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予结局 第2章 2

蛐蛐叫，偶尔的狗叫声，都被一声响亮的公鸡啼叫冲淡。

每日照常按照拙劣的拼音标记大声朗读课文，清晨的花坪散发着露珠的青草香，李又年吸吸鼻子继续读，回教室的时候他发现蚂蚁在搬家，幸好他听了母亲的话带了雨伞。

第一节课是语文，凶巴巴的晨读老师和温柔体贴的语文老师总是见上一面就笑，李又年和同学们却很厌恶。因为他们都不喜欢晨读老师，因为他会拿着扫帚和戒尺打人。

记得有一次，李又年正兴高采烈地与自己亲爱的同桌说话，后脑上突然来了一拍，不疼但是足以让李又年生气，他以为是哪个人打自己了呢！

若追溯这种表现根源大抵是——李又年幼时，插电视机插座触电，那感觉就像是被人狠狠踢了一脚屁股，他哭着闹着说父母打他，要后面坐着无故躺枪的父母道歉。

无辜憋屈的父母为了哄好儿子只能连连道歉，李又年很快不蹦不跺了，乖乖的和父母一起看僵尸片。

李又年转过头对上的却是晨读老师板着的长脸，他的怒气一瞬间消失变成了心虚和后怕，眼神向下看见了一个黑板擦。

至此，李又年对于晨读老师的印象就是：他已经掌握了随手抄家伙打人的技巧，

但是幸好，这个老师有一个让男生们苦不堪言的优点——他从不打女生。

温柔体贴美丽的语文老师在讲台上讲授着“泉水叮咚”的课文，学生们跟着无脑朗诵，那时无心，但是到后来再看见还是那么清晰，甚至会泛起暖暖的回忆。

李又年的教室在一楼右边，树枝戳着绿色的纱窗，叶子贴在窗棂上向内窥探。

一个班只有28个同学，之前转学转走了3个，其中就有张倾。

他是李又年的好朋友，他曾经坐在台阶上跟李又年说，“我要转学了，去大城市。”

舒缓的音乐在教室里流动，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与之交织。

相信世界上都不会有一个老师让学生边听歌边写作业的，但是李又年就遇到了。

音乐老师是一位知性的老奶奶，她总是笑眯眯的提着一台可以播放音乐的机子进来，咔哒咔哒按上几个黑色按钮，那个机子就会播放没有歌词的音乐。

他们各自干各自的事情，没有人说话，高雅的氛围里，李又年忍不住偷偷看音乐老师，发现她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有时候她会靠近桌面眯起眼睛细看。

两节课过去，下课铃声响起同学们就迎来了大课间，但是没人出去玩，雨下的好大，出去上个厕所回来裤腿都要湿透。

陈遇走出教室向李又年借伞，李又年直截了当的说不借。

“为什么？”

李又年甩了甩头发上的雨滴，“不借。”借给你会弄坏的。

“好吧，我去借别人的。”

陈遇无奈的走开，回头可怜地看了一眼李又年。

顿时，李又年后悔了，他要把伞借给陈遇才行。

李又年拿着伞走到陈遇身边，陈遇刚问了同学，正要蹲下拿伞。

“怎么了？”陈遇转着手中的小花伞。

“没事。”李又年看见那把伞慢慢退了回去。

陈遇看了他一眼，随后撑开伞，踏踏地向厕所奔去。

李又年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低头看着冒泡的地面。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蔓延开，如同用尺子在橡皮上划线却总是划不直那般难受。

班里三人女生小团伙以崔冰冰为老大，她总是翘着鼻子，对班里的男生们表现出不屑于顾的样子，但见到陈遇就会上去跟他说话。

课间他们聊了一会，陈遇把伞还给崔冰冰，第三节课是体育内堂。

无趣的老师总是会板书一些概念让学生们准备专门的练习本抄写背诵。

这次第一条是玩具的概念：玩具是孩童需要的东西……枯燥乏味，但因为要上交每个人都在尽心尽力写着。

体育老师黑黑的脸，宽宽的身子，是一个老头，他会提问学生这些与体育无关的概念，李又年每次都很害怕。

他总是要同桌提醒着才可以磕磕绊绊背下来，大多数时候免不了罚抄。

他更喜欢体育老师拿起脖子挂着的口哨的时候，那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去那个大操场。

平常天气好的时候，李又年就可以跟着大队伍踩上阶梯，踏上结实的土地，路面宛如斜梯，铺满了细碎的石子，烈日炙烤下的沙土变得更加干热，人群经过，它们耐不住性子地跳在空中。

