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败落那一日,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昔日雕梁画栋的大观园转眼间沦为断壁残垣。如今数月过去,园内荒草没膝,朱漆大门斑驳脱落,风一吹便发出呜呜的哀鸣,人散如鸟兽的凄凉景象,看得平儿心口阵阵发紧。她虽凭着往日积攒的微薄月钱与刘姥姥的暗中相助赎了身,得了自由身,却夜夜梦见王熙凤——那个曾在荣国府里呼风唤雨、将管家权柄握得死死的二奶奶,如今不知流落在哪个角落受冻挨饿。
她攥着手里仅有的几两碎银,那是她典当掉唯一一件体面衣裳换来的盘缠,银子边缘已被磨得光滑,硌得掌心发疼。站在京城郊外尘土飞扬的岔路口,凛冽的北风卷着枯草与沙砾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浑浊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尘土在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她抬手一抹,竟分不清脸上是沙砾的粗糙还是泪水的苦涩,只觉得眼前的三条岔路都模糊不清,不知哪一条才能通向凤姐的踪迹。
自凤姐被贾琏一纸休书赶出府的消息传来,平儿正在整理凤姐昔日穿过的石榴红绫袄,指尖刚触到那精致的绣金凤凰,便浑身一震,手里的衣裳啪嗒掉在地上。她疯了似的四处打探,先是找遍了京城内外的客栈庙宇,又托人打听昔日贾府仆妇的下落。前日在城南贫民窟找到周瑞家的,那老妇人身子佝偻,衣衫褴褛,颤巍巍地说:“二奶奶……唉,出府时就病着,一路往南逃了,有人说在城外荒山野岭见过她,身子垮得不成样子,怕是……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平儿咬了咬牙,将肩头的包袱又紧了紧,包袱里裹着两件旧棉絮、一小袋干粮,还有一瓶她自己熬的治咳嗽的汤药。她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色,夕阳正沉向远山,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不能等,绝不能等。”她在心里默念着,朝着路人指点的那片荒山野岭的方向迈开脚步,脚底刚磨出的水泡被草鞋蹭得钻心疼,可她半点也不在意,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翻遍这十里八乡的每一座破庙、每一个山洞,也要找到二奶奶,哪怕只是陪她走完最后一段路也好。
1. 荒村问途遇老妪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日头渐渐西斜,平儿的脚底磨出了几个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前方隐约出现一个破败的村落,几间土坯房歪斜着立在路边,烟囱里没有一丝炊烟,显得格外萧索。
她扶着墙根慢慢挪过去,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妪坐在门槛上纳鞋底,便走上前躬身行礼:“老妈妈,请问您可知这附近可有一座破庙?”
老妪抬起头,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平儿,半晌才缓缓开口:“破庙倒是有一座,在村后那座山的半山腰上,只是荒了好些年,听说近来住着个病恹恹的妇人,还有个丫鬟伺候着。”
平儿的心猛地一跳,忙追问:“那妇人可是约莫三十出头,先前穿着还算体面?”
