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这日,苏修罗同佟彦之吵了惊天撼地的一架,此架惊在苏修罗恼极,在佟彦之性感的面容上挖出几道鲜红的血痕。
佟彦之丢了面子,却没有丢下气势,他离开杜府前恶狠狠地撂下一句:“你会哭着求我原谅你!”
苏修罗也在气头上,不仅没哭着求他,还嗑着瓜子,洒了他一背瓜子皮。
虽离开还有些时日,但杜忘忧早早开始断断续续收拾行李,她收拾行李时,小豆子喜欢在她榻上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比如小鸟有几根羽毛,小狗有几颗牙齿,杜忘忧答不出来他也不恼,自顾自玩着。
初十这天,杜忘忧决定先将细软收拾妥当。
她在房内忙忙碌碌,小豆子在她榻上打滚,抱着她的枕头道:“舅舅,我们走了以后,什么时候回来认阿爷?”
杜忘忧将银子一个个装入荷包,道:“最多四月份,舅舅就带你回来。”
小豆子虎头虎脑道:“我们为何要回去?”
杜忘忧道:“外公外婆想我们了,你不想他们吗?”
“想!”小豆子瞬间兴奋地站起,在榻上跳来跳去。
杜忘忧笑道:“你轻些,舅舅的床要塌了。”
小豆子这才停下,肥肥的屁股咣叽坐下,道:“那我四月回来,阿爷还认我吗?”
他乌黑的眼睛睁的大大圆圆,童言纯真道:“其实他不认我也没什么,我有舅舅,有外公外婆,也很高兴。”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他喜欢漂亮叔叔,但若漂亮叔叔不喜欢他,他也不会伤心。舅舅说他是世上最好的孩子,即便没有阿爷阿娘,舅舅也疼他爱他。
“你可真是机灵,马屁精。”杜忘忧拉开抽屉的手一顿,翻找了一通后道:“小豆子,将你修罗姨姨喊来。”
苏修罗来杜忘忧房里时,手上还拿着李固夫妇送的披风,踏入房门后,苏修罗纠结道:“忘忧,这件我要不要带上?”
杜忘忧整个人趴在地上,极其不雅地在床下找来找去,苏修罗问小豆子道:“你舅舅这是作甚?”
小豆子摇摇圆圆的脑袋,撒开她的手跑出去玩了。
杜忘忧拍拍自己膝盖上的土,微喘道:“小苏,你可有见到我身份文牒?”
苏修罗不以为然道:“是不是小豆子拿去玩了?”
杜忘忧严肃道:“我问了,他没碰过。”
“啊!”苏修罗也慌了:“你放哪了?快仔细找找。”
杜忘忧摇摇头:“已经找遍了,怕是丢在不知名处,找不到了。”
没有文牒她们出不了望京,更别提回江北,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关系补一个文谍。
杜忘忧在江北没有上户,户籍上没有她任何资料,户部不会轻易给她补办文谍,况她此前文谍是伪造的,若户部追究下来,便会牵扯到江湖那边。
左右为难之下,她们还是选择将此事告诉杜川柏。
杜家势力虽涉及江湖,统御江北,在望京之地,却不可轻易动用势力,而文牒之事,只能经过朝廷来解决。
杜川柏同户部尚书有些交情,下了朝就直奔户部,到了户部才知户部尚书回了老家奔丧,再一打听,是替自己夫人娘家七舅爷奔的丧!
杜川柏又改道去了禁卫司,李勤年后初六回了望京,杜川柏找到他时,他正在训兵。
练武场上都是热血男子,冬天也打着赤膊上阵,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震耳发聩。杜川柏到了禁卫司,无论是闲雅云淡的气质,还是肃静白嫩的长相都与军营格格不入,但他不偏不倚地站着,从容高雅,害的李勤老远就看到他,招呼他过去。
他也不废话,直说杜忘忧文牒丢了,要补办一个,但户部尚书不在,他想劳烦李勤去户部卖个面子,让户部人给办一下。
李勤刚入仕时,为了磨炼秉性,特到户部任了两年文职,跟户部上下皆熟,要在以前,这种事先斩后奏,事后与户部尚书通报一声即可。但不巧,初三户部开工时就下了禁令,所有身份文牒要由户部尚书亲自审批,还要带着户籍资料,才能发放。
杜川柏眉心打结,杜忘忧没有户籍,否则他也不必这样折腾!
