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粱一梦入浮生 第26章 第 26 章

有人离分，自会有人团圆。世间法则，向来如此。

即便是深宅大院，也能传出对新年的喜悦之声。

“左！再往左一些！”

镇国公府内，陆裴之正在陆筝宁的指挥下，将原本三分困难的挂灯笼任务硬生生变成了十分。

陆裴之好不容易挂好灯笼，还没来得及开口，陆筝宁就马不停蹄地送上了第二个。

“给！大哥。”

看着眼前笑得恣意的陆筝宁，就连两边的双颊也被映照出红晕。对此，陆裴之只能无奈地笑了笑，伸手接过陆筝宁递过来的灯笼继续挂了起来。

陆筝宁身旁还站着陆崇，陆崇看着儿女的互动，脸上笑意也不免多染了几分。

“当心些。”陆崇看着两人，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院外又飘起了飞雪，四散开来，原本隐于夜色之中的屋檐廊柱，在一盏盏点燃的烛火下，显得格外明亮。

陆裴之和陆筝宁一人行动，一人指挥，时不时因为意见相左而争论几句。

陆崇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二人，也不觉得这冬日寒冷了。

这万家灯火，也有我陆家一盏，便足够了。禾儿瞧见，也当是开心的。

陆崇看了一眼陆筝宁被寒风吹红的脸颊，似乎也能从相似的面容中，窥见一丝一毫禾儿曾经的模样。

只是……陆崇将目光移到爬上梯子的陆裴之，看着他这些年一步一步成为他人眼中稳重的模样，曾经那样瘦弱的稚儿，如今也成为能独当一面的端方君子了，想来禾儿心中也是高兴的。

裴之的性子最像禾儿，若可以，陆崇也希望陆裴之能多点易之的活泼，易之幼年便与母亲分离，裴之又何尝不是呢？禾儿刚进宫养病的那年，裴之也不过四五岁，只因身后还有一个更小的弟弟，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如今长成这般，好似都是应该的一般。

可少年老成，这其中有多少辛酸又岂是旁人能知晓的。

陆崇看着陆裴之也不过少年，却因稳重的性子便被旁人多寄了几分期待，眼眶不由又红了几分。

身后是郑秋容早已安排好的年夜饭，这样的场景，陆筝宁也不免觉得十分温馨。只是没想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年，竟然是这样的，只可惜少了二哥。

二哥如今应该快到了雁州，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陆筝宁原本还热络的心思，但一想到远在雁州的陆易之，心情也不由低落了几分。

这些日子，时常有二哥在耳边吵闹不停，如今乍然分开，心中某处仿佛也空落了出来。

郑秋容正看着给府中下人的年赏账簿，却见自己女儿远远地站在一处，望着陆筝宁几人出神，却又不曾上前靠近一步。

郑秋容见状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将手覆在陆秀宁的头上。

陆秀宁抬头，见是自己母亲，轻轻唤了声：“娘。”

郑秋容温柔地笑着，道：“怎么不过去和爹爹他们一起挂灯笼？”

陆秀宁看向对面其乐融融的三人，摇摇头，乖巧道：“娘，我等表哥过来一起吃饭就好。”

郑秋容自然也看出了陆秀宁眼中的艳羡之情，只是当自己看过去，三人有说有笑的模样，也知，有些东西即便不被刻意提起，却始终存在着。

这些年，再高的心气也早在年复一年的时间中被磨没，此生唯一所愿，便是自己的秀秀平安喜乐一生。

郑秋容一时不察，竟被风迷了眼睛。下意识握紧陆秀宁的手，低头轻声道：“我们去饭桌等，娘亲今日特意吩咐了厨子，给你做了最爱吃的炙羊肉，还准备了翠玉糕……”

陆筝宁看着陆裴之因挂灯笼而被寒风吹红的手，待陆裴之一下梯子，便从知夏手里拿来一个手炉，塞到陆裴之手中：“大哥，你快暖暖手。”

陆裴之笑着轻轻敲了一下陆筝宁的额头，道：“就你讨巧！”

陆筝宁笑笑，也不多言。

见饭食都准备好了，众人便一起落了座。

看到面前丰盛的饭食，陆筝宁心情更好了。

酒足饭饱之后，在郑秋容的示意下，林管家交给陆筝宁一个木匣。

陆筝宁有些迟疑地接过，不解地问：“姨娘，这是什么？”

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本账册，几万两银票和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

郑秋容笑笑，解释道：“这银两和账册都是你今年作为郡主的食邑，至于荷包，是我和你爹给你的压岁钱，不是很多，只当图个好彩头。”

虽然嘴上说着不多，陆筝宁拿起那个荷包时，却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不浅。

“谢谢爹，也谢谢姨娘。”陆筝宁也不推脱，笑着道谢。若不是这叠银票，陆筝宁险些都要忘了自己还是个郡主了呢，想不到当郡主这么有钱，难怪晏棠每年都举办山茶花宴，还真是不差钱。

郑秋容也笑着回应，随即又拿了三个一样的荷包，分别给了陆裴之、陆秀宁还有顾清。

“我也有份？”顾清接过荷包，有些不可置信。

郑秋容看着顾清这般，也不责怪，只笑道：“这也是你陆伯伯的一番心意，你来京备考，身上也该多备一些银钱。”

