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铭一直在门外等候,见霍泊言出来,好几次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霍泊言:“有话直说。”
陈家铭这才开口:“您怎么不告诉老先生,您已经找到了线索?”
“以我们目前的证据还不足以指正幕后主谋,”霍泊言又问,“当年货车司机的家人找到了吗?”
“已经打听到了,”陈家铭点头,“货车司机家人事后领了一笔抚恤金,已经查到了具体城市。”
霍泊言:“继续查,不要声张。”
“明白。”
电梯打开,大厅里的欢声笑语如流水涌了进来。陈家铭看见远处的朱染,又说:“对了,朱染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您。”
霍泊言斜了陈家铭一眼:“你在帮他当说客?”
陈家铭:“他问了好几遍,让我务必转达给您。”
大厅另一侧,朱染正在和一群年轻人凑在一起聊天,不知中间的人说了什么,人群霎时发出一阵笑声,朱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今天穿了套颇有设计感的西服,微卷的头发蓬松出自然弧度,端着酒杯笑时显得很乖巧,可神情又有几分艺术生的叛逆。
霍泊言收回视线,说:“我知道了。”
陈家铭:“那时间……”
“贺寿的礼物到了吗?”霍泊言打断了他。
陈家铭:“已经准备好了。”
霍泊言:“带到前厅,给爷爷和二叔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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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流程比想象中还要长,朱染等得百无聊赖,还要听一旁的霍俊霖和霍希桐阴阳怪气。
朱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上了他们,甩也甩不掉,赶也赶不走。
“朱染,你别上当,”霍俊霖说,“霍希桐是港岛出了名的花花公子,男女不忌,不知道多少人遭了他毒手。”
看着霍俊霖如临大敌的样子,朱染一阵无语:“我根本不认识他。”
“不认识我?”霍希桐轻佻又暧昧十足地笑了,他凑近朱染,用很亲昵的口吻说,“bb,上次我们见面,你可不是这样说的。”
朱染:“……”
好想打人啊。
朱染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霍俊霖抓着手腕护到了身后。霍俊霖或许自诩是英雄救美,但这对朱染来说也没好到哪里去。正要挣脱,没想到霍希桐竟如此厚颜无耻,竟直接过来挽住他另一只手。
“两位大少爷,”看着自己被拽得皱皱巴巴的衣服,朱染忍无可忍,直接道,“你们吵架就吵架,能不能别拉着我不放?”
二人对视一眼,也意识到这样不太体面,有些尴尬地移开视线。
霍俊霖:“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霍希桐则是笑眯眯地说:“不好意思啊,把你衣服都弄皱了,等宴会结束,我陪你去买套新的吧。”
朱染谁也不想搭理,二话不说转身离开。
他还在警惕霍俊霖和霍希桐追上来,直到被表姐叫过去加入女生的聊天,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也是朱染不喜欢和同龄男生一起玩的原因之一,大部分20左右的男生都咋咋呼呼,自我中心,非常烦人,哪怕出身再好也是一样的毛病。
随后朱染都和表姐待在一起,当朱染手机电量掉到50%时,霍霆华被人扶上台,仪式终于开始。
霍霆华看起来虚弱得连喘气都费劲,没想到还能自己站起来演讲,破除小报造谣他病危的谣言。
霍霆华讲的是粤语,朱染几乎听不懂,只零星捕捉到一些词,大意是家和万事兴,呼吁一家人平安和气。
霍家子女站在台下,由远近亲疏依次排列,朱染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自然是安安静静地呆在最外侧。
旁边是鼓足了劲儿的本地媒体,费劲功夫想挖内幕消息。可惜如会前推测的那般,霍霆华并未公布继承人。
一时间,媒体目光又落到了霍志骁和霍泊言的竞争上。
比起年过五旬的霍志骁,霍泊言显然更符合媒体的宠儿形象。首先他长得帅,五官有一种东方古典的神韵,而且他还身世离奇,经历曲折,不管放到哪里看,霍泊言都是大众喜闻乐见的豪门子弟。
媒体对着霍泊言拍个不停,朱染远远看着霍泊言游刃有余地应酬媒体。
他接任时太年轻了,要想在霍家站稳脚跟,达成目的,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外在形象,维持足够多的曝光度才行。
朱染又想起之前霍泊言对他的态度,对方是不是也把自己当成需要应酬的那部分,所以才态度良好呢?至于偶尔的越界,是觉得朱染这段关系没必要再维护,所以本性暴露。
这几天霍泊言忽然断了联系,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毕竟最初霍泊言接近他,就是为了分开他和霍俊霖而已。一旦确定他们没关系,自然没必要接触下去。
由于朱染在一开始就对这份关系做了限定,因此倒也不觉得失落,只希望最后再见霍泊言一面,把霍希桐来找他这件事说出来就行。
在朱染走神期间,仪式已经进行到了送礼环节,能被点名的都是重要人物,送出各种珍贵字画,古董藏品。
朱染懒得看有钱人炫富,正要离开,主持人忽然叫到了霍泊言的名字。
朱染好奇地抬起头,看见四个工作人员推着一个大箱子进来了。这个箱子接近五米长,盖着厚厚的黑色丝绒布,有些不恰当的比喻,就像是一架棺材。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该看哪里。
霍泊言站到黑箱面前,微笑着说:“这是一件首展于伦敦萨奇画廊装置艺术作品,后来展览于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辗转数位私人收藏家,我也是有幸拍下,又在上周运回港岛,赶在爷爷生日前抵达。我想借这份礼物祝贺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听见这一番话,大家凝固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很配合地微笑起来。
霍志骁斜睨霍泊言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侄子大手笔,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霍泊言微微一笑,对着霍志骁说:“既然二叔好奇,就请二叔帮忙揭彩吧。”
霍志骁此人警惕性极高,他明白霍泊言不安好心,可他同时非常好面子,又觉得众目睽睽之下,霍泊言不可能真正对他不利。
他走到前头,抓住厚重的黑色丝绒布,用力一扯。哗的一声,丝绒如流水一般从柜体上滑落,露出这件装置艺术品的真容。
谁也没有想到,那竟然是一件鲨鱼标本!
