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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国的北方阴寒未尽，南方却万物萌动，一派盎然春意。
环绕着李家村的那条河因连天的雨水，浪涛汹汹。河岸边种植的一丛丛绿竹折断许多，横七竖八，一片狼籍。
这是被裹挟着沙砾的河水催残导致，想恢复过来，还不知要多长时间。
赵思甜觉得李家大姐真是能干，下雨之前就把家里的竹子砍了大半回去，损失并不惨重。
她将眼神从河边竹林拉回，看向田里包裹严实的人，她正弯着腰把一块块白色的种子埋入土坑里。听小妹说，那叫荞头，不挑泥土，种在这里很合适。
“小妹，甜甜，你们饿了吧？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李长柳放下手中锄子，拿过一旁的包裹，从里面拿出几块干燥的饼干递给两个小姑娘。
说是饼干也不尽然，不过是面粉加了点盐，在锅里烤熟的小饼而已。
小妹很喜欢吃，她做了许多存放着。
麦子和豆子觉得饼干太干，不怎么爱吃。
他们也是口嫌体直，说是不爱吃，每天去学堂又必定带上一包。
“谢谢柳姐姐！这饼干真好吃！”
赵思甜小小地咬了一口，两汪大大的眼顿时弯成两道月牙儿，尤其可爱。
李长柳脸上笑眯眯的，心下却痒痒得很：这丫头笑起来这么萌，也不知道她哥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甜甜，好吃你就多吃点，吃完了我这里还有！”
小妹像是找到了知音人一样，凑上前神情颇为骄傲地说道，“哥哥们都不爱吃，这是姐姐专门做给我的！”
赵思甜很羡慕地仰起头看向站在田下的李小妹，她也好想有个会做各种各样吃食的姐姐！
“真好！柳姐姐真厉害！”
“你如果喜欢吃，可以叫婶婶给你做呀！”
赵思甜顿了一下，乖巧地摇摇头，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语调低了下来。
“我娘身体不好，只能做些轻松的活。”
李长柳暗道，怪不得她没见过邓氏，她原以为她不喜欢李家村，才少与人打交道，连带着赵思成也不爱在村子里玩。
虽然无父无母的自己好像比她更可怜些，但是看到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还是软塌一片。
“以后你要是想吃，我给你做。”
“真的吗？”赵思甜惊喜地仰起脑袋，活像一只乖巧的兔子。
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连李小妹都忍不住伸手捏了把她嫩生生的脸颊：“甜甜，我姐说话一直都很算话的！”
听了这话，赵思甜这才开了怀。
远处，站在地里的江氏狠狠瞪着有说有笑的李长柳，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这鬼丫头竟然敢拿吃粮种的事情威胁自己！
她的眼神落在她地里刚种下去的新粮种，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越想越满意，冷冷一笑，哼了一声，扛起锄头转身离去。
*
再过几天官府就会派人下来检查新粮种的种植情况了，赵家上下都有些忐忑不安。
邓氏蹙眉道：“会不会是没有施肥？”
“前天我才施过一次肥，三七比例浇下去的。”
“施肥过多了？”
赵家树迟疑了一下：“不会吧……我只浇了半勺。”
“那怎么还没动静？”
“要不，我挖出来瞧瞧？”
“万一挖死了怎么办？”
“那咱们再种一粒？”
“又死了呢？”
赵家树露出一丝郁色：“……反正我们又不靠它过活。”
赵思甜听着父母亲的对话，咬着嘴唇低声说道：“爹，娘，要不……我们问问长柳姐姐吧！”
围在田垄旁的夫妻齐齐回头，朝她望去。
她睁着大眼望向两夫妻。
“长柳姐姐家的新粮种长的苗有这么高呢！”
说着，她拿手比划了一下。
邓氏柔柔一笑：“是送米果给我们家的那位姑娘？”
赵思甜点点头。
这时，坐在椅子里看书，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的赵思成突然插了一嘴。
“问她，可行。”
谁都没想到向来不爱说话的大儿子竟然破天荒地多了句嘴，众人惊讶地瞪着他。
