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尧一行当天晚上就回了沪市。
在沪市机场,钟泽在接机的人中看到自己的上司,总裁办秘书部的负责人,梁盼歆。
“梁秘书。”钟泽跟上司打招呼时嘴里发苦,好好一个在总裁面前表现的机会,被他自己搞得一塌糊涂。
今天白天他才知道,昨晚的醒酒汤根本不是刘家人准备的,是被康瑞加过料的,他还亲手端给了总裁……
现在康瑞在苏市警局接受调查,他是跟着回来了,但以后在贺氏恐怕也没有他出头之日了。
“钟秘书,”梁盼歆冲他点了点头,“这次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钟泽笑的很是命苦,“倒是梁秘书您,这么快就出院了,身体方面……”
“是该以身体为先,不用急着上班。”不远处的贺松尧跟着开口。
穿着干练的女人笑了笑,“已经没事了,医生准许我出院的。”
贺松尧点点头。
梁秘书之前是贺松尧父亲贺黎的秘书,在贺氏兢兢业业工作多年,贺松尧对她也就多了几分尊敬。
“总裁,”梁秘书快走几步走到贺松尧身边,轻声道:“夫人想见您。”
算了算也到时间了,贺松尧点点头。“好。”
因贺黎突然离世,眼下整个贺氏都处于一种看似平稳但实则山雨欲来的不安定中。
除了外部对贺氏这艘大船所代表的巨大利益的觊觎外,还有内部的权利争夺。维持表面安稳的那根线绷的紧紧地,随时可能断开。
其中最令人不安的部分,则是贺黎去世前未立遗嘱这一点。
贺黎巨额财富的第一顺序继承人,有他的妻子蒋晓槐,儿子贺松尧,与蒋晓槐所生次子贺文清。
在他去世时,蒋晓槐还怀有身孕。因为丈夫突然离世打击太大,蒋晓槐肚子里的孩子最后没能保住。
这三个月蒋晓槐一直在住院调养身体。贺松尧探望过她几次,双方都默契的没有提及遗产问题。
如贺氏这般规模的商业帝国,掌权人通常都会提前立下遗嘱,避免死后纷争对集团和家族产生不利影响。
至于贺黎没立遗嘱的原因,外界猜测一是他还不到五十岁,年纪不算大,身体一直健康没什么迫切感。
二嘛,有一位号称与贺黎关系亲近的公司高层在网络上爆料,说贺黎是打算在与蒋晓槐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再立遗嘱的,没想到没等到这一天。
当然现在当事人已经去世,两个理由都只是猜测,已经无法证实了。
能知道的是,所有相关人都在观望贺黎遗产到底何去何从。
贺松尧去见蒋晓槐的地点,是在她和贺黎生活的贺家老宅。
车子刚停在门口,听到动静的贺文清就冲了出来。
看到贺松尧下车,贺文清也不靠近,就不远不近的看着。
“怎么,来监视我的?”
贺松尧一开口就带着打趣的意味,贺文清倒是没像往常一样一点就炸,而是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大哥。
贺松尧在心里叹了口气,招了招手。
“过来。”
贺文清少有的乖巧的跑到贺松尧身边,仰头望着他。
他们兄弟二人相差12岁,往日感情说不上亲厚,都没怎么相处过。
12岁的贺松尧,在普通的一天放学回到家,被父亲告知他即将有一位继母,还有一个马上就要出生的弟弟后,不可避免的对他们心怀排斥。
15岁,贺松尧出国读高中,开启留学生涯。
在国外的那段日子,贺松尧很少回来。
每次回国见到贺文清,贺文清对他这位大哥都带着几分好奇和讨好。
但贺松尧始终不予回应,总是不冷不热的。
伴随年龄的增长,贺文清也意识到大哥对自己的不友善,对贺松尧也不再热情,见面时总和他对着干。
而随着贺黎的突然离世,这对兄弟却隐隐变得亲密起来。
二人嘴上不说,心里却能察觉到彼此间的变化。
“大哥。”贺文清抓着贺松尧西装的下摆,“你是来见妈妈的吗?”
