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陛下捡了个女孩回来?”
“是啊,那女孩脏兮兮的,浑身是伤,我看了,那手臂没一块好肉。”
“陛下真是心善。”
“可不是,那女孩直接倒在了陛下的龙辇前,惊扰圣驾可是死罪,陛下不发怒也就算了,还将她带了回来。”
“都聊什么呢?活干完了吗?”
耿旭蹙眉,一扫拂尘,声音尖利。
“耿公公……”
“耿公公……”
耿旭一过来,聚集的宫女行了礼,便一窝蜂的跑了。
不止宫女奇怪,连耿旭自己也觉得奇怪,陛下捡一个孤女回来做什么?
季双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殿里燃着熏香,很好闻,碳烧得足,不像在严冬,倒像是在春日。
她没有欣喜,只有满心满眼的崩溃,她不过是考古的时候摸到了一块奇怪的石头,就跑到了这里来,被人当做小偷打得半死扔到路边,突然又出现在了这么一个宫殿里,怎么可能不害怕。
她光脚跑出殿,高高的宫殿,锐利的檐角,一切森严而有序,她仓惶而无助的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世界。
季双飞快的跑着,跑到门口的时候撞上了一堵肉墙。
她抬眼,看见一个陌生的男子,鼻梁高挺,眼神锐利,面上充斥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明黄的衣袍便能看出他的身份。
季双刚醒,对这个陌生的世界一无所知,来不及反应,直愣愣的看着他。
卫长宴挑眉,面前这个小姑娘眼里充斥着好奇,他第一次在旁人眼里没发现惧意,还是在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女眼里看见的,他昨日巡幸回来,本是为了维护自己贤君的好名声,才捡了这个撞上来的孤女,现下看见她的眼神,突然就对这个捡回来的女孩有了兴趣。
耿旭看见陛下眼里的意兴,抬手制止了正要上前训斥的小太监,安静的站在身后候着。
“你叫什么名字?”
季双反应过来,立刻跪了下去,脑中迅速闪过许多回答。
名字?她现在绝不能说,她不知道这是哪个朝代,不了解这里的一切,季这个姓说不准会踩在皇帝的雷点上,最重要的是她不知道皇帝的名讳,万一同皇帝撞了,那她下一秒就得去见阎王爷了。
“民女自幼流落街头,没有名字。”
“哦?抬起头来。”
季双听话的抬头,对上卫长宴戏谑的眼。
“那朕给你取一个,如何?”
季双对着他磕了个头,“民女谢陛下赐名。”
季双面上一片感激,心里却一万个飞奔的羊驼,赐名?我有自己名字!不用你给我取!还有,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要给我取什么名字!!
“天寒远山净,日暮长河急,就叫你,寒净,如何?”
寒净?季寒净?好吧,勉强能接受。
“至于姓……朕还未想到。”
姓?季双低着头,她本也是没有姓的,在现代她也是个孤儿,靠着政府的补助和奖学金勉强过活,在孤儿院时的名字太难听,上小学那会,校长看她可怜,便给她取了名,季也是校长的姓。
“民女谢陛下赐名。”
她再度拜了下去。
卫长宴看着她有些奇怪的礼仪,摆摆手,“找个嬷嬷教教她礼仪。”
“是。”
季双在心底哀嚎,本来穿到这种时刻会丢命的地方已经很苦逼了,现在还要学什么礼仪,这不是要她命吗?
“……谢陛下。”
好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雪地跪了许久,膝盖冻得发颤,季双才敢抬头,那道明黄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慢慢站起身,冻得直哆嗦。
她是个很能吃苦的人,从前再冷,为了省钱买套房子,有个自己的家,她冬日从没买过羽绒服,网上三十多的棉服,一穿就是六七个冬日,也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冷过。
现在才理解为什么先前看到那些小说,女主动不动就在雪地里晕倒,这种天气她再跪一会,也会晕的。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看着巍峨的宫墙,不免觉得有些压抑。
这两边的墙,太高了。
她跟着卫长宴派来的嬷嬷往前走,从宽阔的大道走进了一排逼仄的小房屋里,这里比她小时候常住的桥洞要好些,却也没好到哪去。
“嬷嬷好。”
嬷嬷带她住进去的房屋大概也就六七平左右,却要住四个人。
她看着屋里站着的三个弓身低头的宫女,突然就有了对这个陌生世界的恐惧。
她们看起来死气沉沉,没被阴影挡住的嘴角微微上扬,连弧度都是一致的。
“从今日起,她就跟你们住一窝了。”
嬷嬷伸手将季双往前一推。
“是。”
季双无奈,只好认命的在这住了下来。
好在她适应能力很好,每日学学规矩,帮着干些活,也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规则。
“寒净,太后娘娘那缺了些颜色,你将这盆花拿去慈安宫,给太后娘娘那添些颜色。”
季双低眉接过那盆花,脑子飞快的转着,这么些年,人情世故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只是这到底是古代,命如草芥的时代,她得小心些,再小心些。
她记得,一般要送花都是宫女从花房里头拿出来,送到各宫去,虽然不太清楚这个朝代,但是她不是傻子,如果真的是单纯送盆花,不至于特地将花送到她手上,而是应该喊她去取,或者宫女直接送去,不必过她的手。
按宫斗剧的剧情,一般是有人要陷害她,但她初来乍到,都还认不得人,更没同任何人有过龃龉,那只能是太后要见她了。
她一个小宫女,怎么会入了太后的眼?
