熠从初中就认识了，可以这么说：江熠长了一张多情又滥情的脸，说出去可能鬼都不信——今年已经十九岁高龄的熠哥，压根儿没谈过恋爱，仍然保留一切带“初”字的体验。

“你继续唱吧。”陆言初松开手，并没有打算进去包厢，转身朝走廊另一头走。

许思凡喊了一声：“哎，小言初！你去哪？”

“看戏。”

“嘿……这孩子。”

江熠从洗手间出来，就被等在外面的施淇堵住了。可能是眼前的场景过于似曾相识，江熠颇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便径直走到洗手台前，往手心挤了点儿洗手液。

然后，他才若无其事地从镜子里看向对方，很绅士地问她：“找我有事？”

这么明显的废话，他却说得半点也不尴尬。

施淇也没扭捏，走近两步，高挑的身子侧靠在洗手台边，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紧盯着眼前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的青年：“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还真是万年不变的开场白。

直率得不会让人讨厌。

“没有。医生说我不适合恋爱，脑子里天生缺根筋，真要跟谁在一起了，指不定哪天，我们其中一个都会被对方气死。”

“对方”会不会气死不知道，反正施淇听完他这一通睁眼乱扯，直接气笑了：“江熠！我们真诚一点可以吗？”

江熠叹了口气：“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玩欲擒故纵吧？”都拒绝过不知道第几次了啊，姑娘！

角落里，陆言初没骨头似的，后背抵着图案繁复的奶油色墙布，嘴里咬着根没点火的烟，修长食指有节奏地敲着墙面，在听到江熠吊儿郎当的声音时，头偏了过去，听到“欲擒故纵”这几个字，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差点没把自己呛到。

江熠要是会搞欲擒故纵这一套，这么多年，还轮得到她？

那边，施淇的声音低了几分，有示弱的意思，但凡要是换个别的男的，大概率都会招架不住。

“你都没跟我试试，怎么就笃定不会喜欢上我？”

她话里话外都很直白：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只是时间的问题。

这份自信也源于她的底气——不论是长相、家世，还是才能，她向来都是最受男士追捧的那一类。

偏偏她在江熠这里受了挫。

再这么耗下去，江熠怀疑自己都要被她的歪理说服了：“不是……”他脑子突然短路了几秒，缓了缓才搜肠刮肚地找出来一句，“两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彼此喜欢。而不是为了确定是否喜欢对方，才在一起。”

如此高深莫测的一番话，居然是从他这位万年单身狗的嘴里吐出来的？着实让他自己也狠狠吃了一惊。

然后他随意理了理衣袖，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干嘛呢？”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陆言初猛地回过神，一抬头就对上江熠那双略显促狭的眼眸：“偷听了多少？”

陆言初歪头：“你猜。”

江熠伸手取走他叼着的烟，咬在自己嘴里：“饿不饿？带你去吃宵夜？”

话题突然跳开，陆言初差点没跟上节奏：“……好。”

两人折回包厢，跟许思凡打了个招呼，离开前，又正好迎面撞上推门进来的施淇。

她皱眉扫过江熠臂弯里搭着的两件外套，没话找话说：“要走了吗？”

“嗯。”江熠说话时，手还自然地搭在陆言初肩上。里面光线暗，担心他踢到什么东西。

陆言初则笑眯眯地冲她挥手：“姐姐拜拜！姐姐加油！”

施淇：“……”

江熠哑然失笑，食指勾了下陆言初的下巴，逗猫似的，又不轻不重地在他白皙的后颈捏了两下。

这边云吞面刚端上桌，许思凡的电话就轰了过来。大少爷天生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大部队解散前，他跑去洗手间吐了一轮，直接给他吐饿了，突然想起来江熠说要带陆言初去吃宵夜，于是临时决定蹭一顿。

江熠：“南园路这家，老位置。”

十分钟后，许思凡飞的而来。

晚上十一点半，不算宽敞的店铺内座无虚席。他一眼就瞄准了陆言初脑后扎起的小揪，长腿晃过去，拉开江熠旁边的椅子坐下。

“生意还是这么好啊。”许思凡喝了口大麦茶，“老板娘居然还记得我，刚一进来就跟我打招呼。”

他们高中那会儿，晚自习下课后，经常会骑车过来。一碗云吞面、一份皮蛋瘦肉粥，热乎乎地下肚，吃得鼻尖冒汗，人就活过来了。

江熠抽了张纸巾递给陆言初，他快吃完了，闲着跟许思凡耍贫嘴：“长得好看是这样的，刚老板娘还在八卦我有没有对象，我也是服了，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跑来问？”

