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延,咱们忽略了一件事。”
赵璟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打破了大殿内凝重的寂静。
陈贺延迅速将目光从佛像上收回,看向身旁的好友。
只见赵璟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那尊双面佛像所放置的神龛底座,发出“笃笃”的轻响。
“这玩意也是根雕对吧?”
陈贺延瞳孔微缩,瞬间明白了好友的言下之意。
这神龛底座可能与小鱼佛堂中供奉的佛像一样,链接着地底生长出的诡异根须。
他毫不迟疑,快步绕到神龛后方,再次掀开那厚重的桌布,露出下方严丝合缝的木板。他找到之前被撬开过的痕迹,用柴刀插入缝隙,用力一扳。
“嘎吱”一声,木板应声而开,露出了幽深的空洞。
之前发现的那个简陋的蜡烛箱被随意地搁在一边。陈贺延毫不犹豫,俯身将大半个身子探进那弥漫着腥臭气息的空间里。
赵璟慢悠悠地踱步过去,伸出手臂稳稳圈住陈贺延的腰肢,给他提供支撑。另一只手则搭在神龛外侧,确保一旦有任何异动,能瞬间借力将人从中拽出。
陈贺延的大半个身子没入黑暗之中,手掌在内里谨慎地摸索。
他的指尖很快触到了原先以为的箱体内壁,指腹传来的却是一种极其粗糙的质地,像是无数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的树根。
他心下凛然,顺着其中一根最为粗壮的脉络上下探查。
这些根须从地底深处破土探出,向上蜿蜒生长,最终通过底座顶层一个刻意留出的缺口扎入了双面佛像的底部。
陈贺延粗略估摸了一下这主要根茎的粗细,一个新的想法油然而生。
与其说是树根链接了佛像,倒不如说,这整尊邪佛,根本就是直接雕刻在破土而出的诡异树根上的。
“确实有树根,也是从地底延伸出来的。”陈贺延的声音在底座内部有些失真,他用指甲刮蹭几下在表皮蹭出一道小口,指尖传来微微湿润的感觉。
“这些树根是活的。”
赵璟回忆了一下寺庙墙角下凸起的植物根茎:“该不会整个村子的树根都汇聚到这里了吧?”
“树根是同一种树的。”陈贺延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退出身子。
赵璟搭在神龛底座的手臂稳稳发力,顺势一收,便将陈贺延从中捞了出来。
“不会是桃树吧?”赵璟挑眉问道。
“对。”陈贺延肯定地点头,拍掉手上沾染的木屑和尘土:“这个村子别处根本没有桃树,有且只有后山那片邪门的桃林。”
赵璟立刻联想到在小鱼家地下密室看到的另一尊佛像。连接佛像底座的根须,很可能也源自那一片桃林。
小鱼的家离寺庙可不算近。
那些桃树在地底下的根茎,其蔓延的范围和深度远超常人想象。
它们如同一张庞大无比的网,早已将整个村庄牢牢地笼罩在掌控之下。
赵璟突然抄起从小鱼家带出的斧头,俯身钻进了底座的大洞。
“你要干什么?”陈贺延蹲下身。
“这佛像绝对有问题,试试看能不能把这鬼树根砍断。”赵璟毫不犹豫地挥起手中的斧头,朝着盘结根须猛力砍去。
沉重的劈砍声在大殿内回荡。
接连砍了十几下后,赵璟耳尖微动,忽然听到一种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
他动作一顿,一个不祥的猜测掠过脑海。
赵璟沉下脸色,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向刚刚斧头劈砍的位置。
指尖传来的触感告诉他,原本被斧刃劈出的缺口,正在以一种缓慢速度愈合。
“阿延,蜡烛递我一下。”
陈贺延立刻将供桌上的烛台递了过来。
赵璟将蜡烛凑近树根,照亮了方才劈砍的地方。
那原本清晰的斧凿缺口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道正在迅速变淡、几乎快要完全愈合的浅白色痕迹。
赵璟不信邪,将手中的烛台猛地凑近,试图用火焰直接灼烧树根。
理论上,这种表皮略带干枯的木头极易点燃。
然而,在树根匪夷所思的修复力下,火苗灼烧了半天,愣是连最外层的树皮都没能烧焦半点。
真是活见鬼了。
赵璟彻底没招了,抽出身子朝陈贺延摇摇头:“这树根自带治疗,不仅砍了会愈合,火还烧不着它。”
桃树根茎组成的佛像目前无法摧毁,难道还是得毁掉桃林?
可那么一大片桃树哪怕进入的玩家八个人一同放火,一时半会也烧不完。
半山腰的寺庙和大片桃林相当显眼,山下的村民不是死的,发现着火后赶去灭火,依旧能抢救一定数量的桃树。
能释放一部分,但无法释放全部。
赵璟依旧觉得摧毁作为根之所集的佛像是任务的关键。
难道摧毁佛像需要在一定条件下吗?
到底遗漏了什么线索?
两人再次回到了佛像面前。
佛像的脸又微微转动了一点。
赵璟皱眉思考一会,突然问道:“你觉得佛像的第二张脸什么时候能够转到最正面?”