老妪点了点头:“瞧着是个有过好日子的,只是如今……唉,造孽啊。”
平儿谢过老妪,顾不上脚底的疼痛,转身就往村后跑去,脚步里满是急切与忐忑。
山路崎岖难行,两旁的荆棘刮破了她的衣袖,露水打湿了裤脚,可她丝毫不在意,只一心想着快点见到凤姐。
2. 残庙外围闻咳声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平儿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脚底的水泡早已磨破,渗出的血水将草鞋黏在皮肤上,每挪动一步都疼得她额头冒汗。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半山腰处忽然露出一角残破的庙檐,她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座隐在树丛后的破庙,不正是老妪所说的地方吗?她咬着牙加快脚步,心跳得如同擂鼓,既期待又害怕,生怕眼前的景象会让她彻底崩溃。
庙门是两扇掉漆的朱红木门,如今早已腐朽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门板上布满了裂纹,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老人脸。其中一扇门歪斜地挂在锈迹斑斑的门轴上,随风轻轻晃动,门楣和门框的角落里结满了厚厚的蛛网,灰黑色的蜘蛛在网上蛰伏着,仿佛在守护这破败的院落。门上还沾着些干枯的落叶和泥土,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死寂。
庙前的石阶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表面早已被磨得光滑,却爬满了暗绿色的青苔,湿漉漉的,踩上去稍不留意就会滑倒。石阶的缝隙里钻出几株不知名的野草,细细的茎秆顶着枯黄的叶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还有几片腐烂的落叶粘在青苔上,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整个场景萧索得让人心头发沉,平儿看着这一切,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平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中,让她打了个寒颤。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到木门时,只觉得一片冰凉粗糙。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声响划破了山间的寂静,惊得树上几只麻雀扑棱棱地飞走了,声音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着,久久不散。她站在庙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抬脚迈了进去。
刚走进庙院,一股混杂着霉味、草药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院子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几根断裂的木柱倒在地上,上面还残留着烧焦的痕迹。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正殿里传来,“咳……咳咳……”那声音嘶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一般,每一声都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听得平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平儿的心紧紧揪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脚步放得极轻,像猫一样踮着脚慢慢向正殿门口挪去。她的手心渗出了冷汗,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凤姐可能的模样,既希望那就是凤姐,又害怕看到她狼狈不堪的样子。走到正殿门口时,她停下脚步,悄悄探出头向里望去。
只见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屋顶的破洞和窗棂的缝隙中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房梁上、佛像身上、供桌上,到处都布满了厚厚的蛛网,几只蜘蛛在网上悠闲地爬着。正中的佛像早已残缺不全,脑袋不知去向,只剩下半截身子歪斜地立在神坛上,身上的彩绘也褪色脱落,露出里面灰暗的泥胎。地上散落着许多枯枝败叶和破碎的瓦片,一片狼藉。
在殿角最阴暗的地方,铺着一堆干枯的稻草,稻草上躺着一个极其瘦弱的身影。那身影蜷缩着,身上盖着一床打满补丁的旧棉絮,棉絮又薄又旧,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平儿的目光紧紧定格在那个身影上,尽管她头发散乱、身形憔悴,但那熟悉的轮廓还是让平儿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她苦苦寻找了数日的王熙凤!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3. 凤姐病榻见旧人
此时的凤姐歪歪斜斜地躺在一堆干枯扎人的稻草上,稻草里还夹杂着几片破碎的枯叶,硌得她后背生疼。身上盖着的旧棉絮补丁摞着补丁,边缘已经磨得发白起毛,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风一吹就往里钻,根本挡不住山间的寒意。她的面色蜡黄得像一张久置的宣纸,毫无血色,颧骨高高凸起,像是要冲破皮肤一般,嘴唇干裂得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有的地方还渗着血丝,看着触目惊心。
她的头发像一团乱草般散乱地披在肩上,油腻地纠结在一起,沾着草屑和灰尘。原本乌黑亮丽、曾精心打理过的发丝中,如今夹杂着不少刺眼的白发,尤其是鬓角处,白花花的一片,与她三十出头的年纪极不相称,仿佛一夜之间被岁月抽干了所有生机。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凤姐先是压抑着闷咳了几声,随后便再也忍不住,身子蜷缩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她用枯瘦的手紧紧捂着胸口,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她虚弱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慢慢滑落,在蜡黄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在她身边,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的旧丫鬟正半跪着,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半碗浑浊的水。她小心翼翼地用勺子舀起一点水,递到凤姐嘴边,生怕动作快了呛到她,眼神里满是担忧与心疼,脸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显然这些日子照顾凤姐耗费了她不少精力。
平儿站在殿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积压在心底多日的担忧、心疼与委屈瞬间爆发,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再也忍不住,迈开脚步快步走上前,脚步因激动而有些踉跄,声音哽咽着,带着哭腔喊道:“二奶奶!是我啊!”