顾清闻言，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陆崇作揖道谢：“那小侄就多谢陆伯父好意了！”说话间还不忘朝陆筝宁挤眉弄眼一番。

这些日子，陆筝宁也不疏远顾清了，只是没想到这顾清是个给根杆子就能顺着往上爬的性格，如今也熟络起来了。

陆崇看着顾清这般知礼懂节，也笑着回应：“好孩子。”

陆筝宁不屑理他，瞧见林管家手上还有一个同样的荷包，不免好奇地问道：“爹，这怎么还多一个啊？”

陆崇闻言一愣，抿了一口茶，道：“这是给你二哥的。”

陆筝宁一愣，自那日自己将二哥的消息带给陆崇和陆裴之，陆崇这些天来也没提过陆易之的名字，原以为父亲还在生气，没想到父亲心中还是惦记着二哥的。

或许是感受到氛围有一瞬的凝滞，郑秋容忙开口解围道：“易之虽然不在，但这压岁钱还是得有，等易之回来，一并再给他。”

“这也是你爹的意思。”

末了，郑秋容还不忘补上一句。

待下人将席面撤下去后，林管家又将提前准备好的烟花命人抬了出来，随着下人将焰火点燃，院中一下就被绚丽的烟花照亮了。陆秀宁一直待在郑秋容身旁，看着四散的焰火，心中高兴却不免也有些害怕，一边将身子藏在郑秋容身后，一边又要探头出来看。

陆裴之则和陆崇一起站在院中的台阶上，静静地看着烟花绽放。比起陆崇的寻常，陆裴之显然要更激动几分，只是碍于身为长子，不敢过于放纵。

看过后世五彩斑斓的烟花，对于这些，陆筝宁并不觉得有多危险，反而是离得最近的。

“你瞧！”

陆筝宁看得正入迷，眼前突然蹿出一道焰火，吓得陆筝宁立马往后躲。

这才发现顾清不知何时拿着一根手持的烟花，故意放在自己眼前，想要吓自己。

“顾清！”陆筝宁有些恼怒，直呼顾清大名。伸手就要去打顾清，谁料顾清早有准备，灵巧地躲开了。

看着肆意玩闹，早已没有当初拘谨的陆筝宁，陆裴之不由感慨道：“父亲，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

陆崇闻言一愣，偏头去看陆裴之。

陆裴之并未注意到陆崇看向自己，目光从始至终都在玩着烟花的陆筝宁身上，轻声道：“曾经，我一直以为，小妹的存在，只是父亲留给娘的最后一点念想。”

陆崇顺着陆裴之的目光看去，此时陆筝宁已经将手中的烟花分给了胆小的陆秀宁，和顾清一同鼓励着陆秀宁，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只道：“这样，很好。”

“是啊，这样很好。”陆裴之似是释然，抬头看向陆崇，展颜一笑，“若可以，儿子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一直就这样过下去。”

“裴之……”陆崇看着这样的陆裴之，竟没来由地心虚起来。

陆裴之用笑容宽慰着父亲，深深一拜。

父子之间，有很多事，不必明说。

陆裴之走下台阶，看着正开心玩着烟花的几人，道：“阿宁，为大哥也准备一个。”

听到陆裴之的声音，陆筝宁初开始还有些吃惊，但还是迅速地为陆裴之递上一个准备好的烟花。

看着手中的烟花绚烂地炸开，又渐渐熄灭。

在他那位数不多的模糊记忆中，似乎也有一位温柔明媚的女子，曾拿着这样的烟花轻声哄着自己，那时的天，远比现在要寒冷，可心却和此时一样温暖。

抬眸时又撞上陆筝宁因兴奋而显得格外明亮的双眼，在这不断炸开的烟花流星之中，就连笑容都衬得格外好看。

陆筝宁正欲递上一个，却被陆裴之拒绝了，道：“你们玩就好。”

闻言陆筝宁也不强求，毕竟她一开始也没想到陆裴之会和自己一起。

倒是顾清在一旁，越玩越起劲。陆筝宁一个不注意，顾清就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巨型烟花，在下人的帮助下拿来云梯，架在上面。

“表公子，这个交给下人们来就好。”

顾清也不敢托大，同陆筝宁一起躲在了屋檐下，等待下人点燃烟花。

还没等烟花点燃，就有守门的下人来找陆筝宁，道：“三小姐，府外来了一个少年，说是找您的。”

闻言，陆筝宁有些疑惑，问道：“他有可说自己是谁？”

下人摇摇头。

陆筝宁见状，只得先离开，万一人家有什么要紧事呢。虽然自己也不知道这个时间谁能来找自己，又会有什么事。

只是刚到院门口，那边的烟花就炸开了，偌大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更有流星从空中降落，如龙飞跃，最后在人眼前散开，又如落花一般，着实好看。

陆筝宁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到了府门外。

只见一单衣少年，站在门口。

陆筝宁有些疑惑，这天色昏暗，她也看不清是谁。于是上前几步，刚好站在府门前的最后两级台阶上。这才看清对方面容，竟是那日自己与顾清相帮的包子铺爷孙中的少年。

只是不知，怎么会在除夕夜找上自己。

见少年一直不说话，陆筝宁只好先开口：“这位公子，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