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晚间九点,平陵市的夜生活刚刚走了个开场,还处于热身阶段。中央商业区后面一家名叫“Red”的私人会所此刻已经闹开了,这种私人会所多半以俱乐部的形式吸引各界名流和富家子弟,一年的会费可以达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服务方式多种多样,但凡你能想到的高级娱乐项目他们都能提供。
很显然,这间屋子的主人又是这个领域的佼佼者,会所在市中心占据大面积地皮不说,外围还有层层绿植环绕,完全隔绝出一种闹中取静的“格调”。
今晚,这里正举行一场泳池Party,这种聚会是年轻人的主场,形形色色的男人女人身着暴露的泳装穿梭在泳池间。酒精的作用下,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兴奋,声浪一声高过一声,几乎盖过音乐声。
就在这个时候,市公安局接到一通举报电话,“Red”有人进行毒品交易。
市局局长张裕南神经紧绷,立刻进入工作状态,部署抓捕行动。他超出常理的兴奋不是空穴来风,“Red”会所十多年前曾是平陵市上流人士附庸风雅的绝佳胜地,很多客户更喜欢叫它“红色”。虽然多项指标打擦边球,甚至传出是洗黑钱、走私、贩毒的地下通道,但是由于各方势力的庇护,竟还是安然无恙。
十年前,红色的幕后老板突然迁居美国,这个传说中平陵市的地下流动钱庄就这么停业了。没有它做牵引,平陵市的娱乐行业曾一度低迷,不过平陵市的警察倒是集体松了口气。但是一个月前,红色突然重新开业,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吞并了商业区的数十家娱乐会所,把规模扩大到原先的两倍。齐备的娱乐项目首先吸引了一众游手好闲的富二代,年轻人喜欢追求刺激,热衷于在娱乐项目中增添竞技游戏,什么新鲜玩什么。玩到兴头上,就容易忘乎所以,开业一个月三天两头玩断腿的“伤残人士”往医院送。
附近民警对此非常头疼,但人家一没偷二没抢,就愿意人傻钱多的花钱换个“二级伤残”回来,一副“老子就傻,你管得着吗”的二货态度。
民警只好从会所入手,结果从程序到营业,没有一项不合标准,甚至连这个月的税都一块钱没漏的按时缴纳,完全是“社会好公民”的良好形象。
“早说那帮人不可能这么规矩,憋了一个月,终于露出尾巴了。”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冲动。
张裕南:“毒品交易发生在市局管辖范围内,韩尉,你带两个人,配合缉毒队实行抓捕。”
“是。”
中央商业区的路是平陵市最繁华的路段,道路平整宽阔,凌晨也能一路灯火通明。相较之下,进入“Red”的地界就没有那么好走了,虽然继续延续商业区的宽阔,但这条包围会所几圈的路简直就是一条被富二代包场的“死亡赛道”。
韩尉握紧方向盘堪堪避开一辆时速能冲破200的豪华越野,气急败坏的骂出一句脏话:“艹!不要命了!”