凤姐听到这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她的目光浑浊而黯淡,起初还带着几分迷茫,待看清来人是平儿时,瞳孔微微收缩,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那丝惊讶又被浓浓的悲凉与委屈取代。
她直直地看着平儿,眼神一眨不眨,仿佛要将平儿的模样刻进骨子里。半晌,她才艰难地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问道:“平儿……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来这里?”
平儿扑到草堆边,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也顾不上疼,一把紧紧握住凤姐冰凉干枯的手。凤姐的手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指节突出,平儿心疼得不行,泪水又一次滑落,哽咽着说:“是我,二奶奶,我终于找到您了!我来接您了,再也不让您一个人受这种苦了!”
4. 病中悔恨诉前尘
王熙凤见到平儿,那根紧绷了许久的弦瞬间崩断,积压多日的委屈、恐惧与绝望一股脑儿涌了上来。她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枯瘦的肩膀剧烈起伏,一把攥住平儿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般从深陷的眼窝滚落,顺着蜡黄的脸颊滑下,滴在平儿粗糙的手背上,也打湿了身下的稻草。她想说话,却刚一张嘴就哽咽住,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的手冰凉得像块寒玉,干枯的皮肤紧紧贴在骨头上,指腹布满了细小的裂口,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褐色的泥土和草屑。谁能想到,这双手曾戴着金镶玉的护甲,握着沉甸甸的银算盘,将荣国府的千头万绪打理得井井有条?曾几何时,这双手一抬,下人们便噤若寒蝉;如今,却连握紧拳头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管家奶奶的雍容与气派。
好不容易止住抽噎,凤姐吸了吸鼻子,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化不开的悔恨:“我这辈子……我这辈子就活在争强好胜里,算计这个算计那个,连夜里做梦都在想怎么攥紧权力、多捞些银子,可最后呢?最后却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说到“下场”二字,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又迅速弱下去,只剩下无尽的绝望。
平儿看着凤姐这副形容枯槁、悔泪纵横的模样,心口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般疼。她赶紧用袖口擦去自己眼角的泪水,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凤姐的手背,试图传递些温暖,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稳着语气安慰道:“二奶奶,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别再揪着自己不放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身子养好了,只要人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凤姐缓缓摇了摇头,枯黄的脸上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嘴角的皱纹因这笑容而拧成一团。她轻轻喘了口气,胸口随之起伏,声音微弱得像风中残烛:“养不好了……平儿你别哄我了,我自己的身子我最清楚。夜里咳得直不起腰,胸口像压着块大石头,连喘口气都费劲,这身子早就被我自己折腾垮了……”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涣散地望着殿顶那片厚厚的蛛网——一只灰黑色的蜘蛛正慢悠悠地在网上织着,像极了当年她在荣国府里精心编织权力网的模样。眼神瞬间变得空洞而迷茫,声音也飘远了些,带着几分追忆与怅然:“想当年,我刚嫁进荣国府那会儿,老太太疼我,太太信我,让我全权掌家。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号人,谁不看我脸色行事?那时何等风光,说一不二,连贾赦、贾珍这些爷们都要让我三分……”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猛地一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愧疚与恐惧,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稻草,指甲缝里的泥土簌簌往下掉:“为了攥紧那点权力,为了不让旁人抢了我的位置,我红了眼。我设计陷害尤二姐,把她逼得吞金自尽;我苛待下人,克扣月钱,甚至为了掩盖放利钱的丑事,不惜买通官府害人性命……那些血淋淋的事,我夜里一闭眼就浮在眼前,现在想来,都是我造的孽啊……”