季双边走边想着,或许是因为她是被皇帝捡到的,太后怀疑她蓄意接近皇帝。
她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如果太后真的笃定她是有意的,必不可能轻易放过她,她不会刚来就要死吧?
她迅速的想着打消太后疑虑的办法。
面前带路的宫女顿住了脚,侧身,示意她进去。
季双踏了进去,太后院里的花被盖了层雪,有些蔫吧,宫女们正搬着,看见她手里的粉花,面色有些诧异,却没人开口,只是安静的将那些花搬出去。
季双察觉到她们神色有异,明白这花有些不妥,她抬脚,踩上了地面的鹅卵石,脚底一滑,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没护住手上的花盆,将花摔得稀巴烂。
她身上那些伤还没好,这一摔,险些痛呼出声,知道宫内不可喧哗,硬生生忍着痛爬进来。
一个陌生的老太监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突然站在她跟前,微微笑着,“你就是前几日陛下捡的姑娘吧?太后娘娘在里头,随咱家进去吧?”
果然是为了皇帝的事情。
季双忍着痛,微微躬身,“多谢公公提点,来日必将报答。”
老太监仍旧笑着,为她带路。
他喜欢聪明人,卖个人情,日后说不准能用上。
季双进去的时候,太后正斜靠在榻上,案上的壶冒着几缕烟,外头寒冬腊月,里面暖如春日。
季双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头伏地,“民女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
季双听话的抬起头,垂眸。
“倒是标致,难怪皇帝会将你捡回来。”
季双不敢回话,她不知道皇帝和太后的关系如何,但太后是个不好惹的,最好少说话,别一不小心就死了。
见她不敢开口,太后也没为难她,只是问她,“花房送来的花呢?”
季双再度伏在地上,“启禀太后娘娘,面见太后,民女实在过于紧张,摔了一跤,将花盆打碎了……”
太后看着她,“倒是聪明,只是你打碎了哀家的花,哀家如若不惩处你,这阖宫上下便要乱了规矩。”
“来人,赏她十大板子,以儆效尤。”
季双被拖出去的时候,正巧撞上了进门的卫长宴。
“见过陛下。”
“见过陛下。”
“这是怎么了?”
卫长宴不是没听见太后说的话,但却仍要多嘴的问一句。
“……这,回陛下,这个小宫女打碎了太后娘娘的花,太后娘娘赏了她十大板。”
卫长宴笑道:“不过是盆花罢了,有什么值得母后大动肝火的,改日儿臣寻些更好的给您。”
卫长宴掀开帘子,躬身行礼。
“母后。”
太后瞥了他一眼,“罢了,一盆花而已,赏的那顿板子不过是怕乱了规矩。”
卫长宴知道她这是在说自己没有规矩,随便的便捡了个人回来。
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
“既然皇帝都说了,那便省了这顿板子吧。”
季双松了口气,就凭她这个小身板,十大板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她悄悄抬起头,对上卫长宴带笑的眼,他长得一双上挑的桃花眼,配上坚毅的脸型,不显风流,倒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
她迅速俯下身去,但卫长宴没有深究的意思,仍旧轻笑着,“下去吧。”
季双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头,才低身缓慢退出去。
太后眯着眼看着微微摆动的珠帘,轻轻叹息,“皇帝,你年纪不小了,该选妃立后了,你还想将那凤印藏多久?”
卫长宴抬眼,“母后,朝政未稳,边疆未定,立后选妃难道比这些更重要吗?”
太后无奈,“你如今膝下无子,母后也是担心,再者,宫中无后妃,你让那些前朝的臣子如何效忠你?”
卫长宴的声音冷了几分,“母后,后妃不得干政,再者,朕是皇帝,他们不效忠朕,难不成想通敌不成?”
太后顿时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