后座跟来的两人劝他:“韩队,您消消火,现在这帮年轻人就喜欢追求刺激,开起车来不要命,犯不着跟他们较劲。”
“小周,你联系一下,缉毒队的人到了让他们先把会馆控制起来。还有那个打举报电话的,找到人了吗?”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偏过头吩咐。
“缉毒队五分钟后就位,布控在‘Red’的各个出入口。那个举报电话是从郊区一个公共电话亭打出去的,附近没有监控,恐怕查起来有点困难。”
“行,这件事回去再查,我们先配合好缉毒队的行动。”
韩尉他们几乎和缉毒队一起到达,露天泳池中心十多个身着三点式比基尼的超模身材美女和一群穿着条泳裤的男人玩得水花四溅。泳池边聊得火热的临时拍档,高呼着起哄,时不时发出一声明亮的口哨声。
“警察,把音乐关了,全都给我停下来。”韩尉揪住一个冲上来试图阻拦的保镖,亮出了证件。
“接到举报,这里有人进行毒品交易,请配合调查。”缉毒队在这个瞬间已经控制住了每个出入口,开始一个包间一个包间的找。
泳池角落一身黑色西装的保镖,拿起对讲机压低声音说:“快去通知夫人,出事了。”
会馆大厅里正在巡逻的保镖接到消息,趁警察进来之前溜进电梯,直奔顶楼。
慌慌张张敲开门,迎头就说:“夫人,楼下都是警察。”
“我看到了。”一道低沉富有磁性的女声稳稳的传进他的耳朵,他这才看到落地窗前站着的背影。
一头大波浪的长发,全套的黑色西装,踩着一双近十厘米的浅口高跟鞋,称得她原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修长。房间昏暗的灯光里,她轻轻晃动手里的酒杯,红酒在灯光的作用下散发着细碎的流光。
她依旧背影对人:“不用理会。”
“夫人不下去吗?今天市局也来人了。”
“哦?!”她发出一声惊叹,终于转身。细长的眉眼,白皙的皮肤,殷红的薄唇,一种有层次的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既然是老朋友,那下楼去捧捧场喽!”尾音带出一点愉悦的上扬。
一楼大厅,被缉毒队从包厢里拖出来的几个站都站不稳的纨绔,却面色潮红,异常亢奋。加上之前的举报,警察有理由相信这几个家伙服用了类似摇|头|丸的毒品。
韩尉一米八几的身高站在那就很有压迫感,指着一个工作人员高声说:“这几个人怎么回事?把你们老板叫来。”
“服用枸橼酸西地那非也犯法吗?”一道隐隐含笑的声音从电梯口传来,大厅里所有的工作人员和保镖齐齐叫了一声“夫人”。这阵仗吓得警察一个激灵。
韩尉突然生出一种置身上世纪九十年代□□窝点的错觉。他还没有品咂完这句“夫人”带给他的震撼,女人已经走到他的跟前:“我就是‘Red’的老板。”
“接到举报这里有人进行毒品交……”韩尉话说到一半,瞳孔倏然收紧了,后面半句话卡在咽喉怎么也说不出来,怔了半晌他才恢复说话的能力,从嘴里喃喃吐出的却是:“喻老师!”
女人嘴角微微上扬,弯成一道好看的弧度,细长的眼眸清亮,眉毛轻挑,显然是对这句话做出的疑问:“不好意思这位警官,我想你可能是认错人了。我是‘Red’的老板,我叫Jennifer,很高兴认识你。”说完伸出手向韩尉发出邀请,韩尉机械性的伸出手,目光却在握住这只手的间隙落在无名指的戒指上。一枚很普通的银色戒指,只有几条花纹做装饰,戴在她手上不算难看,但也绝称不上出众,属于那种放在戒指堆里就很难找出来的品种。
但是,韩尉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喻白的婚戒。当年,喻白和纪深两个人,从不避讳在学生面前秀恩爱。有一回,喻白的戒指丢了,韩尉帮忙找,找到之后他曾经毫不吝啬的吐槽:“这么丑的戒指,老师还当宝贝似的。要我说,您就当它丢了,再让纪老师给您买个贵的。”
喻白作势打他,笑着说:“你倒是会精打细算。但是,这枚戒指意义不同,它是老师的宝贝,一辈子都不会摘掉的。”
究竟是什么意义,喻白没有说。之后没多久,纪深就出事了,喻白也辞去省公安大学的职位,回美国之后彻底断了联系。
韩尉没有想到,这个消失两年的人会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合重新闯入他的生活。
更让他震惊的是,眼前这个女人带给他的陌生。很长一段时间,韩尉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可以让一个人在两年的时间彻底脱胎换骨,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影子。曾经的喻白,温柔内敛,甚至看起来柔弱可欺。可是这个女人,虽然有着同样的眉眼,但却深沉的可怕。
她出于礼貌性的握手,一触即放。
韩尉还没有回过神来,对面的女人开口了,“警官,我一直在尽最大的努力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但是,我是个生意人,不能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举报,就闹这么一出,那我以后生意没法做了。”
一个小警官说:“配合警察工作本来就是每个公民的责任。你们要什么事都没有,怎么会有人举报?”
