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拍击礁石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涌来,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久,金有情的眼神方才聚焦。
他关切的力量透过掌心传来。
金有情额间发丝瞬间被冷汗浸得湿透,勉力撑着李岽煦的手臂才没有蹲下。
“你有创伤应激心理障碍。”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李岽煦皱眉伸手,金有情别过脸去。他修长的手指停顿在她苍白的侧脸:“我该怎么帮你?”
深吸一口气,金有情干脆用清澈得不带一丝遮掩的**直视他的眼睛,然后缓缓道:“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是危险的女人。”
“你也问过我,这件事重要到可以用生命去换?”她轻笑,眼睛里是一片淡淡的雾气,“是的。”
“我是说,如果我生命的尽头是地狱,我会亲手把他们凌迟解决,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入地狱。”
金有情伸出右手手腕。古老的红绳滑落手臂,她的掌心缓缓打开,长而深的疤痕纵贯掌心,瘀痕之下,滚烫的血液在伤口中涌动,泛着的暗红色,如深深烈焰燃烧着痛苦和愤怒,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怔愣原地。
“我赌输过。但是这一次,我打算赢,以一个人的方式。”
李岽煦松开手,掩饰眼底情绪,只是陈述事实般:“你非常擅长拒绝。”
金有情仰头望他。
他的喜欢,也许是因为她带来了极大的利益,也许是成年人的荷尔蒙作祟,食物链顶端的捕猎者,不该浪费光阴在她的身上。
因为**总以厌倦收场。
他的衬衫领口有着定制的名贵扣饰,所有衣物都带着高级的熏香,俊逸的面容没有一丝褶皱。
仿佛从一出生开始就拥有了被钱熨平的一切和爱,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她的手上都是鲜血。
看到了吗?
李蒽熙,和她未出世的孩子。还会有车相赫,尚可美,黄荷娜……
在liss ard的一切都像一场甜腻的梦境。
可现在,她的梦醒了。
因为那个牛皮纸信封内,装满了她掩埋内心深处的恶心和恐惧。信封上金大志歪七扭八的字迹,化成灰她都记得。
金有情垂下头,轻笑,干脆利落地侧身越过李岽煦。
她的指尖掠过他的袖口,瞬间又被很大的力气反手握住,她身形停顿,背对着他。
“如果我说。”
“我从来没有索取过代价。但是现在,我不想以金钱来定位我们的合作关系。”
他向前,手臂温柔越过她的锁骨,坚毅的胸膛紧贴她的背,而她的呼吸咫尺可闻。
好奇,是沉溺的开始。
而他开始,莫名地希望所有的连结更加深刻。
从相遇开始,他一潭死水的人生,无端蔓延起色彩。是Liss ard的皎皎月夜,也是观星台的深邃幽蓝,更是她掌心的赭红。
金有情的心跳加速,下意识伸出的手搭在了他结实的臂弯上,又握紧掌心。
她对这样反复的陌生情绪很困惑。
“我觉得很漂亮,这道伤疤。”李岽煦的手包裹住她冰冷的五指,再徐徐带着她的掌心舒展开来。
她低眸,那道疤神奇地不再灼热。她静静站着,仿佛低估了什么。
“所以,不要再拒绝我。”
顿了顿,他垂首轻笑:“不过被你拒绝的人里,似乎只有我,没有他。”
神思尚未完全回拢的金有情还在费力咀嚼他口中的男人是谁,李岽煦没有给她思考的机会,唇角上抬:“我来帮你实现你所有疯狂的梦想。”
两人之间暧昧而微妙的平衡是被敲门声打破的。尹志皱着眉翻阅着杂志走来,人未至声先入:“我觉得这本杂志也可以停刊了,竟然拍得这么露骨……”
当然,在看到背后拥抱的两人的剪影后他自觉失言,吓得住嘴噤了声,视线低垂,根本不敢看老板。
金有情感受到身后人的微微僵硬,她不着痕迹移开,伸手自然地接过那本三流杂志翻阅起来。
“嗯,我觉得拍得还行。脸是脸,腿是腿。”她收敛情绪,点点头,将杂志再次递回,“哪里露骨了?”
“是吧,”被肯定的尹志不服气凑个脑袋过来,指着三流记者偷拍画报拍摄过程中李佂宰放在她腰际的手指,想也不想道,“这里!还有这里……”
金有情点点头:“嗯,是挺该’死’的。”
尹志继续往后给她翻,越说越带劲:“你看金小姐,还有这几张,这角度一看就有借位吻的嫌疑了,我最近正好在研究角度……”
金有情再次点点头,唇角渐渐抬起:“尹志啊,所以像这样的杂志这两天被你弄停刊的有多少本呢?”
