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白天整理新家太过劳累,给二楼主卧里换完了床品,金有情便觉眼皮有些沉。
她记得郑玟莹提醒过,这段时间她通告多,又思虑太重,凝血功能刚刚恢复,要好好养护,不然很容易低血糖。
可能是李岽煦的离开让她卸了口气,金有情便用毛巾遮挡了衣帽间的镜头,换了身睡裙,卸了妆钻进了柔软的被窝里。
眼皮沉甸甸的,她难得做了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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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春夜。
噼啪的雨点砸在车窗上,再粉身碎骨地纵横交错开来,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首尔的黑夜如同暴戾的野兽张开了巨口,似要将金有情狠狠咬碎。
在从西大门看守所出来后一小时,金有情靠在李佂宰座驾的最后一排,将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小的句点。
只要闭上眼,方才在看守所里接受调查的那些秽恶的记忆便会像蛇一样悄悄钻进她的脑海里。
警官们用力拍打桌面的怒斥声,拖动椅子划出的刺啦声,计时器滴滴答答的声音,甚至是他们用力攥紧自己领口时布料窸窣的摩擦声,它们就像滚筒洗衣机里来回翻滚着的湿漉漉肮脏布料,裹得她喘不过气来。
李佂宰掐灭烟,面无表情地将西服盖在了她青紫交加的腿上,对助理道:“回汉南洞。”他已为将金有情先带出看守所一事奔波月余,此刻的声音疲倦而喑哑。
金有情侧过脸来,伸手轻轻抚上了男人的胡茬。
她的指尖冰凉得像在井水里浸泡过,李佂宰的手用力覆上去,如同要用尽所有的气力让她温暖起来般。
可是再也不能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毫无生气道:“是车相赫吗?”
在审讯室里,权警官不断逼问她,为何在公司里她的休息室内也找到了同样的毒//品。
那一瞬间她才反应过来,这并非一起偶发性的栽赃嫁祸事件,他们是早有预谋的行动。
要达成这样级别的陷害,光有尚可美和李蒽熙是远远不够的,她们只是整套环节上最微不足道的虾米。
如何获得毒//品,又绕开监控放进她的私密空间内,最终甚至调换她的毛发检测报告……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要么是遮挡政/治/性/丑闻,要么是替已被警方盯上的南阳乳业的黄荷娜坐牢。
后者原因轮不到找她,任何一个甚至没有出道的小艺人都可以为了金钱和利益做到背起这黑锅。
只能是第一种。
他们需要一个足够轰动影坛甚至是亚洲文娱版面的重磅新闻来遮挡一场更巨大的风暴。
没有什么比亚洲最年轻的青龙奖影后涉/毒更为轰动的新闻了。
公司里能够默许这样事件发生的直属领导,便是去年刚刚上位的代表车相赫了。
他一定合理衡量过牺牲她这棵摇钱树损失的价值和这起秘密丑闻被曝光的损失,并在二者之间毫不犹豫作出了最终的选择。
李佂宰沉默不语。他该知道她一向聪敏,拘留的时间足够她想明白理清楚很多事。
李佂宰垂下眼眸,揉了揉额角,沉声道:“你想做什么?去公司?”
金有情听见自己宁静冷淡的声音将他们之间切割开一面悬崖峭壁:“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少利益纠葛,我都会亲手送他进监狱。”
李佂宰轻叹一声,握住她冰冷的手覆在唇上,语气极尽温和隐忍:“有情,我可以付出全部代价换你平安,你为何不能放下?你有想过他们的背后是谁吗?”
放下?
金有情低下头去,蓦地笑了。
她细嫩的五指张开挡在眼前,挡住了刺目晃眼的路灯,也挡住了眼角的狠厉。
那些光怪陆离的灯光经过雨水的折射,在她苍白的脸上画出窸窣的纹路。
她舔了舔干裂的唇,声音沙哑:“李佂宰先生,不是所有人都能抗住48小时的询问的。在48小时的询问过程中,每两个小时换一轮人,轮番询问之前的一部分问题,而我,要确保所有回答的问题要完全一致。”
“哪怕我叙述的全部都是真实事实,可他们也会让我’再想想’,’也许记错了’。”
“他们踹开我的审讯椅,又蹲在我的膝盖前疯狂摇动扶手怒吼,逼迫我’放过他们’也’放过自己’。”
“他们将监控用外套盖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疯狂地踱步后再出其不意地将文件夹恶狠狠地抽在椅背上、桌面上,那种突如其来炸开在耳边的巨响……”
“哦还有,他们居然可以做到连续十三个小时在我耳边咆哮。”
金有情平静地叙述着,仿佛过去一个月的拘留经历只是一部黑白默剧。
“哦,那还只是审讯的48小时。还有拘留所的部分,你感兴趣吗?”