无奈之下,杜川柏从禁卫司出来,去了傅府,傅峥是丞相,若他下令办理,户部上下都不会有异议。
傅峥在书房看书,杜川柏踏入他书房后,一入眼帘便是一副夏日粉荷图。
亭亭山水在远处,近处荷花娇欲滴,水波清澈映倒影,碧盘接连滚玉珠。一看到这幅画,杜川柏以为自己回到了江北杜府,看到了夏日荷花池内荷花摇曳。
但最吸引他视线的,不是这幅图,而是图下印鉴,和右下方的几字小楷。
他视线从那副画转移,躬身施礼。
傅峥一手拿书,一手随意搭在椅子扶手上,他轻缓抬手,让杜川柏起身。
傅峥道:“杜使君有何要紧事来找我?”
杜川柏又一躬身道:“本无甚要事,现下已想到对策,是某一时冲动,打扰了相公。”
傅峥放下书,眸光锐利无比,杜川柏是何人,严谨认真,怎会一时冲动?但是有什么事值得杜川柏来找他,又临时改变了主意?
傅峥敛下锐气道:“无妨,杜使君慢走。”
杜川柏命马车直接回府,再未去别处。
而在他离开后,傅府出去了一个随从,一个时辰后,那随从回来禀傅峥道:“杜使君今日去了户部,还去了禁卫司,他表弟的身份文牒丢了,需要补办一个。”
傅峥挥退了随从,点着太阳穴,凝着桌上那株盛开的荷花出神。
崇国使团住在问月别馆,整座别馆,上上下下,皆是崇国使团之人。
听闻那崇国镇江王矜贵清逸,生性冷淡,而崇国皇帝对这个胞弟尤其疼爱,在使团离开崇国叶都后,便一掷千金将望京问月别馆买下。其中一间,装置的和镇江王在崇宫时的宫殿内间一模一样,出使之时更是带了诸多仆从,只为让胞弟在大夏吃穿用度与崇国皇宫无二。
是以问月别馆戒卫森严,严格到一丝风都放不进去。
但如此森严之下,使者团丢了一份重要文书,那份文书丢的莫名其妙,以致问月别馆人人自危,与此事相关之人更是暗暗焦急,秘密搜索了好几次。
他们将问月别馆翻了个底朝天,也未找到那份文书,而二楼东间住着的清贵男子听到他们的动作,嘴角嘲讽,骂了一句蠢货。
问月别馆的一切都落入一双精神抖擞的眸子里,那眸子的主人记下所有情景,放出一只鸽子。
鸽子在夜空中飞翔,时低时矮,最后落在一个少年肩头。
“叩叩”两道敲门声后,宋齐走进屋内,道:“主子,他们今夜又将问月别馆找了一遍。”
燕珩手执黑子,落在棋盘。
佟彦之随意挑了一颗棋子落下,道:“那份文书说丢便丢,到底去了何处,我们也无从可知,说不定哪日,它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李恪道:“究竟是文书还是催命符,只有弄丢之人知晓。”
燕珩吃了佟彦之一子,将那白子放到棋盒,白子落入满是黑子的棋盒,异常显眼。
燕珩道:“萧景遥如何了?”
宋齐道:“和往常一样,极少出去,别馆内崇人对他又敬又怕,搜了几次,唯独没进他的屋子。”
佟彦之凤眸轻挑,懒懒地斜靠着红木小几道:“有趣。”
宋齐问道:“主子,沈追与李勤都在暗自追查文书之事,属下可要阻止?”
燕珩眼眸平淡道:“不必。”
李恪自己玩着蛐蛐,玩了一会儿便无聊至顶,倒了口茶给自己润喉。
茶香入鼻,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一事:“陛下阿兄,我们从温泉山庄回来那日,你是否有觉忘忧哪里不妥?”
燕珩这才侧目看他,道:“哪里?”
“忘忧他......”李恪仔细回想:“我模糊看到修罗喂了忘忧什么东西。”
燕珩道:“他胃疼,喂的药。”
“不对,那个味道特别熟悉!”李恪鼻子灵敏,当时在马车上嗅到了一丝味道,他道:“我这狗鼻子这么有用,让我好好想想。”
他端着茶杯突然站定,闭眼设想自己如今在马车内,苏修罗在小榻旁提起了热水,一丝略带甜香的味道钻到他的鼻孔。
李恪深吸一口,细细回味,那股味道他一定喝过,或在闻到过,在哪里?家里?酒楼?点心铺?
突地,他睁眼道:“阿兄,是红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