鲨鱼近4米的身体被切割成三部分,分别泡制在两米多高的甲醛溶液里,被取名为《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
鲨鱼作为曾经的海中霸主,死后却被悬挂在玻璃箱中,以一种艺术品的方式,被迫接受人类的观赏和注视。
这只鲨鱼永远死在了这里,也强迫观看到这一幕的人们,开始思考死亡和永恒的议题。
它带来的冲击力是如此大,以至于任何一位第一次看见它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安静着。
全场鸦雀无声,直到霍志骁忽然大叫,打破了沉静。
“啊!什么东西?”硕大的鲨鱼嘴直冲霍志骁,仿佛一头正在掠食的猛兽。
可定睛一看,这又不过是一头死物的尸体。
霍志骁体面了一辈子,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他强忍住心中的恐惧,以长辈的口吻呵斥:“霍泊言,你怎么敢送爸爸一具尸体!”
“二叔是害怕了吧?不然怎么连这种作品都看不懂了?”霍泊言微微一笑,竟是非常体贴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好怕的,我相信二叔的人品,大家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市民,没做亏心事,自然不会怕鬼敲门。”
众人看得不明所以然,知道当年风波的老人纷纷默不作声。
朱染远远躲在末尾,直到此时终于发现,霍泊言和霍志骁的关系,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严峻。朱染变得越发着急,想把霍希桐找他的事说出去。
可惜他们隔得太远,时间也不恰当,要不然朱染都想直接过去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太急切,霍泊言忽然转头看了过来,还是那副微笑的假面模样,风度翩翩。
可不知为何,朱染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那天在美术馆,霍泊言把他压雕塑上时露出的冷漠表情。
他想,那才是霍泊言的本来面目。
两道视线一触即离,朱染还未回神,霍泊言已经转头看向了别处。
“泊言,”就在这时,霍霆华开了口,“礼物我收下了。”
霍泊言很恭顺的低头:“爷爷喜欢就好。”
霍霆华又说:“以后不要送了。”
霍泊言:“是。”
霍霆华没再回答,他皱得仿佛一碰就烂的手搭在扶手上,头也不抬地对众人说:“我累了,大家自便吧。”
众人先是一愣,直到音乐声响起,才七嘴八舌地送老先生离去。
乐队继续演奏,不过几分钟又重新歌舞升平。
朱染被这一连串变故震住了,又想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霍泊言估计也没空见他了。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朱染想了想,找工作人员要了份纸笔,他打算留个纸条,委托秘书转交给霍泊言。
朱染蹲在会客室的茶几上写信,写到一半,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朱染抬头,看见刚才大闹生日会场的霍泊言站在他面前,平静地看着他:“朱染,你找我?”
朱染点了点头,他停了笔,又左右打量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过去说话。
霍泊言太高了,他不得不踮起脚尖才能凑到霍泊言耳边。
霍泊言身体一滞,却没有闪躲。
朱染今天用了香水,无花果淡淡的奶香萦绕着他的鼻息,短暂地驱散了百年老宅里透不过气的阴郁。
“朱染。”霍泊言喉结滚动,声音低沉地提醒。他的制止是有效的,因为朱染立刻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向他靠近。
“霍先生,”朱染睁大眼睛,仿佛一只机警的猫咪,很小声地在他耳边说,“霍希桐联系过我。”
男生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霍泊言发现自己竟无法专注谈话本身。
朱染今天打扮得比之前都要隆重,有好闻的味道,微卷的黑发也打理过,身上的西服和裤子都很宽松,越发显得身体纤薄,配上那张漂亮冷清的脸,看起来像巴黎街头那些不喜欢吃饭、只靠咖啡和香烟续命的文艺破碎男。
他像只小猫凑到霍泊言耳边,很紧张地说:“他没有明说找我什么事,但他说他代表的是他爸爸,我担心他们可能对你不利……”
面前的男人忽然往前一大步,霍泊言单手抵着墙,把朱染压在了身体和墙壁之间。
朱染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愣在原地:“霍先生,你……”
“咕噜咕噜~~”
身后有服务员推着餐车经过,原来霍泊言只是让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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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