“嗯。”
“你们要谈什么?”贺文清心中不安。
他已经十岁了,周围人的闲言碎语他能听懂了。有人告诉他可以帮他和母亲夺走大哥的一切,但他不想这么做,他不想夺走大哥的东西,可他不确定妈妈是不是也这么想。
这三个月,父亲突然去世,母亲流产住院,整个家都处在紧张紧绷的气氛中,贺文清的日子也不好过。
“没什么,作业写完了吗?等会儿我下来检查你的作业。”
贺松尧试图用玩笑放松弟弟的心情,可对方还是皱着眉头。
贺松尧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对方头顶,僵硬的拍了两下。
贺文清被这突然起来的温情举动惊呆了,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贺松尧。
贺松尧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转身进屋上了楼。
二楼书房里,蒋晓槐一个人在等他。
“坐,”蒋晓槐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赵律师稍后就来。”
“蒋阿姨,”贺松尧向对方打了声招呼,“您找我。”
“前些天我一直在住院。”蒋晓槐说到这儿一顿,想起来前些天住院的原因,不禁有些失神。
“前些天我一直在住院,关于你父亲遗产的问题,咱们一直没机会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贺松尧低下头,眼前的一切和脑海中模糊的记忆重叠,前世也是有这么一遭的。
“您说。”
“一会儿赵律师到了,我会让他拟一份协议,我和文清自愿放弃你父亲名下所有股份的继承权。”
贺松尧抬起头,看着这位不算熟悉的继母。
“其实,”蒋晓槐清了清嗓子,后面的话似乎有些难以说出口,“其实文清不是你父亲的孩子,本就不应该继承你父亲的财产。至于我……”
这段话前世贺松尧听过一模一样的,所以他也给了一模一样的回答。
“文清从出生登记时就是我父亲的孩子,您也是我父亲的妻子。”
“你……”蒋晓槐一时有些动容,“你是个好孩子。”
说着低头看了看已经扁平的小腹,“如果那个孩子能留下来,该多好。你父亲在的时候,可是给他想了好多名字的。”
蒋晓槐的眼神中有怀念,有遗憾。
正如贺松尧所说,不论蒋晓槐和贺黎因为什么结婚,可在这十年的相处中,他们早就有了感情,成了真正的夫妻。
“股份我会折合成资产,还有现在住的房子,也会留给您和文清。其他的房产和资产,您有没有想要留下的?”贺松尧问。
“有两栋国外的度假别墅,还有现在住的地方,我只要这三处房产。”蒋晓槐选了三处留有和贺黎美好回忆的地点,“其他的你都不需要给我。如果不是你父亲,文清恐怕都没办法出生长大。”
“至于文清的身世,我现在还没办法告诉你,等到时机成熟,我会跟你说的。”
“我知道了。”贺松尧点点头。
“你不用担心我和文清的生活。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娘家也是不缺钱的,总不会生活不下去的。”蒋晓槐道。
贺松尧还想再说什么,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太太,赵律师来了。”
“请赵律师进来。”蒋晓槐对贺松尧道,“就按我说的分吧。至于文清,你有时间的话能来看看他最好的,他很喜欢你这个大哥。”
“我会的。”贺松尧答应的很痛快。
赵律师进到书房,和书房里的两个人打好招呼后,开始按照他们说的拟定了协议。
在外人看来势必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的贺黎遗产分割,竟然如此平静的解决了。
赵律师心里觉得不可思议,但脸上没有表露一份情绪,也知道这不是该他好奇的事情。
赵律师离开后,贺松尧也起身准备下楼,身后的蒋晓槐开口叫住了他。
“这些天公司里有些人没少找各种借口联系我,目的都是你父亲留下的股份。我没和他们说过我会放弃股份的事情,董事会上他们少不了还会生事。哪些人有了心思你应该也清楚,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尽管联系我。”
“多谢。”贺松尧冲蒋晓槐微微弯腰表示感谢。
“要不您出国散散心,休养一阵子再回来。”
“我……”蒋晓槐有一瞬间想要同意,毕竟贺氏那些人恐怕并不会因为她放弃股份而放弃骚扰拉拢她,他们会想尽办法将她拉进自己的阵营,尽可能的找贺松尧麻烦。
“可是文清……”
“我可以把文清接过去和我住一段时间。我看他在家里待得也不舒服,搬出去住一阵子也好。”
蒋晓槐抿着嘴,没说话。
这段时间她沉浸在丧夫之痛中,身体和精力不济,确实忽略了儿子的情绪。
文清也十岁了,外人的闲言碎语她都能听懂。老宅里人多嘴杂,不时有各怀心思的人上门拜访,谁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而且他出生就把贺黎当做父亲,失去父亲给他带来了巨大伤痛,却没有人能好好安慰倾听。
把他交给贺松尧,暂时离开老宅也好。
“那就麻烦你了。”
“没什么麻烦的,明天我就接他过去。”
“这么急?”蒋晓槐有些吃惊。
“我先问问文清。”贺松尧说完打开门,站在栏杆旁喊着文清的名字。
在客厅里的贺文清听到大哥的喊声,一路小跑上了楼。
贺松尧将人带到书房,问道:“文清,想去大哥家住一段时间吗?”
“可以吗?”贺文清的第一反应是兴奋,看到一旁的蒋晓槐后脸上的笑渐渐散去。
“还是不去了,我在家陪妈妈。”
蒋晓槐心中酸涩难当,在被她忽视的这三个月里,儿子突然长大了,她却没能及时注意到对方的变化,实在是失职。
蒋晓槐冲着儿子招招手,等他过来后将他抱在怀里。
“妈妈想出国散散心,你去和大哥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那,那我陪妈妈。”
“你还要上学。妈妈能照顾好自己,文清在大哥家也照顾好自己好不好?”
“好。”贺文清郑重地点点头。
“那你现在让保姆去收拾东西,明天去上学了就让司机送过来,放学直接回大哥家。”贺松尧道。
贺文清恋恋不舍的在蒋晓槐怀里蹭了蹭,在对方赞同的点头后说道,“那我现在就去收拾。”
说完松开妈妈,一步三回头的出了书房的门。
贺松尧跟在他身后,看他没回房间而是准备下楼,问道:“怎么不去收拾东西?”
“我想先和大哥说说话。”
贺文清仰起头,看着身后的大哥。
贺松尧站的比他高几阶台阶,显得他身形更加的高大,让人想要依靠。不过,
“大哥,你上脖子怎么了,是被蚊子咬了吗?”贺文清疑惑的问道。
这一天情绪稳定的处理各种突发情况,平静的协商巨额遗产分割的人,突然有一瞬间的不淡定。下楼梯的脚步一乱,差点把自己绊倒。
一时间脑海中涌出各种画面,最鲜明的是那张漂亮的很有冲击力的脸。
平复好心情想要随口敷衍弟弟几句,小孩子的注意力早就不在这上头了,转而问起明天能不能吃炸鸡。
贺松尧好笑的摇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有如此被轻易扰乱心绪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