尹志沉浸在自己的发现中,头也不抬,颇为骄傲:“没多少,也就十**本吧。”
“是吧。”金有情挑眉,望向身侧。
李岽煦闭了闭眼,一把抽走了两人头碰头讨论半天的杂志:“尹志,济州岛最近有个项目,你去跟一下。”
尹志一颗心曲折成了蜿蜒的万里长城,就差献上膝盖。他是要被发配济州岛分公司了嘛!
《职场厚黑学》里说的“飞鸟尽、良弓藏”,诚不欺他!
呜。果然。
—
首尔瑞草区。
申彩恩戴着墨镜,水波纹的短发被风吹乱,她静静靠在主驾驶椅背上,用力咬了口面包,眼睛紧盯着街道对面的商场停车场出口。
一辆电光紫的敞篷保时捷从通道驶出,伴随着男女喧闹粗鄙的玩笑声和气管轰鸣声,飞速驶过她的现代。
申彩恩望着倒后镜里逐渐缩小的紫色影子,放下手刹,脚踩油门,叼着面包猛打方向盘,随即汇入车流。
让她来猜一猜,当年CCTV截图照片里,那个开车撞死她母亲的人,到底是找人顶包的未成年少女,还是那个“富二代”。
她的副驾驶座,一张身影模糊的照片从白色信封中滑落。
黑白画面中,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人不辨性别,驾驶着黑色保时捷飞速驶离。可是,“他”撞倒她母亲着急忙慌倒车离去的时候,忘记了收起只旋出一半口红。
而当时的申彩恩,只注意到了“他”左手夹着的烟。
—
深秋,熟透的阳光射向仁川机场各处巨型落地窗。
金有情走进了vip候机室的化妆室,对着镜子摘下墨镜和口罩,将手机收进包里,伸出了手。
汩汩水流从她的掌心流过。
高跟鞋的空灵声响在她身侧停下,不一会儿,水流声汇聚在一起。金有情拽出纸,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指缝的每一滴水珠,然后抬起头,直视着身着蓝白千鸟格套装的女人。
她转过身,微笑伸手:“洪女士,初次见面,最近过得好吗?”
洪沙朗抬起头,打量的视线缓缓从镜面转移向身侧。她眯着眼,由困惑到愠怒,不过两秒。
她咬着牙齿冷笑:“你是金有情?在说什么疯话?”
“我说,”金有情双手环臂,认真地问,“你恨你的丈夫吗?”
洪沙朗一把揪过她的领口,压低声音恨道:“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我,你会晚两年亲眼目睹车相赫和别的女人在你们的床上乱搞,然后被如日中天他一脚踹开。”金有情的声调十分平静,她伸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微笑着叙述冰冷的事实,“老实说,害你今天家庭破碎的并不是我吧?洪——沙——朗?”
洪沙朗努力抑制着面颊的肌肉抽动:“你想干什么?我还没有和你计较锡彬的事……”
金有情轻笑,用夸张的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她:“啊,你是说那个流着他父亲那肮脏血液的孩子?你居然还期待给他一个完美的童年,哈。”
“啪。”清脆的巴掌声随着干脆的掌风落下,金有情别过头去,唇角沁出血珠。
“你们夫妻俩,还真喜欢打别人的脸啊。”她舔去血渍。
下一秒,金有情面无表情一把拽过洪沙朗精心打理的卷发,按着她的头用力往墙面上砸去,然后在她的尖叫声中哑着嗓子笑着问她:“你清醒了吗?”
洪沙朗颤抖着声音骂她疯子。
“如果疯子劝你识时务一点,”金有情手下松了力,甚至替她拨弄好了发丝,轻声道,“那你就最好识时务一点。这一方面,你儿子比你更听话。”
洪沙朗捂着头,眼底狠厉退散,眼尾泛红:“你在这里等我,就为了说这些?狠狠羞辱我?”
“还有刺激你,”金有情失笑,“仔细想想,你可是洪氏影业的代表,当初下嫁车相赫不过是头脑不清醒。我想,你也受够了每天替他整理花边新闻的日子吧?”
“It's always husband.”