“我总以为,只要手里有权有银子,就能永远站在高处,就能让所有人都敬我怕我,就能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可到头来呢?贾府说败就败了,树倒猢狲散,家破人亡。贾琏一纸休书把我赶出门,巧姐儿也不知流落到哪里去了,我成了孤家寡人,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躲在这破庙里,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5. 旧事重提悔不该
“还记得那年秦可卿没了,宁国府乱得像锅粥,老太太一句话让我协理丧事。”凤姐的声音忽然拔高了些,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光彩,带着浓浓的追忆,可很快又被苦涩淹没,“那时我穿着石青刻丝灰鼠披风,坐在宁国府正厅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花名册,哪个下人敢偷懒耍滑,我抬手就是一巴掌。那些管家媳妇们一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把个丧事办得井井有条,连北静王来了都夸我能干,那时多得意啊……”
“可我偏生不知足,贪心不足蛇吞象。看着府里的银子像流水似的过手,就动了歪心思,偷偷放起了利钱,那些下人家里急着用钱的,我就逼着他们签下高息的借据,每月利滚利,把人逼得走投无路。为了在皇亲国戚面前撑面子,老太太、太太寿宴时,我硬是要摆上百桌的席面,山珍海味堆成山,吃不完的就倒了喂狗,如今想来,那些都是造孽啊……”
“如今躺在这破庙里,才明白那些金灿灿的银子、沉甸甸的权力,不过是过眼云烟。银子再多,也买不来健康;权力再大,也挡不住家破人亡。我当年费尽心机攒下的那些私房钱,要么被抄家时搜走,要么在路上被劫匪抢了,到最后,连一碗热汤药都买不起……”
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身子蜷缩成一团,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稻草,指节泛白。好不容易止住咳,气息更加虚弱,声音细若蚊蚋:“若当初我能收敛些性子,对那些下人多些宽厚,别动不动就打就骂;对尤二姐那些姐妹多些容让,别一心想着赶尽杀绝,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众叛亲离、孤苦伶仃的地步……”
平儿握着凤姐冰凉的手,只觉得那双手瘦得硌人,她轻轻摩挲着凤姐手背上粗糙的皮肤,轻声安慰道:“二奶奶,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错呢?您也别太自责了,先把身子养好了,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凤姐缓缓摇了摇头,枯黄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神黯淡得像熄灭的油灯:“晚了……一切都晚了。我的身子早就被掏空了,这病拖了这么久,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对不起贾琏,虽然他待我不算好,可我也没尽到做妻子的本分;更对不起巧姐儿,我这个当娘的,没能护她周全,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受苦……”说到巧姐,凤姐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声音里满是愧疚,“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啊,平儿。”
“当年我虽看重你的能干,可也时常把在外面受的气撒在你身上,有时候明明不是你的错,我却对你冷言冷语,甚至罚你跪搓板。你跟着我,没享过几天福,倒是受了不少委屈……”
6. 丫鬟一旁诉近况
一旁的旧丫鬟见凤姐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连忙放下手里的粗瓷碗,上前轻轻拍着凤姐的后背,柔声劝道:“奶奶,您别激动,身子要紧,好好歇着,平儿姐姐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平儿看向那丫鬟,借着从屋顶破洞透进来的微光,才看清她的脸——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脸上带着疲惫,但那眉眼依稀还是从前的模样,正是凤姐当年最得力的小丫鬟小红。
小红叹了口气,眼圈也红了,对平儿说:“平儿姐姐,自从奶奶被休出府,我们就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先是住客栈,钱花光了就只能睡在破庙里,一路上挨冻受饿,奶奶的咳嗽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我们好不容易找到这座破庙暂且安身,可奶奶的病越来越重,夜里咳得根本睡不着觉。我去镇上问过大夫,诊金就要好几两银子,我们哪拿得出来,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去山上捡些草药回来煮,可那些草药根本不管用,奶奶的病还是越来越重……”
平儿听着小红的话,心里更疼了,她赶紧放下凤姐的手,解开肩上的包袱,从里面摸索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两碎银和几个铜板。她把碎银都拿出来,塞到小红手里:“小红,你拿着这些钱,快去附近的镇上请个最好的大夫来,再买点热乎的粥和包子,快点回来。”
