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在索尔薇的记忆中见过,西弗勒斯不会想到猪头酒吧的店主和邓布利多校长是亲兄弟——这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校长先生会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面试新教授。
距离尖叫棚屋那惊魂一夜并未过去太久。西弗勒斯与雷古勒斯,两个因不同缘由而同样心事重重的少年,在这个周六默契地来到霍格莫德“散心”。他们特意选择了同学们不常光顾的猪头酒吧,却意外碰上了一场面试的尾声。
酒吧里弥漫着羊膻味和陈年灰尘的气息,隔音不算好的小包间里,隐隐传来邓布利多和一位女性的谈话声。
“占卜只青睐极少数被选中的灵魂,邓布利多教授……我继承了我的祖辈卡珊德拉·特里劳妮的血脉……”女人声音尖细,带着神经质的颤音,“但我必须说,天目无法受命而开……它需要契机,需要命运的触动……”
声音越来越清晰,包间门被由内而外打开。邓布利多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礼貌的歉意:“我完全理解,亲爱的西比尔。霍格沃兹珍视每一种天赋,或许只是时机未到。”
西弗勒斯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兴趣缺缺地抬眼,只见一位戴着巨大眼镜、披挂层层叠叠披肩的瘦削女巫走了出来。她笼罩在面试失败的沮丧中,肩膀垮塌,目光涣散地扫过昏暗的室内——
然而,当她的视线掠过西弗勒斯所在的方向时,脚步突兀地停下,藏在厚重镜片后的眼睛忽然失去焦点,仿佛穿过西弗勒斯的身体,凝视着虚空中某个无形的漩涡。
“命运的织网……图案的针脚发生了变化……你不该在此处……你已经在此处。”
她的嘴巴张开,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嘶哑而空洞的声音,仿佛某个古老的回响正借由她的喉咙震动空气。
一股不妙的预感顺着西弗勒斯的脊椎爬升,他手中的玻璃杯底无意识地磕在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引来了雷古勒斯的侧目。
而特里劳妮的预言还在继续:
“女巫栖息于时间无法触碰的躯壳……不老,不死,欺骗了规则的眼睛……”
“黑魔王的秘密因她而显形……破碎的灵魂将她视作飞离死亡的答案……”
对于知晓索尔薇存在的人而言,这段预言的指向性昭然若揭。邓布利多紧随其后走出房间,迅速注意到特里劳妮视线尽头的西弗勒斯。
“当过去的遗物……与未来的钥匙相逢……死神的权柄将揭示其真正的名讳……”
“渡河的石船只承载一人之重……”特里劳妮的语速陡然加快,带着一种不自然的急促,“悖论或闭环,永生或湮灭……她的选择在天平的一端投下阴影……只有一人……一人能得偿所愿……”
话音戛然而止。她的身体晃了晃,仿佛从梦游中惊醒。酒吧内陷入了片刻的安静,劣质的烟草味似乎更浓了。
“一场……非常有启发性的预演,西比尔。我想我们确实需要再谈谈。”邓布利多扶住了尚在迷茫中的特里劳妮,视线扫过酒吧中寥寥几位客人——都是常驻霍格莫德村的熟面孔,除了西弗勒斯,和雷古勒斯·布莱克。
他的目光在布莱克家的小儿子身上短暂停顿,最终与西弗勒斯交汇。
西弗勒斯在一瞬间读懂了邓布利多的暗示。他猛地起身,一把按住雷古勒斯的手臂,在对方惊愕的目光中,语速极快地念道:
“Apparate——”
“啪”地一声轻响,两个少年的身影从角落凭空消失,只留下搅动的空气和半杯摇晃的气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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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的挤压感袭来又消失,两人踉跄着出现在霍格莫德村外的一片树林里。雷古勒斯挣脱开,脸上满是震惊和愠怒:“你疯了,西弗勒斯?未经许可,你从哪儿学的幻影移行——”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周前从狼人爪下救了他的少年,正举起魔杖稳稳地指着他的胸膛。那双鲜少流露情绪的眼眸里,是他不曾见过的锐利与逼视。
“安静。”西弗勒斯站在斑驳的树影里,声音轻得像叹息。
预言一旦传到伏地魔耳中,谁也无法料到食死徒会采取怎样的行动。他不会允许任何人将这份危险带给她——在霍格沃兹,雷古勒斯只是学生,但在索尔薇的安危面前,他首先姓布莱克——邓布利多也很清楚这一点。
“一忘皆空是个温和的咒语,如果你配合。”西弗勒斯平静地陈述道,杖尖看似随意地下压,牢牢锁定了目标。
雷古勒斯的瞳孔骤缩,从对方的姿态里读出了绝非虚张声势的认真。
一直以来,他所看到的西弗勒斯——聪敏寡言、独善其身——原来只是收敛了尖牙的伪装。那些旁观和默许,并非圆滑世故,皆因为他站在一个更隐秘、更陡峭,且与他们完全对立的位置上。
那个预言……那个能让黑魔王的秘密显形、其选择足以决定“永生或湮灭”的女巫……西弗勒斯显然认识她,甚至不惜暴露立场也要保护她。如果预言是真的,如果她真的拥有阻止黑魔王的力量……
连日来困扰雷古勒斯的阴霾——黑魔标记烙入皮肤的灼痛、克利切从恐怖岩洞回来后的惨状、黑魔王追求永生的疯狂和面目愈发陌生的家人——在剧烈的动摇后,挣扎出破釜沉舟的决心。
他不能忘记预言,他必须抓住这可能的转机。
“我知道黑魔王飞离死亡的秘密!”