许思凡习惯性牙疼：“……”

换成别人说这话，许思凡都会觉得对方忒不要脸，但这人是江熠，当初称霸他们市一中整整三年，现在毕业一年了，名字还挂在校园论坛上，不仅如此，他还是招生的一**宝。

长得比我帅的人，脑子还比我聪明，气不气人？

“熠哥。”一直闷不吭声埋头吃东西的陆言初，突然抬起头，漆黑的瞳仁里映出江熠的笑脸，“那你作为当事人，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

当事人居然被问住了。

行吧……

“宝贝儿说得对。”

许思凡“啧”一声，筷子隔空点了点没皮没脸的江熠，嘴里的话却是冲陆言初：“你哥别的人根本降不住，他就听你的。小言初，你可得把人看紧了，省得让他再祸害小姑娘！”

“……是我被**害吧。”

陆言初微微一笑，冲他哥眨眼，又谦虚说道：“还好，勉强管得住。”

吃饱喝足后，江熠过去收银台买单。

老板娘：“唔该靓仔，慢慢行。”

江熠也换成粤语：“佢好钟意呢度，好好味！”

隔着玻璃门，陆言初同江熠对视了一眼，他们已经走到了马路边，离店铺也有些距离，可他还是感觉到江熠在笑。

“哎……弟弟！”许思凡喊了他两遍，连说带比划，“真的不过去我家住啊？反正咱们也待不了几天，而且你那房子都多久没人住了？”

严格算起来，也就一个月，不算太久。

这一个月，他按时军训、上课，在京大附近跑兼职，每天的日程表安排得满满当当，连睡觉的时间都是拼命压缩出来的，哪里还舍得用来伤春悲秋？

从今早下高铁回来宁市，他们只简单放好行李，就被许思凡一通电话催了过去。一直到现在他们吃完宵夜，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一切看起来都跟以前一样，可陆言初却迟来地感觉到头晕目眩，甚至出现了好几分钟的耳鸣。

“小言初？”

许思凡担忧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陆言初动了动唇，却一下没能发出声音，嗓子跟被掐住了似的。

他只能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等到江熠过来时，陆言初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异样，他从江熠掌心里拿走糖果，又大方地分给许思凡。

“拜拜思凡哥，回北京再见啦！”

进小区大门前，陆言初在附近的7-11便利店买了两大瓶黄桃罐头。奶奶一直爱吃这个。

回到家他就立刻拿出来，放到客厅的柜台上。

一副黑白遗像安静地挂在上方。

屋子里的陈设未变，整洁到简陋，看起来更像是一套不带装修的样板间——没有一丝活人气。

连小偷都不屑于光顾。

趁着陆言初去洗澡，江熠先过去房间简单清扫一遍，再铺好床。

自从四个月前陆奶奶病逝，他接到电话后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回宁市，因为临近高考，他既担心陆言初的身体，又担忧他的学习，很干脆就从楼下搬了上来。

实在是很不放心，他只能电话跟辅导员请假，说家里人出了意外，而且特意说得很严重，最后辅导员批了，不过叮嘱他一定要赶回京大参加期末考。

那段日子，他两头跑到要吐血。幸好，陆言初坚强地撑过来了。

“熠哥。”一前一后洗完澡，爬上床，陆言初像小时候一样，两只脚丫子挤进江熠腿间，边说话边无意识地来回蹭，“我们好久都没一起睡了。”

江熠闭着眼，没搭理他。

“你睡了吗？”

得不到回应，陆言初像只急于在主人面前刷存在感的小狗，他翻过身挪了挪，半边身子几乎都压着江熠，还要讨嫌地凑到人家耳朵边说话：

“哥，我觉得施淇真挺漂亮的，以前一中就有很多男生追她。比你们现在计算机系的那个系花，宋子宜，还要漂亮。”

“还有之前给你送情书、送花儿的那些女生，我反正是觉得都不如施淇……”

江熠被小崽子闹得头疼，抬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下：“困，睡觉。”

“哥！”陆言初不依不饶，“你不喜欢施淇这种类型吗？”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就在这瞎念叨施淇。江熠逗他：“怎么，她是你喜欢的类型？”

“……不是。”怎么可能！

“好了宝贝儿，我真的困死了。你再问下去，天该亮了。”江熠说完就把黏他身上的小崽子，掀了下去，“好好睡觉，别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