“所以,”金有情望着男人失去血色的面容轻笑,“你能看到我活着出来,只是因为……我想活着。”
活着,才能去审判他们的罪。
梦境中的画面扭曲旋转,她看不清李正宰脸上的神情便被拖入了黑暗的漩涡中。
2021年秋。
金有情站在了车相赫汉南洞别墅的泳池前。
车相赫望向怀中比基尼美人的眼睛浮肿又混浊,他的手顺着对方突出的脊骨一路向下,直抵最隐晦最丰/满的部位。
下一秒,金有情不顾管家的阻拦一路穿越廊亭站在了交织的男女身前。
她将牛皮纸文件袋砸在车相赫的身上,语调讥讽,面无表情道:“洗钱偷税外加操控大选的指控,在我们国家可以让你判几年?五年?还是三年?”
车相赫仿佛并不在意,或是他早已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般,一脚踹开怀里那个丰腴的女人,煞有介事地理了理浴袍的衣领,再慢腾腾地用那腥臭的视线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通,笑道:“难怪金有情小姐位列最具性价值女星排行榜的首位,可惜了,竟然被李佂宰捷足先登了……怎么,你的保镖不知道你今天来这里找我吗?”
那令人作呕的目光仿佛让她的胃里长满了青苔般,金有情咽下不适,面色沉寂:“你不怕死,我也不怕。这里面的证据也许只会让你快快活活地坐几年牢,但对于我们国家的总统和最高检察部长来说……”
听她提到这两位,笑容从车相赫的脸上消失了。
金有情面色苍白,轻笑:“车代表,到那时候,你不也是一个和我一样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吗?”
车相赫摘下眼镜,垂下头,突然开始大笑,笑得额角青筋暴起:“呀,你知道怎么让别人不要说出自己不爱听的话吗——
“死人才是不会说话的啊。”
不待她回答,一双粗壮有力的胳膊直奔她的脖颈而来。一手堵住嘴,一手掐住脆弱的脖颈。
车相赫双目赤红,罔顾她本能的撕扯拍打,不知哪里来的一股狠劲,他拖拽着这个身型单薄的女人一步步来到泳池边,毫不费力便将她扔进了深水区。
他喘着粗气坐在岸边,仿佛呼吸都在燃烧着,用手死死按住了她的头部,任凭金有情疯狂地拍打挣扎着。
渐渐,水面晃动的波纹开始平静下来。
车相赫手机响起,他松开手摸了下干裂的嘴唇,骂了句“西八”,走回了餐厅。
横膈膜疯狂抽动着,那种接近死亡的窒息的恐惧淹没了金有情。
越挣扎越会激怒这个无能的男人,她必须克服身体本能呼吸的冲动,几乎耗尽了肺部最后一口氧气,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仿佛一串铃声从水面上遥远的地方传来,她清醒过来拼命地滑动着腿挣扎着上浮,直到接触到了温热熟悉的空气,才敢剧烈的痛咳着,脖子扭断般的痛感连带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车相赫离开之处,脚下的水渍蔓延至那灯火通明奢侈糜丽的客厅。
而她,像一只任人揉捏的虾米,绝望地趴在岸边等待着被拆骨入腹的残酷命运。
空气中不知为何传来了淡淡的沉木气息,熟悉又陌生,却抚慰了她剧烈起伏的胸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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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出了汗,她睡得并不安稳,蓬松的被褥被推向了一侧。曼妙的身躯在雾粉色绸缎裙包裹下曲线毕露,长发凌乱逶迤在米色柔软的床单上,莹白的肩头若隐若现,让人放缓呼吸,不忍打扰。
别墅的地下室便是录制拍摄的简易工作室,从午后三点金有情睡着开始,vj的工作便轻松多了,只需要稍微调转下镜头,监管一下别墅内其余cctv便任务完成了,是以几个工作人员都有些昏昏欲睡。
只是此刻,正在打盹的张旻奎pd被短信震醒,下意识地看向了主卧的镜头。
身形卓越的男人俯身握住了少女暴露在外的细嫩脚踝,神色淡淡,信手将被褥扯来,替她遮住了大半的春光。
张导咽了口唾沫。突然想起好几年前一次同李岽煦称不上是合作的合作。
彼时他也只是个广告副pd,负责合作拍摄的是个青春靓丽的女爱豆,身形饱满,秀色可餐,在场工作的男性工作人员哪个不是笑意满满的,也只有李岽煦,疏离惯了般。
剪片子时张旻奎习惯性找细节,却发现花絮里男人几度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贴上来的手臂。
后来在休息室外,他听到了男人用偏冷的音质对女爱豆道:“想出名,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那声音带着极淡的警告异味,隔了扇门都让人发寒。
张旻奎当下便突然想到了业界对李岽煦的评价——
不近女色。
细细想来,从已有的三次拍摄看,如果都是为了完成任务,那他未免太过敬业,尤其上次隐藏相机的画报拍摄……
张导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看来所谓的不近女色,只是没碰上金有情这般的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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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睫轻颤,金有情缓缓睁眼。
