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烧。
天边的晚霞已经快要消失殆尽,残留的几缕丝线状的绮丽色彩,映在姬佑的瞳孔里。
也让这双眼睛深深地印在了左弋心里。
左弋朝着姬佑走过来,凝视着姬佑的眼睛,确信地问道:“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姬佑反而摇了摇头,“完全没有哦。”
左弋的反应很有趣,歪了歪头,皱了皱眉毛,小动物一般不解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
“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想跟我说。”
姬佑压制住想要揉搓他头毛的冲动,自认为把年上的游刃有余发挥到了极致。
“那你等等看啊,看我什么时候会告诉你。”
这一句话给左弋钓的,一整晚都在找机会跑来跟姬佑独处。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声:“饮料喝完了。”
姬佑自觉站起身,“车上还有好几瓶,我去拿。”
他从小马扎上起来的一瞬间,一个黑色的影子倏地跟了上去,仿佛姬佑一个人拿不了两瓶饮料似的。
姬佑拎了一排易拉罐,从大巴车上下来,一只手就顺理成章地接过了饮料。
另一只手,竟然捏住了姬佑队服的拉链,拉近距离,逼着人和他对视。
左弋有点急切,“快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姬佑笑了笑,刚想开口,大巴车的后方突然传来了一道怒吼。
“你丫谁啊?管这管那的?”
声儿挺大,让姬佑和左弋都跟着扭头,往声音的方向看。
听这个语气,应该是松柏。
那么在这个队伍里能跟他吵架的人,只有黄sir了。
果然,雄厚的男中音响起。
“松柏!我是你教练!”
松柏:“教练就非得管我跟同事之间的关系吗?不知道地以为你是我妈呢,管这么宽。”
黄sir:“你一天天这不听那不听,到底想不想留在这个战队打比赛?”
一听上升到队伍问题,姬佑赶紧跑过去。
“吵吵啥呢你俩,说出来我听听,我给评理。”
黄sir正在气头上,一只手揪着松柏的领子。他的身高略微有点优势,体格又大,拎松柏跟拎暖水瓶似的。
但松柏这个脾气,一点亏都吃不了,阴阳怪气地叫嚣,“谁知道他更年期犯了还是狂犬病复发,非逮着我要我去跟周冠他丫的和好,管得着吗你?老登。”
平心而论,黄sir今年32周岁,虽然长得着急了点,但也不至于被骂老登。听完松柏一句话,姬佑幻视黄sir的头顶都乎乎冒火。
姬佑赶紧给左弋使了个眼色,两人奋不顾身抱住了即将爆炸的黄sir,给了松柏逃生的机会,不然怕是黄sir的一巴掌,已经跟松柏的脸颊亲密接触了。
姬佑:“sir!消消气,松柏他话赶话,实际上没有想说你老的意思,他比你小不了几岁,也就……4、5、6、7岁吧。”
黄sir咋呼道:“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不知道我比他大7岁,比你们都快大一轮了吗?需要挂嘴边吗?需要吗?”
姬佑闻言没忍住,笑出了声。
“看不出来你还是挺在意年龄的嘛,黄sir。”
“废话!电竞产业这么年轻,都是你们这群小年轻在搞。你知道男人过了30,身体各项素质都开始下降了吗?我天天还跟着你们日夜颠倒的作息修仙,我容易吗我?”
姬佑一边给黄sir顺毛,一边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信息差。
“黄sir啊,但重点是你好像不知道,其实松柏和周冠的关系挺好的?”
黄sir闻言终于停止了挣扎,脸上挂着不可思议的表情,愣了两秒,大喊了一声。
“哈?”
…………
三个人花了近半小时,拿了两瓶饮料回到篝火旁边,让其他不明所以的队员都非常不满。
Lanlan:“不是,左弋和姬佑两人我还能认为是在谈恋爱,黄sir你个长辈跟着一起消失了半小时,算怎么回事?”
被这句话暴击到的人有两位。
黄sir的年龄一天内遭到了两次抬高,这句“长辈”听起来没有比“老登”好多少。
另一个遭到暴击的人是姬佑,他下意识开始掰手指头关节,低头认真检讨,怎么这么多人都认为他跟左弋关系特殊?