她不提,洪沙朗甚至忘记了自己出嫁前的尊贵身份。当年是她缠着父亲,哭着闹着要嫁给只是hok娱乐组长的车相赫。谁知不过十年,他就飞黄腾达身家直逼hok二当家。她还总觉得是自己运气好,如果不是因为金有情撕破了窗户纸……
李蒽熙孩子的DNA报告寄来时,她恨不能直接砍死车相赫。
洪沙朗望向她一开一合的红唇,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会替你杀了他,前提是,你能给我想要的。”
金有情重新戴上墨镜,微笑着替她整理好衣领,不等她反应,将联系方式塞入了她的掌心。
化妆室隔音不错。
守在外负责清场的尹志见她出来,松了手,拦住的车锡彬便冲上前不安地抓住了金有情的裙角。
他睁着大眼睛讨好地说:“姐姐,那天你告诉我后,我现在认识了一百二十多种海洋生物了。”
金有情俯身,墨镜滑向鼻梁。她笑着问:“那你知道世界十大有毒生物中的海洋生物是什么吗?”
车锡彬抿唇,懵懂地摇了摇头。
金有情笑眯眯地望着他:“要记住啊,是排名第三的蓝环章鱼哦。”
它们潜伏在浅海的礁石上,用色素细胞伪装自己,只有觅食和□□才会离开居住的缝隙,毒性是眼镜蛇的五十倍。
最重要的是,目前医学上还没有能够解得了蓝环章鱼毒素的药物出现。
金有情牵过车锡彬的手,轻声问道:“你会愿意和爸爸一起潜水吗?”
高跟鞋声由远及近,打断了车锡彬真实的回答。
洪沙朗蹲下身,从金有情手中接过车锡彬的手,替他抚平毛衣的褶皱,淡声道:“锡彬不喜欢,但是可以学。”
金有情直视她的眼睛,唇角微勾,意有所指:“是吗?那真不错。你好,洪女士,我是金有情。”
洪沙朗起身,将包带往上提了提,平静地伸出手:“洪沙朗,洪氏影业的代表。”
风起云涌。
尹志只是低垂眉眼伸手,替她们指引向vip通道。
—
电视屏幕跳跃着播放金有情的红毯采访环节。
车相赫关掉电视屏幕,骂了一句“西八”,将遥控器砸出。黑色塑料散了架,迸开到了全彬的脚下。
全彬弯下腰,贴心而沉默地将那些碎片一一拾起,扔进垃圾桶。
车相赫扯开领带,靠在沙发里,将加了冰的威士忌一饮而尽,却因为动作太大而疼得龇牙咧嘴——那一脸青紫还没有完全消退,大半张脸肿得叫人发笑。
“呀,你,”车相赫勾勾手指,“查到了金有情釜山回首尔的航班号?”
想起金有情的交代,全彬微笑:“和夫人同一班飞机。”
车相赫皱眉:“……什么?”
全彬答:“锡彬应该也会和夫人一起回来。”
“西八……闭嘴!”车相赫用力将酒杯砸出。
全彬侧头,飞溅的碎片划破了他俊朗的侧脸。
他伸手摸了摸伤口,皮笑肉不笑,多加了一句话——
“哦对了,等我去取停车场cctv的时候,记录已经被消除了。您真的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吗?”
车相赫一拳挥过去,全彬被一拳打得满口血沫子。
车相赫咬着牙狠狠抬头,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顿骂道:“狗崽子啊,你以为,我为什么看不清楚是谁啊?滚!”
转瞬,车相赫的手机响起。
全彬深深鞠躬,带着唇角隐蔽的笑,退出了酒店房间。
在他身后,车相赫没好气地接起了匿名电话:“……哪位?”
手机那头的声音低沉冷峻,让他十分熟悉——
“车部长,我的手里有几段有趣的录像。”
车相赫握紧手机,站在吧台前来回踱步:“你是谁?什么录像?”
“看来车部长野心不小,准备走政/治仕途。”
闻言,车相赫眉梢高高耸起,僵硬的脸颊肌肉抖动。
电话那头的声音淡得吓人。
“但是你得记住。留你一条命,不过是为了让她开心。”
“哪天她玩腻了,你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她?
金有情?
谁?谁这么狂地威胁他?那天地下车库……
“所以你就,当好一条狗。”
……
全彬两手交叠,身姿挺拔站在门口。
只听见房间内咒骂不断,器具被疯狂砸地,带着狂怒席卷而来。
他想起那日地下车库所见,只觉得庆幸。庆幸自己能被金有情利用,庆幸没有得罪那个男人。
小白:汪汪?
金有情:我在演复仇剧
李岽煦:我在演偶像剧
金有情:伤害我的都做掉
李岽煦:偷拍她的全封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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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