会所几个工作人员一听这话就乐了,一副“你还是小学生”的表情。
韩尉赶紧拉过小警官,“这是搜查证,我们每一项工作都合理合法,不存在滥用公权力的行为,请你谅解。”在女人波澜不惊的神色中说了声,“收队。”
“艹!这叫什么事,举报电话谁打的?赶紧给我去查。还有,通知隔壁扫黄大队,立刻去扫一遍。”韩尉刚回到市公安局的办公室,就气急败坏的把公文包扔在桌上,跟去的两个人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可怜电脑前坚守在工作岗位上兢兢业业了一晚上的杨平帆,刚准备喝口茶,就被韩尉吓得手里的杯子掉地上摔个粉碎,枸杞红枣满地乱滚,作为男人的节操瞬间碎了一地。
本着从不骂人的原则,杨平帆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眼镜,很有涵养的冲韩尉说了一句,“韩副,你要赔我节操!”
一个同事一把揽住他,给他提了一个中肯的建议,“小杨,现在节操不值钱,你得让韩副赔你枸杞钱。”
杨平帆觉得这话有理,一本正经的问韩尉要枸杞钱。钱还没要到,张局就让韩尉去办公室。
韩尉端着不知道谁的杯子,一口气喝完,急匆匆的对杨平帆说:“乖,小杨,哥肯定赔你啊!顺带送你两盒伟哥,人家会馆朋友硬要和咱们分享,盛情难却。绝对比你喝那几口枸杞茶管用,不用谢谢我。你哥我向来做好事不留名。”
“噗!”一同事一口水喷出来,十分同情的对杨平帆说:“小杨,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喝枸杞茶是因为这个原因。”
“韩副就是这么的关心同事,简直让人感动,啧啧。”
杨平帆欲哭无泪,瞬间觉得有被内涵到。
局长办公室里。
张裕南对着刚进来的韩尉说:“一回来就鬼叫,叫你去配合人家缉毒队,你见着鬼啦?”
“嘿!张局您还别说,我今个真就活见鬼了。你知道我见着谁了吗?”
张裕南说:“我不管你见到谁了,周徽还有一小时回来,赶紧去会议室准备,她一回来就准备开案情大会。”
韩尉脸色一下就变了,“又出事了?”
半个月内,平陵市出现两起恶性杀人事件,死者均被砍下四肢,挖去双眼,割去耳朵和舌头,装进麻袋丢进河道。第一具尸体顺着河道在平陵市漂了几天,让下游清理河道的老工人瞬间减寿十年。找不到凶器,找不到目击证人,也找不到案发地点,市局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人员,沿河道一寸一寸的搜集证据,愣是蛛丝马迹都没找到。市局警员当了七天城市免费“环卫工人”之后,第二具尸体出现在平陵市的另一条河道下游,死状均是一般。
今天距离第二具尸体发现仅仅过了五天。
韩尉不禁毛骨悚然,发现尸体的日期越来越近,每个受害者的死亡时间也越推越近。现在他们却毫无头绪,甚至连受害者的身份都没有确定。
做警察的最怕遇到这种连环杀人的恶性案件,他们现在的每一个侦破方向都是在拿下一个受害者的生命做赌注。这个赌注的代价是他们每个人都赌不起的。
偏偏还有些不安分守己的人给他们制造麻烦。
张裕南头疼的揉了揉额头,说:“情况有点复杂,具体情况等周徽回来才知道,现在只说南城区那边的河道发现两具尸体。”
“两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