梦里的可怖情景是她深埋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每每记起,摧割剥切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若说尚可美是倒下的第一块多米诺骨牌,那在这场她单方面的屠戮游戏中,没有人可以活着走到结局。
沉默了片刻,她的心跳渐趋于缓。
主卧的落地玻璃窗正对南山,此刻已至暮色,烟粉色的云霞绣描着落日的色彩,疏影横斜,停留在她细嫩的肌肤上,宛若天然的注脚,美得让人心颤。
那镜头就堂而皇之地被她的美吸引了般轻转过去。
卧室里多了些熟悉的冷淡的木质香调,金有情将下巴重新埋进被子里,深吸一口气,的确是他的味道。
这气息若有似无的仿佛引导着她逃离一场噩梦。她的声音有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你回来啦。”
卧室里一时极度安静。片刻,李岽煦如同才意识到房间里还有第二人般应了声。
金有情望向落地窗前靠在沙发里的男人,他翻阅书页的指骨修长漂亮,古朴的钢笔在他手中慢条斯理地勾画着,几缕碎发垂落,平添了肆意的闲适。
摄像机下,她大大方方地欣赏着李岽煦清俊深邃的侧颜,不怕播出时没话题。
敲门声打破了宁静,是摄像vj进来送mission card了。
金有情撑着下巴,长长的发丝垂落脸颊边,攻击性的美貌在素颜下更具另一种摄人心魄的自然美,vj的镜头就算怼到脸上,也很难找到半点瑕疵。
「真漂亮啊,这皮肤质感,真想摸一把……啊,等会儿递卡片的时候可以偷偷摸一下她的手指,反正在下面,拍不到的……」
李东煦皱眉合上了书。
下一秒,vj痛苦得惊叫出了声,脸涨得通红,一把夺过耳机扔在了床上骂将起来:“什么鬼东西,怎么会啸叫啊?垃圾玩意儿……”
也许是耳机里又清晰传出了pd的呵斥,他只得卑躬屈膝地捧起来不住地道歉解释情况。
金有情下意识地看向窗边的人,他的视线似乎就没有离开过书本。
“不好意思金小姐,这一段要剪掉,我们重来一遍。”vj不敢再胡思乱想,重新将卡片递出。
金有情接过卡片打开,配合读出了声:“祝你们新婚快乐,请妻子写下想要一起做的事吧。”
李岽煦摘下眼镜,抬眸静静望着她:“想做什么?”
本以为她会配合着说些女生都喜欢的简单的增进感情的活动,做陶艺、刻情侣姓名章或是双人瑜伽等等,谁知眼前人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金有情垂眸静静思索了会儿,合上任务卡的瞬间,如同按下了引爆开关。
她笑意浅浅不达眼底:“我啊……想去学潜水。”
自由潜水。
自由的,毫无痕迹的,死亡率很高的,极限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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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内,盯着监视器的张旻奎握着对讲:“不错,镜头推一下,然后慢慢退出房间吧。”
不过几秒,放在桌上的几部手机都统一震动起来。嗡嗡直响,惹人心烦。
张旻奎对着助理们骂了句“疯了吗”,然后一把抽过手机,定睛看去。
那莹白的屏幕上,是热搜新闻不断弹出的对话框——
「李姓艺人小产前日于明德就诊」
「hok李蒽熙怀孕」
「D社爆!清纯女星李蒽熙意外流产」
「李蒽熙插足」
……
D社标题嘲讽度拉满。
张旻奎震愕当场,他挠着头惊讶问助理道:“是节目组原定的那个李蒽熙?”
助理自然清楚,如果不是李蒽熙被舆论怀疑和尚可美事件有关联,这个饼原本轮不到金有情——金有情用决绝刚烈的发言表清白,同经纪人割席在前,李蒽熙犹豫回应在后,公关能力孰优孰劣公众一目了然。
节目组经过讨论,最终还是选择了热度不断上升的金有情。眼下看来,是他们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李蒽熙早出道,打着清纯人设吃尽宅男红利,如今翻车反噬必然猛。
张旻奎咬着后槽牙,只觉得背后一阵冰凉。他摔了耳机骂道:“一群废物,做的什么背调!你们应该感激金有情接了我们节目,不然如今我们都要引咎辞职!蠢货!”
助理们缩着脖子,不敢多说一句。
张旻奎深吸一口气,叉着腰走回监视器旁。他该庆幸李蒽熙负面新闻曝光在前,金有情李岽煦今日合房的首播收视率应该不会受太大影响——
镜头中,金有情慵懒起身,端着热茶站在了男人的身后。她轻轻弯下腰去,乌发如一簇舒卷的流云倾泻,被晚风吹拂,摇曳着又如波浪般起伏在脸旁。
在监视器拍不清楚的位置,屏幕上有只晃着蓬松大尾巴的白狗,傻不愣登地盯着面前的羊骨棒子流口水。
金有情垂首望着男人的手机屏幕,唇角缓缓勾起,笑意明丽动人。
闷燥的空气流动,她身上佛手柑的恬淡香气夹杂着极淡的清苦烟草味道,盘桓在他的鼻尖。
李岽煦微偏过头,唇瓣的距离只剩两厘米。
呼吸纠缠间的微醺,好像会让人上瘾。
小剧场:
起初的李先生(轻笑):不就是假想结婚?
后来的李先生(皱眉):这怎么能是假想结婚?
——
小白是只工具狗吧!哈哈哈
为啥木有人评论呜呜呜打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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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