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到八月,中午还是烈日当空,晒得人睁不开眼睛。青石铺成的路被阳光照耀,散发出腾腾的热意。路上只有偶尔的一两个人经过,听到路边店铺内传出了阵阵响亮的哀嚎,路人侧目,一看是家医馆,见怪不怪的走远了。
李恪已顾不上形象与身份,苏修罗的手就像鹰爪一样,抓的他骨头像移位般的痛,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点想不开,居然会让苏修罗为自己正骨!
苏修罗只当没听到他的嚎叫,一只手慢慢地托住他的下巴,一只手固住他脑袋缓缓向一旁扭,道:“昨日你阿兄才把你接回去,你今日脸就胖了一圈,八成是偷吃了什么好东西。”
苏修罗手往上一提,李恪的脖颈处一阵咔嚓的声响,李恪以为自己脖子断了,睁大着眼睛,不敢说话。
苏修罗转转他的脖子道:“你脖子好好的。”
李恪这才放下心来,起身要活动筋骨,苏修罗摁住他的肩膀道:“别急,还有另外一边。”
苏修罗把李恪的脸扭到门口方向,又是一声咔擦,李恪久久没有把头转正。
苏修罗心里一惊,她不会是把人脖子给扭折了吧?
苏修罗急急转到李恪面前,只见他眼睛盯着门口,表情很是惊讶。她顺着李恪的视线往门口看,不就是个青石路嘛,有什么好看的?苏修罗看他发愣,只当他大白天的中了邪,去忙自己的事情。
李恪微微瞠目,他确定自己没有看花眼,他竟在不远处,看到了傅家的马车,看那架势是在等什么人。
而被等的人,正在医者心的内堂,和杜忘忧有商有量的谈话。
杜忘忧听完他的来意,微微一笑道:“相公客气了,相公要的东西,杜某怎敢不给。”
杜忘忧情态之间谦虚诚恳,却无对他身份的惧怕与胆怯,若非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那就是早知道他要来,所以才会迂回着给自己打太极。
傅峥在朝堂沉浮几十年,眼神精锐又威严,他注视着杜忘忧,发现这个削瘦温和的郎君在他眼神下依然是坦坦然然的样子,似是真诚无比却又遮掩着自己的原本。
傅峥眼底划过一丝冷笑,有意思,竟有人敢在他堂堂丞相面前耍功夫!
杜忘忧对傅峥眼底的冷笑视而不见,只在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相公,气势强大到让人无法忽视。不知为何,杜忘忧突然想到了燕珩,想起黑布被摘下来时和燕珩的对视,那双眼睛,摄人心魄,又蕴藏着无限的危险与深沉。
杜忘忧一瞬间的失神,耳边响起了傅峥的声音:“杜郎君言重了,我是特意来请杜郎君赠药的,至于酬劳方面,杜郎君尽管开条件。”
傅峥是何等人,心中再有不虞,面子上也不会表现出来,仍是客客气气地和杜忘忧说话。
相公就是相公,看她一直不松口,就开始讲条件了,说话的语气更是放下了架子,看来是真的很疼沈追这个学生了。
杜忘忧叹息一声,委婉道:“相公这么说,实在令杜某惶恐,只是一颗人参而已,劳烦相公亲自跑来,杜某已经过意不去,又怎能舔着脸要酬劳呢?”
又是这样客套着不松口,傅峥心中有些不悦,面上却正常道:“杜郎君不要客气,若非杜政使说非物之主无权处置其物,我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话傅峥说的真情实意,杜川柏身在朝堂难免陷入帮派斗争,但杜川柏从不趋炎附势,拉帮结派,为人正直清雅且不屑背后耍手段。朝中官员大部分都认为,杜川柏到了尚文院会成为他的眼中钉,恰恰相反的是,他很欣赏杜川柏,因为杜川柏从进入尚文院的第一天起就是在做好自己的本职事务。
他原觉得探花郎杜川柏只是个花架子,空有英俊的外表,但杜川柏进了尚文院以后,无论多忙多乱,都是有分寸的处理事情,我行我素的同时又没人得罪尚文院的老人。
就连他去找杜川柏讨千年人参的时候,杜川柏既不卑不亢,也没一丝谄媚,那句非物之主无权处置其物,更让他觉得杜川柏的悟性与品质是朝中官员之中少有的。
听出他对杜川柏的赞赏,杜忘忧笑露出微笑:“相公快别夸他了,他只是在相公面前表现的还过得去。”
杜忘忧看的出傅峥不想与她客套,便迟疑道:“只是,说起这件事,相公既认同非物之主无权处置其物,那是否也认同杜某得其物者亲自取其物的道理?”
傅峥精锐的眸子一凛,杜忘忧竟知道是谁想要这颗人参,那刚才岂不是在戏耍他!
杜忘忧忙解释道:“相公您别误会,医馆里人多耳杂,沈夫人逼沈麾使找到千年人参的事,传到我的耳朵里并不稀奇,我也是刚想到相公许是为了沈麾使才来找的杜某。”
她话中有真有假,傅政也不想与她计较,神色稍微收敛道:“杜郎君的意思是,即便我亲自前来,你也不可能将人参给我?”
杜忘忧颔首,又起身在傅政面前站定,郑重地作揖道:“相公息怒,杜某决非因为当初沈若炎之事为难沈麾使,我也是想要解开这个误会,才会想让沈麾使亲自前来。只要他来,杜某不仅参奉上,还可让苏大夫到府上给沈阿郎治病。”
傅峥道:“我真的很奇怪,你为何一定要见沈追?”
杜忘忧笑的无比真诚:“杜某的规矩,得其物者亲自取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