在西弗勒斯念出咒语之前,雷古勒斯语速极快地喊道,急促的呼吸在空气中化作白雾:“他制作了一种东西——或许不止一个——他将一部分灵魂封存在里面,让他即使肉身被毁,也不会真正死亡。”
“我见过一个,我知道它在哪儿。”他紧紧盯着西弗勒斯,眼下是失眠造成的阴影,眼神却在发亮,“假设你明白那预言在说什么,假设……你想保护‘她’。我们可以合作。”
西弗勒斯的心头一跳,语气反而变得更加轻缓,带着微妙的讽刺:“你是要告诉我,你的叛逆期比另一个布莱克来得更晚,偏偏选择在这个时候,背叛你的家族?”
“……我只是终于看清了尽头的悬崖。”雷古勒斯慢慢卷起左袖,露出那个狰狞的、几天前才刻下的黑魔标记,“这辆狂奔的马车,我既无力让它转向,又无法眼睁睁看着它坠落。我只能……尽力一试。如果阻拦不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看向西弗勒斯:“就让我作为车轮前的一颗石子被碾碎吧。”
长久的寂静,只余下微风穿过树叶的簌簌轻响。
就在雷古勒斯以为西弗勒斯有所动摇的时候,正对着他的漆黑杖尖忽然轻轻一抖——
强横的魔力径直刺入他的大脑。记忆被粗暴地翻检,他被迫重温了一遍打上黑魔标记时的迷茫、目睹克利切奄奄一息归来时的恐惧……画面快速地闪回,但那段预言的内容,仍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中。
“你的大脑封闭术糟糕透顶,但运气不算太坏。”西弗勒斯收回魔杖,语气冷硬,眼神却缓和了些许,“召唤你的家养小精灵,我们立刻出发——在伏地魔发现你脑袋里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之前。”
“……?”雷古勒斯头晕目眩地扶着树干,在心底用所有他知道的脏话问候了对面的少年。
他已经开始怀念原来那个至少能在表面上维持礼貌的西弗勒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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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的清晨,当多数学生还在梦乡中抗拒周一的到来,西弗勒斯已经独自站在霍格沃茨校长室外,袍角沾着海水与岩石碎屑混合的污渍。
看门的石头怪兽自觉地跳向一旁,他沉默地踏上旋转楼梯,来到等候多时的校长面前——他不是热血上头的格兰芬多,为防万一,在进入藏有魂器的海边岩洞之前,就用守护神咒向邓布利多传递了位置和计划。
“这里面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伏地魔的魂器之一。”他将一只用来隔绝黑魔法诅咒的特制龙皮手袋放在了办公桌上,声音因缺乏休息和魔力消耗而沙哑,“岩洞的防御机关相当恶趣味,处理起来花了点时间。湖底有数量庞大的阴尸,我们没有惊动——等一切结束之后,或许您需要联系魔法部处理掉那个地方。”
“……你和索尔薇在这方面的行动力,如出一辙的惊人。”邓布利多打开手袋,用魔杖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检测。良久,他抬起头,蓝眼睛里充满了由衷的感慨:“非凡的勇气和智慧,西弗勒斯。还有雷古勒斯……”
“失踪了,或者死了,哪种说法都行。”西弗勒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的大脑封闭术经不起窥探,‘死亡’是目前对他、对我们最保险的安排。”
“但那孩子身上有黑魔标记……”
“退魔药剂,一种能让巫师暂时变成哑炮的魔药——和伏地魔用来布置机关的‘绝望药水’,偏门程度不相上下。”不巧的是,他恰好都知道配方,“黑魔标记依靠魔力联结,当伏地魔发现这道魔力反馈消失,我想他只会觉得是他年轻的食死徒丧了命。”
邓布利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包含了太多情绪,最终只化为一声轻微的叹息:“你们做得……远比我能期望的更好。”
他眉宇间的凝重并未因魂器的取得而消散。西弗勒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您没有让索尔薇知道我去找魂器的事吧?还是说,又发生了什么?”
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双手置于桌面,指尖相抵:“我同样不希望让索尔薇再承担更多的忧虑,但……”
“预言泄露了。”他沉声道,“我想当时的猪头酒吧里另有眼线——伏地魔得知了预言的内容。在你们离开的两天里,食死徒已经有所动作,魔法部涉及巫师档案管理的部门都遭到了侵入和破坏。”
老校长目光坦诚地看向西弗勒斯,带着一丝歉意:“我不得不承认,在得知预言泄露的最初,我怀疑过当时在场的你或雷古勒斯……直到收到你用守护神传来的消息。”
西弗勒斯的心沉了下去,并不是为了邓布利多曾有的怀疑。
“索尔薇呢?”他不复先前的镇定,上前一步,“她知道了?她现在在哪里?安全吗?”
“她有必要知道预言的情况。”邓布利多温和地安抚道,“别着急,西弗勒斯,索尔薇目前仍然安全——这些年她在身份保密方面一直极为谨慎。我和尼克·勒梅昨天去见了她,基于现在的形势和一些新发现……”
邓布利多注意到西弗勒斯紧绷的脸色,顿了顿,转而说道:“……我记得今天上午斯莱特林五年级没有课程课程。如果你采用刚才返校的方式再离开城堡,我不会知晓……我想,她这会儿应该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