小红接过银子,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紧紧攥着银子,对着平儿深深鞠了一躬,眼里含着泪水说:“谢谢平儿姐姐,我这就去!”说完,她转身就往外跑,脚步踉跄却异常急切,生怕耽误了时间。
凤姐看着平儿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感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微弱地说:“平儿,你总是这么好……可我不值得你这样做,我这辈子造了太多孽,本该受这些苦的……”
平儿重新握住凤姐的手,轻轻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地说:“二奶奶,您对我有恩。当年在贾府,若不是您护着我,我早就被那些刁奴欺负死了。如今您落难了,我怎能丢下您不管?您放心,我一定会治好您的病。”
7. 患难相依情更切
平儿见凤姐冷得发抖,便伸手将她身上的旧棉絮往上拉了拉,又把棉絮的边角掖好,不让冷风灌进去。她注意到凤姐身下的稻草有些扎人,便顺手把自己包袱里的旧棉垫拿出来,垫在凤姐身下,让她躺得更舒服些。
她又走到殿外,在院子里仔细寻找干燥的枯枝。寒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她的手冻得通红,却还是认真地捡着每一根能用的枯枝,连细小的木柴都不放过。捡了满满一抱后,她才抱着枯枝回到殿内,在地上挖了个小坑,把枯枝放进去点燃。
火苗渐渐旺了起来,跳动着橘红色的火焰,驱散了殿内的阴冷,给这破败的破庙带来了一丝温暖和生气。火光映在墙壁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温馨。
凤姐看着平儿忙碌的身影,眼眶又湿润了,她望着跳动的火苗,眼神里满是绝望:“平儿,等我死了,你就把我埋在这山上吧,不用立碑,也不用告诉任何人。这荣国府、这京城,都是我的伤心地,我再也不想回去了……”
平儿闻言,立刻转过身来,走到凤姐身边,蹲下身,双手握住她的手,语气严肃而坚定地说:“二奶奶,您别胡说!大夫马上就来了,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许您说这种丧气话!”
“等您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小村庄,盖一间小茅屋,种几亩薄田,好好过日子。再也不掺和那些官场是非、家族纷争了,就我们两个人,安安稳稳地度过余生。”
凤姐看着平儿坚定的眼神,听着她描绘的安稳日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她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嘴角缓缓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那笑容虽然虚弱,却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期盼。
这是她落难以来,第一次露出笑容,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那光虽然渺小,却足以让她暂时忘却痛苦和绝望。
8. 静待大夫盼生机
火光照在凤姐的脸上,映出她蜡黄憔悴的面容,却也让她的脸颊泛起一丝淡淡的红晕,多了几分生气。她微微闭着眼睛,感受着火焰带来的温暖,呼吸也比之前平稳了些。
平儿坐在火堆旁,紧紧握着凤姐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干燥,努力给凤姐传递着温暖和力量。她时不时地往火堆里添一根枯枝,让火焰保持着旺盛的势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殿内只有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还有凤姐偶尔轻微的咳嗽声。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的香气,驱散了之前的霉味和草药味,显得格外宁静。
平儿在心里默默祈祷,双手合十,心里一遍遍地念着:“菩萨保佑,保佑大夫快点来,保佑二奶奶能挺过这一关,保佑我们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过一个人的到来。
她想起从前在荣国府的日子,虽然每天要处理繁杂的事务,忙得脚不沾地,却也衣食无忧,不用为生计发愁。那时候的贾府,虽然内部矛盾重重,却也是一派繁华景象。
那时的凤姐虽然强势泼辣,对下人严厉,却也真心护着她。有一次她被贾环欺负,凤姐得知后,当场就把贾环骂了一顿,还罚他跪了一个时辰,让她在复杂的贾府中能有一席之地,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如今时过境迁,贾府败落了,凤姐也落难了,两人的身份仿佛互换了一般。从前是凤姐护着她,现在轮到她来守护凤姐了,她暗暗下定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让凤姐好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小红焦急的呼喊声:“平儿姐姐,大夫来了!”平儿心中一喜,猛地站起身来,快步朝着殿门口走去,脸上满是期盼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