陈贺延回忆了一下之前两人看到佛像的时间,又端详了一下目前佛像头部旋转的角度,大致估摸了一下:“大概明天早上五六点?”
赵璟中口袋中掏出之前从男人手中得到的手表。
目前表盘上显示的时间是在十三点十五。
“现在还有个相当重要的问题。”赵璟将手表慢吞吞的收回口袋:“咱们究竟为什么没在进入村子后被第一时间杀死。”
好问题。
这也是陈贺延一直想弄明白的。
两人是在七月十一的下午进入的村庄,但当时并未碰到任何一名在村中活动的玩家,直到后来发现了玩家的尸体才确定,除三人外,其余玩家可能全部遇害。
也就是说选择进入村子的玩家,在进入村子后不久便被杀。
但同样进入村子的赵璟与陈贺延却还活着,甚至在满是怪物的村子里生存了好几天。
如果不是两人逃跑被撞见,看小鱼的状态甚至还有让两人活到十五的意思。
自己两人究竟与其他玩家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陈贺延对着供桌眼神逐渐放空。
供桌上血红的肝脏与绿油油的胆囊、圆滚的眼球形成了一副强烈冲击的画面。
为什么要供这些东西?
陈贺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肝脏、胆囊、眼球……
之前供的是什么来着?
鲜花、青色的苹果还有坛子里混合的谷物。
等等……
陈贺延瞳孔猛的一缩,他好像发现了这两次摆放贡品的唯一共同处。
寺庙外围已然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
确定严密封锁之后,王老太太面色阴沉,一马当先带着一众手持棍棒刀斧的村民,径直闯入院子,目标明确地朝着大殿疾步走去。
她在殿门前站定,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没想到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居然敢玩灯下黑这套。”
话音未落,她毫不犹豫地猛地掀开幡帘,率先迈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空无一人。
唯有那尊双面佛像,在烛光下静默地俯视着一切。
老太太的表情缓缓凝固。
赵璟两人再次消失了踪迹。
察觉到自己被两个小辈戏耍于股掌之间,王老太太气得眼前一黑,猛地晃悠了两下,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身后的村民见状慌忙上前搀扶,七手八脚地为她拍背顺气。
老太太捂着胸口猛喘了几口粗气,好歹是缓了过来。
“娘?”
那抱着瓷罐的汉子快步上前,对自己老娘的状况担忧不已。
他将瓷罐小心翼翼搁在地上,揭开倒扣在罐口的碗,从罐里盛出小半碗颜色深沉的汤水,小心给老太太服下。
老太太一点一点喝完,面色果然红润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随后,她将姿势由坐改为跪拜,极其虔诚地对着那尊双面佛像叩了三个头。
王老太太抬起眼,望着佛像的眼神充满了忧虑:“我能感觉到,越接近十五,佛爷的情况便越发不好了。”
“娘,您放心!”汉子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膛:“我就是把这座山翻过来,也一定把那两个小崽子抓回来!”
老太太的表情这才舒缓了一点,但依旧凝重地叮嘱:“一定要在明天酉时将他们献给佛爷!一刻也不能耽误!”
而被王老太太心心念念的人在村民到来前便再次钻进山林里。
在找到安全地方躲避后,陈贺延迫不及待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庙中所供的祭品,都是木属性。”
“木?你是指金木水火土中的那个木?”赵璟一愣。
“对,你之前的话提醒了我。”陈贺延捡起枯枝在地面上边勾画:“贡品这次摆放的很有讲究。肝胆在五行学说中都属于木属性。但肝属于五脏,五脏属阴,代表阴木,所以摆放在桌子右侧;同样,胆属于六腑,六腑属阳,对应摆放在桌子左侧。”
“眼也是属木?”赵璟回忆起桌子上那堆眼球。
“没错,中医上有种观点是五脏开于五官,而五行又对应着五脏,所以反推过去眼也是木属。”陈贺延点点头:“之前供的鲜花、谷物之类的也是,甚至连寺庙都是建在村子东面的山上。目前来看这群人很相信阴阳五行的说法。”
“小鱼枕头下确实藏着关于五行的书。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供奉这么多木属性的东西,是要给佛像补木?”赵璟对这方面只有大致的涉猎。
“我有个大致猜想。如果一切按照五行来思考,这个村子负责镇压冤魂的是桃木,佛像则是桃树根系的汇总,因此想要放出怨魂就得毁掉佛像。而越接近十五那天供奉的都是带有补木性质的祭品,很可能十五那天的五行属性会压制木属性,才需要不断的供奉以此将负面属性抵消。”陈贺延推测道。
他说完又头疼的扶住额头:“但问题是我不清楚这个小世界十五那天的天干地支是什么,无法推测当天五行属性是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克制木属性。”
“庚申。”赵璟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迎上陈贺延不解的目光,赵璟解释道:“咱们进入村子的第一天是七月十一。那天睡觉前,卧室的桌子上丢着一本老式黄历,第二天就不见了。我当时扫了一眼,那天日柱是甲申。从十一往后推,七月十五那天是庚申。”
“庚申是强金日,对木的克制力最强。”陈贺延眼睛一亮。
论据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