尤其是邓氏，心情十分微妙。
赵家树思索片刻，一击手掌，“那就让柳丫头过来瞧瞧吧！”
李家和赵家相隔不远，没多久李长柳就跟着赵思甜匆匆过来。
赵家的院子小一些，靠院门墙边翻了一垄地，旁边摆着一张木桌和几把竹椅，桌上放着一把旧茶壶，摆了几碟小零嘴。
春光里，农舍简陋，却处处透露着温馨适意。
李长柳扫了眼站在桌旁的妇人，是个身形纤细的柔弱女子。
见她进来，朝她温和地笑笑，眼角泛起一些细纹，让她更添几许风韵。
“你就是柳丫头吧？早就听甜甜说你心灵手巧，尝了你做的米果和饼干，果然是个兰质蕙心的姑娘！”
李长柳羞腼一笑：“婶子喜欢就好，都是些不值当的小吃食。”
“就是你口里说的不值当的小吃食让知县夫人送了个草铺子！”
赵家树爽朗一笑，大步从屋里出来。
这还是半个月前，她在圩市里摆摊遇到的事。
大伯娘张氏带着李武李丽赶圩，正巧碰到她在卖吃食。
张氏见她摊上生意红火，十分眼红。
可她不像余氏那样只会打蛮撒泼，便唆使了李武和李丽过来帮她的忙，其实只是想抢了她的摊子。
那天正好赵家树没来，李长柳带着小妹两个人连应付客人都有些转不开身，再来两个居心不良的堂弟堂妹更是分.身乏术。
当着客人，她便没理他们。
谁知他俩得了张氏的暗示，见插不上手，就在一旁给她添乱。
忍无可忍的李长柳请来巡查的衙役主持公道，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解决了。
为了感谢衙役，她送了许多米果和鱼鳞冻给他们，谁知这东西最后转手就摆到了知县大人的餐桌上，知县夫妻还爱上了那一口鱼鳞冻！
于是开市时，总会有衙役来她的摊子上专卖鱼鳞冻。
李长柳打听到事情原委后，十分大方地把鱼鳞冻送到了知县夫人手中！
喜得知县夫人连连给知县吹耳旁风，两夫妻一商量，回头就赏了圩市路口处的一个小草铺子给她。
这一下可好了，整条圩市上的人都知道她是“关系户”，再没有人敢来招惹她了！
圩市上的草铺子按照地段不一样价钱也不一样，像知县夫人送的那个在路口处，地段是最下等的，租都没人要，更别说买了。
与此相反，十字路口处的草铺价钱翻倍，月租六百起价，买下来少说也要十两银。
想到这，李长柳无奈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对赵家树说：“叔，您就别打趣我了！那个铺子别说生意，就是门口大路上都没见多少人路过！”
关键是她还不得不搬到那里去！
如果赏的铺子放着不用，被知县夫人知道了指不定以为她嫌弃铺子呢！虽然她的确很嫌弃！
这个烫手山芋谁爱要不要！
赵家树见她泄气成这样，连忙收起脸上的笑容，严肃道：“话不能这么说！人家酒香还不怕巷子深呢！你卖的吃食整个圩市上谁不知道啊？搬到铺子里不用风吹日晒，客人来了还能坐下来歇一脚。不过几步路的事！看把你急得！”
邓氏瞥了眼神情怔忡眸色深深的儿子，温声对李长柳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慧心巧思，一定能顾客盈门！”
可不是，被他们这么一说，那个小铺子似乎也不是一无是处……
李长柳若有所思地点着头。
“不说我的事了，叔，甜甜说你们找我过来瞧种子？”
赵家树连忙指着墙边没半点萌动迹象的田垄说：“在这里，暂时只种了一颗，剩下的种子都在桌上。”
李长柳扫了眼桌上的种子，又望了望那一畦田垄。
“能挖起来瞧瞧吗？”
“你等着。”
赵家树拿过小铁铲，小心翼翼地从坑里刨出一粒白色扁状形种子递给她。说道，
“领种子的时候，文书说了，这东西叫番瓜，晒两天等天气暖和了就可以种，不耐水，喜欢日头，对泥土没什么特别要求。”
“番瓜？”
李长柳满脸疑惑，怎么好像在哪听过？她接过那粒种子，低头打量着。
和青瓜籽有些像，不过中间微鼓，壳更软乎。
这模样……莫非是南瓜？
她连忙凑到桌面上看其他完好的番瓜种子，果然和记忆里的南瓜籽一样！
“你们种下去之前用水泡过或是怎么处理过吗？”
“没有，只晒了两天，然后就直接种下去了。”
李长柳了然地点点头，暗道，那些文书真是不靠谱，许多番邦传进来的种子都要用温水泡种，凉水催芽，可是竟提也没提，难怪新粮种试种极难成功！
“柳丫头知道怎么种？”赵家树见她神情恍然，连忙问道。
李长柳笑眯眯地说：“如果叔和婶相信我，就把这些种子交给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