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 第19章 嫁娶·抉择

相府如风亭飞出的信鸽几日后又飞了回来，“明日巳时，有缘茶馆”

“哇，是师兄！”蝴蝶原本在屋檐下闲闲地吹着风，闻信一下子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是师兄过来啦！”

辛檬端来了果切，“是沐公子来了京城么？”

“是的，阿檬，我明日去见他。”蝴蝶笑意盈盈地看她。

辛檬哄了蝴蝶好些天，哄得小姑娘又能喜笑颜开了，只是眼神深处仍有些瑟缩，也不再抱她。“可那是外男。”

“那是我师兄，从小护着我长大的师兄！阿檬，你记得的，是我们俩一起遇到的你。”

“可，姐姐不怕太子殿下不高兴吗？”

“啊？他说，他爱我，我能做任何事情。”蝴蝶骄傲地昂起头颅望着辛檬，被爱的人拥有对抗世界的底气。

“姐姐，男人的爱意是很脆弱的。”

“可我如今都不必学着做一个大家闺秀了，”蝴蝶望着辛檬的双眸，“阿檬，爱是有力量的，我信他，就像你信我。”

辛檬被噎了一瞬，又回到了柔弱贴心的状态，“可姐姐，太子是您的未婚夫婿，而您如今要去见其他的男子。天底下哪个男子受得住，自己的未婚妻子跑出去见外男啊。”

“不对不对，我只是要嫁人，难道就得关在后院，和从前的朋友们一刀两断了么？”那么嫁人，和坐牢，还有什么区别啊？

“若是太子逛青楼，见花魁，姐姐会难过么？”

“阿檬，”蝴蝶笑开了，“师兄怎么能是花魁呢？”

“那若太子殿下有位小青梅，如今来寻太子殿下喝酒，姐姐会难过吧？”

会，吗？

会，吧。

话本子里都是这样讲的，书生爱上了小姐，倘若小姐同旁的男子交流几句，书生便会嫉妒到发狂。女子爱上了男子，若是男子多看了几眼旁的姑娘，女子便恨不能将那姑娘除之而后快。

爱是占有，是独享，是不愿旁人窥见的私藏。

这就是爱，对吧？

自由是爱情的祭品，人们甘愿为了爱情，自我圈禁，画地为牢。

话本子又说，爱一个人，会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

千金小姐为了心爱之人放弃家族，英勇少年为了心爱之人命丧黄泉。神明为爱坠下神坛，恶魔为爱重返人间，为一人，杀千万人，为一人，爱千万人。

如果因着伙伴，置爱人于不顾，是不是本末倒置，自私又冷漠？

可是，可是，真的连最好的朋友都见不得了吗？“师兄都几个月没见到我了，他会担心的。”

“姐姐，写封信罢了，也不费事的。”

“师兄千里迢迢从江城来见我，难道只为了一封信吗？”

“姐姐又不是神仙，何必成全所有人呢？姐姐且放宽心，沐公子知晓姐姐订婚，自然也懂得避嫌。”辛檬轻轻地搂住了蝴蝶，笑得仿佛冬日暖阳，每一寸眼神都透露着亲切。

蝴蝶又爬上了最高的那棵树，看摇晃的枝丫舞出光与影的旋律。就好像回到了汉光宫，她偷偷钻进了树荫，躲去了课后的温习。

而师兄总是能找到她，敲一敲树干。几片树叶落下，而师兄就站在树下，“金夫子要来讲课咯，小萝卜还不进去吗？”

她记得在六七岁的时候，下树还不太稳当，时常会撞到师兄身上。**岁的男孩摔倒在地，爬起后一边龇牙咧嘴地笑一边摸她的脑袋，“师兄堂堂男子汉，能有什么事呀！”

她又忽然想起五六岁的时候，在街上盯着糖葫芦入了神，走散了。最后师兄在糕点铺前找到了她，两个小孩哭着抱作一团。哭累了，师兄便背着她回去。再后来啊，再后来无论去哪里，她再也没和师兄走丢过了。

