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子恢复安静,麦子三人对自家大姐的印象再次刷破记录。
甩开麦子的手,豆子朝李长柳飞奔而去,一把抱住她的腿,仰起头小眼睛里仿佛冒着泡,满是崇拜:“姐!”
李长柳乍然被他一撞,险些站不稳,轻轻拍了他一下,无奈地低头朝他笑笑。
望着这一大一小的人影,苗条妇人感叹:“长柳真是长大了!”
李长柳这才回过身招呼她:“刘大婶,谢谢!”
刘氏是李小兰的娘,瓜子脸,因着爱笑,嘴边的两道笑纹很深。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帮着他们了,的确该好好谢谢她。
“嗨谢什么?都是左邻右舍的。这不,刚从地里摘了点菜叶子回来,瞧你们怕是还没来得及吃午食吧?拿去加个菜也好啊!”
说罢,将篮子里的那把青菜塞进李长柳的手里。
村里有时候会拿吃食交换,也算是礼尚往来。
隔壁二祖爷二祖奶还在世,所以一大家子还没分家,刘氏会拿这把青菜过来定是因为听了李小兰说自己叫了她来吃饼,便偷偷摘了把青菜提过来。
“婶子客气了,这青菜长得真好!又绿又嫩!”李长柳毫不客气地接过,顺便笑眯眯地夸了一句。
“婶子你稍等,我们中午吃野菜饼,婶子将就着带些回去给小兰打个点。”
说着,她回头看了眼麦子,后者会意立马进屋拿了四个饼跑出来递给刘氏。刘氏两夫妻只有两个女儿,四个饼一人一个,刚刚好。
刘氏鼻翼微动,可见是被这香味吸引了。
“真是难为你还记得小兰,她最喜欢吃饼了!”
一个饼一只手都拿不过来,吃一个能吃个半饱!这孩子还一下拿了四个,这比自己刚刚带过来的青菜值钱多了!
待心满意足的刘氏离开,李长柳当即将院门一关,上了门栓后,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宁愿多种些地也不愿跟这帮妇人打交道,真是费脑又费力,划不来。
“麦子,豆子,小妹,接下来,我们要干活了!”
院子里有一个底盆烂了的大木盆,平时都是装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把木盆收拾干净,又从杂物间里找了个更小些的木盆出来,准备妥当后就带着三人去野外找肥沃的泥土。
她早就瞧好了,村子里堆放垃圾的旁边就有大把的肥土。垃圾堆在村尾极偏僻的地方,几人蒙着口鼻,吭哧吭哧地往那里而去,这么大动静自然惊动了住在附近的赵家。
赵思成这两天休学在家,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一边守着晾晒的腌肉一边温着书。
赵家树进山去了,邓氏则带着妹妹赵思甜采野菜。四周无人,正是寂静一片,所以围墙边凌乱的脚步声尤其突兀,扰得他再无法静心看书。
“李豆子!你心肠真是坏透啦!”小妹尖叫一声,跳了起来,这一跳从裤腿上抖落了一团乌黑的东西。
豆子扯下脸上的布巾,站在远处笑得前俯后仰,见她追过来,便跟只猴儿一样窜到大树上头去了。
“姐!二哥把屎扔我身上!”
李长柳扫了眼那团疑似耙耙的物体,面不改色道:“就当是你自己不小心拉裤子上了吧。”
“姐——”
“哈哈哈,李小妹,你还别说,这东西又黑又臭,肯定是你拉的!”
李小妹嫌弃得满脸菜色,胃里更是一阵揪拧,张口欲呕。
和村子里大多数人家一样,他们家只有尿桶,没有粪坑,如果要拉大便,只能到村子里集中的粪坑去拉。粪坑在村子的西南边,离这里有些远。一些憋不住的人就会找野外直接解决,这就为什么垃圾堆旁边多是粪便了,这么脏乱差的地方,谁敢来?
离这最近的赵家都隔着三四百米远呢!
“行了,都别闹了。豆子你下来,把这一担土挑回去,小妹,你力气小挑这点吧,麦子你我各一担。”李长柳瞪着神气地坐在树杈上的豆子,眉头微拧,“娘不在了没人敢管你了是吧?爬那么高长本事了?还不快下来!”
她难得板起脸来训他们,豆子登时认了怂,双腿一夹树杆,利落地自树上溜了下来。
几人刚好挑起自己手里的土就听到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
“你们挑这些土做什么?”
一抬头,只见上午那个一身灰衣短打的赵思成临风而立,气宇轩昂。
他正拧着眉疑惑地盯着他们担子上装的泥土。
“思成哥!”豆子欣喜地打了声招呼。
前有赵叔让位后有带路买盐,李长柳对赵家颇有好感,停下手中的活儿,主动解释道:“这土更有营养,拿来培育新粮种的苗最好不过了。”
赵思成不知道什么叫营养,但很顺利地理解了她的话。
他指着那土,问:“能去看看吗?”
有免费的劳动力,李长柳肯定不会放过,看他拔尖的体格就知道不是那种“百无一用”的弱书生。
她将李小妹担子里的泥土加满,便十分热情地请他帮忙挑回去了。
昨天辣椒籽晒了一天后,晚上她就用温水浸泡,今天一早起来她又拿了湿布包着催芽,现在铺好泥土,就把那些露了白的种子撒下去,面上轻掩了一层浮土。
青瓜的种子也差不多方法,只是后面不用湿布包裹,而是直接拿去晒。今天上午的日头很足,晒了一上午,现在正好拿去育苗。
做完这一切,李长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抹了把脸上的汗。
官府教的种植方法可没自己做得这么科学仔细,单是温水杀菌就没,而这一步又是最重要的一步。不过这也怪不了谁,好不容易有了种子,谁敢拿热水去泡?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热水一泡岂不把种子都给泡熟了?那还怎么催芽育苗呢?
“特殊处理过?”赵思成见她忙完了才开口问出。
李长柳闻言一惊,暗道,这人的心思真细!
他不知道自己前期做了许多工作,单单从自己拿出种子时的不同状态推导而出,一眼就看出了关键。
看在他家帮过自己两次的份上,往后又得靠赵家树帮忙去圩市摆摊,她没多作隐瞒。
“不错,这些种子都是由番邦运回来的,谁知道里面是否带着病?热水是个好东西,拿热水泡一下,一些看不到的虫子都会杀死。”
至于热到什么程度的水她就没再罗嗦了。
果然,听到拿热水泡种,终日不动如山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向来心思灵巧,知道许多事情都是不可思议中存着必然,何况她的做法是否正确过几日再来瞧瞧便可知晓,因此倒也未多作他言。
“还有两种呢?”
她笑眯眯地欣赏完那张俊秀小脸上的表情后,这才慢悠悠地带着他参观自己的“杰作”。
“番薯已经冒了个头,再过四五天就能出苗了。还有一种叫荞头,这个倒是简单,我还没打好田垄,等我打好田垄了,就直接下种。”
她说得胸有成竹,自信满满,那张白嫩的圆脸始终微微笑着,仿佛带着光,这让赵思成觉得很诧异。
明明比自己还小两岁的丫头片子,说起这些番邦来物却信手拈来,完全不像自家爹娘那样忧心忡忡,毕竟这些新粮种都不好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