团建的流程负责人走过来,给黄sir示意,“那个,咱们即将开始播放歌曲,大家可以围着篝火跳跳舞。团建基地很大,今天不止咱们一家,隔壁区域还有大约五十人,等会儿请大家往最大的篝火处移动,可以跟其他客人们一起玩乐。”
说罢,不远处的音响已经播放起了悠扬的歌曲前奏。等到第一个主歌的歌词被轻轻吟唱出声,乐曲却忽然切换了风格,密集的鼓点声起,姬佑被身边的人推着,朝着最为明亮的火光处走去。
人一多就容易互相推搡,姬佑忽然和侧面走来的人相撞,对方吨位很足,让姬佑差点站不稳。
摇晃着稳住重心的时候,从背后伸出了一只苍劲有力的手,一把揽住他的腰部,给他拽到了自己身边。
“没事吧。”
“嗯。”姬佑点头,对着左弋笑了笑。
周围的人逐渐向前走,留下两个内心有鬼的人站在原地。左弋没了扶姬佑的正当理由,只得松开了手,叹了口气。
“你究竟瞒着我什么事儿啊。”
姬佑也就不再卖关子,拍了拍左弋的肩膀示意他跟上。
篝火旁边已经有很多人在两两搂抱着跳舞了,剩下不好意思参加的人,正在被负责团建的工作人员起哄架秧子。
说实在的,原本姬佑也没想着在篝火前跳舞,但当下热烈的氛围和周围的喧闹将气氛烘托到了位,让他勇敢地把手放在了左弋的手上。
姬佑从没跳过舞,只能跟着左弋的引导前后挪动双腿。幸而本次团建本身就是男性成员较多,他俩混在众多男男组合中,暂时没有引起别人的特别注意。
仿佛在闹市中,找到了隐匿起来的角落。
两人借着舞步,靠得极近,姬佑轻轻发问。
“我告诉你,我发现了什么,你可以跟我交换一个秘密吗?”
他的声音不大,因此左弋眯起了眼睛,将他拉近后,才回复。
“好!”
答应得这么简单?
姬佑抬起了下巴,让他那颗脸颊中的小痣,仿佛在左弋的视线里跃动了一下。
“但是你的秘密,我需要指定哦~”
左弋问,“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
姬佑看着面前人的眼睛,左弋正对着篝火,微微眯起的眼睛里盛满了篝火艳丽的颜色。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臂发力,将左弋带动起来,转了个圈。亲手将他眼睛里的火苗掐灭。
“我必须得知道,那天晚上,一年前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左弋愣了一下,私会没想到姬佑会提出这个问题。
而姬佑还在自顾自地说。
“我已经逃避了太久,我觉得我应该对一年前的你,正式地说一句迟来的道歉。”
耳边的音乐声震耳欲聋,但姬佑觉得他所说的每一个字,应该都掷地有声地传达到了左弋的心底。
“我自认不是一个轻浮的人,但是当时我的状态很差,对自己的行为没有清醒认知。醒来后我寸缕不着,身边躺着一个陌生帅哥,第一反应就是完蛋了。我爬下床将所有的现金都放在了床头,后来想想这个行为更不该。”
姬佑自嘲地笑了笑,站定在原地,眼睛里泛起了星星点点的泪花。
“我觉得无论如何,我都到了该面对的时候,所以请你告诉我,一年前的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看到左弋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欲言又止。
“今晚回房间,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
“好。”姬佑点了点头。
盛大的篝火晚会结束在这一秒,而身后的黄sir已经在喊他俩回去了。
坐回到独属于ATW战队的小篝火旁,姬佑抬头问杵在一边的黄sir,“喊我们回来干吗?”
没想到黄sir一个鞠躬,差点撞到姬佑的头。
“咋了这是?”
在大家的疑问声中,黄sir开了口。
“我要给松柏选手,做一个公开的、迟来的道歉。最早,我未经商量,就将战队卖给了公司。当年疫情,我又缺席了国区最后一场的比赛,让松柏选手没能够在台上捧起冠军奖杯,虽然并不是我授意换人。但是我作为一个教练,后续并没有处理好和松柏选手的关系,也误会了他和战队之间起争执的真相。这么多年,我欠他一个道歉。”
姬佑眉头一皱,赶紧看向了松柏的方向,对方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顺过来棒棒糖,神情淡漠地看着远方。
黄sir的发言还没结束,“团建结束后,我们就要进入到季后赛以及世界赛的准备,我今天在这里跟大家表明真心,我不希望再因为我私人的处事问题,影响到大家的感情。特此希望大家监督。我会管理好我的脾气,也希望松柏为了战队、为了赢,可以接受我的道歉。”
姬佑看着旁边的松柏撇了撇嘴,最终还是站了起来,伸手拍了一下黄sir的后背,没多说话,只说了三个字。
“为了赢。”
但也许,多年的误会和遗憾,也已经被这三个字消解,再也不会成为两人之间的隔阂。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姬佑对人和人之间的冲突看得越来越淡,其实说白了都是立场和利益的不同,事儿推着人走。
解散后大家调侃着队伍里两个辈分最大的人,竟然还搞了一套“世纪大和好”。
丝丝后悔万分,说应该拍下来,发网上,这波浪子回头定能引爆电竞圈。
姬佑和丝丝边笑边走,正准备上大巴。
从身后忽然窜出来一个张理想。
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有要事要跟姬佑单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