十几年的记忆纷至沓来，好似要将脑壳吞噬，割裂成两个自我，过去同当下，记忆和现在。

朋友，亲人，也是要为了爱情割舍的一部分吗？

恍惚间，树枝晃了晃，师兄？蝴蝶讶异地朝下看去，是许安。他站在阳光下，手里举着食盒，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昨儿个小蝴蝶夸那栗香酥妙，我今日又多带了两个。还有新出的牛舌饼，紫薯糕，来尝尝可还合胃口？”

而后众人捧着鲜艳华丽的衣物鱼贯而入，许安道：“小蝴蝶，瞧瞧喜欢哪一身？明儿镇国将军嫡女的生辰宴，我的太子妃，一定能惊艳四座。”

“我，我还不想下来。”眼睛酸酸的，蝴蝶昂起了脑袋。

下人们顷刻间撤了干净，而许安几步上树，坐到了蝴蝶的身旁，“蝴蝶，别担心，《泛育论》的解禁令已经到啦。学子们再也不需要东躲西藏，可以安安全全地回家了。”

“是你说服了那些大臣们吗？”

“说服？不，我不需要他们的认可。我啊，我只想要我的小蝴蝶，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我比他们都重要吗？”蝴蝶湿漉漉的双眸望向了许安。

许安极快地反应过来，摸了摸女孩的脑袋，“当然，你是我的爱人，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你的喜怒哀乐更重要。”

“哪怕是平安认识了很久的人吗？”

这女孩今天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而许安握紧了蝴蝶的手，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光，“当然，蝴蝶，我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无论是旁的什么人或什么事，在我眼里都不及你的一丝一毫重要。”

原来，这就是爱啊。

爱是以她为准则，以她为指令，事事以她为先，人人在她之后。

而她想着去见见师兄，是不是，太自私了点？

蝴蝶笑了，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破碎，又有什么东西在寂静中凝聚。

许安慌忙抱住了她，“蝴蝶，怎么了？”

“今日太子殿下好俊美啊，像是怎么瞧也瞧不够。”

“那我日日带漂亮衣服来，岂不是日日都能听到蝴蝶的夸赞？”

“别啦，我的衣橱，都要放不下啦。”

“待蝴蝶与我做太子妃，东宫里单劈一个院子来放衣裳。东屋三间放夏衣，西屋三间放冬衣，正屋五间放春秋的衣裳，不同风格样式分门别类，再来个丫鬟通风掸灰侍弄这些衣裳。”

“这太夸张啦，我哪穿得了这么多衣服呀？”

“可我就是想送嘛，我家蝴蝶明艳动人，什么衣服都配配看，才不算辱没了这身姿样貌。”许安卸下了太子的端庄，活像一只撒娇讨巧的猫。

蝴蝶笑了，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未来啊，是爱情故事的未来，是她和平安的未来。

“有我在。”许安牵着蝴蝶的手，少年的声音掷地有声，“别怕。”

“平安，”蝴蝶喃喃道，“我师兄来了，可如果你不高兴，我就不去了。”

“是沐少侠吗？听蝴蝶讲过许多沐少侠的事情，有些好奇，”许安攥紧了手，笑得一脸温和，“要不，蝴蝶陪我去吧？”瞧，不是女孩去见外男，是女孩陪着少年待客，这便没有礼法的顾忌了。

蝴蝶讶异地抬起头，眼眸中的水珠一闪一闪。

“也让沐少侠瞧一瞧，蝴蝶嫁了个好人家，叫他安心。”此刻的太子像是比所有话本子里的英雄都还要耀眼，坚实的肩膀上扛起两个人的未来。

“嗯嗯。”蝴蝶抱住了许安，脑袋埋在了柔软的布料里，“平安，有你真好。”

像是世上的鲜花都在此刻盛开。

所有担忧在爱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对啊，爱是化解苦难的柔泉，而非制造苦难的尖刺。

怕什么呢，蝴蝶，你有爱啊，你有平安在这世上最最干净纯澈的爱啊。

他会护你，一生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