右边一排杨树，蝉鸣不止。

左边一个操场，长满白花，至于塑胶跑道就是后来的事了，那时候操场就是野花田里被踩出的小径。

站在一排报完数，一声哨响，全体上了操场，玩一样一边笑一边拨弄齐腰高的萝卜花。

李又年喜欢这些香香的花，因为跑完步捉迷藏的时候蹲在花丛里，别人就找不到你了。

解散的哨声一响，男孩们四散奔跑，而女孩们则聚在杨树底下和泥巴玩。

李又年也跟着玩过，他往小泥坑里一抓，团在手里揉搓成几个泥球递给厨师。

厨师是个皮肤黝黑的女孩，她认真的将这些泥球用杨树叶包好，然后拿一根叶柄将它们串起固定，一个个饺子就诞生了。

那时候陈遇和秦辛带着一身热汗跑过来要喝水，陈遇拿过自己的杯子让秦辛先喝，等人喝完发现水不够了。

“你们还有水吗？”

陈遇看向杨树下的一群人。

崔冰冰注意到，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粉色杯子，“陈遇，你要不要喝我的水？”

“不用了。李又年，你杯子呢？”

尽管他们还只是孩子，但对于男生和女生之间的界限，他们已经有了一些模糊的认识。

李又年成为焦点，他愣了一下，迎上了陈遇清明的眼神。

李又年反应过来，指向自己的杯子：“在那里。”

“哦，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不借了。”

陈遇自顾自说话，李又年张了张嘴没说话，偏头看操场上盛开的花。

陈遇拿起杯子仰头喝下，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崔冰冰在一边抱臂站着静静地看着陈遇喝水的水杯。

陈遇冲崔冰冰微笑着擦了擦嘴，他低身将杯子放到李又年眼前，“谢谢，给。”

坐在树荫中的少年轻声的嗯了一句，伸手接过杯子。

上午放学了，李又年的妈妈来接他了，李又年转头看见了陈遇的妈妈。

那是一个打扮的很精致的女性，在那个消费水平一般的云庄，她染烫了酒红色的卷发，水盈盈的，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两位母亲互相微笑致意，孩子们互相道别后各自回家吃午饭。

云庄总共就那么大，家长们接送孩子似乎有点看心情看时间安排的意思。

下午，李又年妈妈有事，李又年是和陈遇一起走到学校里的。

校门口的铁门大开着，右侧的紫色喇叭花在烈阳下无力地萎蔫着。

阳光炽烈，李又年压低了帽檐，他戴着一顶装饰着小风车的遮阳帽。

风车的扇叶在有风的时候会呼呼转起来，彩色的旋儿很是酷炫。

陈遇的目光被李又年的帽子吸引，他回头望着李又年摆弄帽子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你这帽子挺酷的。”

“是吧，我妈妈给我买的，你要不要试试？”

没等陈遇回答，李又年已经欢快地穿过人群，跳到陈遇面前了。

他手一抬就要摘帽子。

陈遇对着刺眼的阳光微微眯起眼睛，他轻轻按住李又年的手，“你还是自己戴着吧。”

李又年的手停顿在空中，然后慢慢放下，他轻声应了声哦。

帽子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舒适的阴影，他轻咬着红润的嘴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走在前面的陈遇似乎没有听见。

他只是向着前面，引着李又年走进凉快的走廊。

一楼右边是他们的教室，李又年坐在第二排，陈遇坐在第四排，在李又年的斜后方。

很快教室里的人渐渐多起来，秦辛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插着裤袋走进教室。

原本冰冷的面庞在看到陈遇一瞬间就亮起来了，秦辛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笑出了两个酒窝，“哟，下午好。”

陈遇站起来跟他碰拳，“嘿。”

坐在第一排的池小序倚着墙痴痴的看着他俩，“你俩幼不幼稚啊？”

他努力的想翘一个二郎腿，最终却失败了，秦辛抹了一把鼻涕上前笑，“小序，你该减肥了。”

“你说减我就减哇？”

他蛮不服气的哼着气，秦辛见了还想逗逗他，不料上课铃响了，他飞速的跑回座位上，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下午拢共两节课，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节四十五分钟，两节一个半小时，当时却觉得在学校的时间很漫长。

美术课发下来每个人的绘画本，李又年掏出他的铁盒子，里面摆放着水彩笔。

刚拿出来，同桌细软的声音就响起来，“李又年，我忘带了，你能不能……”

“喏。”

李又年将自己的铁盒子推到两个人课桌的分界线处，同桌轻轻地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心翼翼地挑选了一支蓝色的水彩笔，开始专注地给画纸上色。

她的皮肤白皙，透出一种几乎透明的质感。李又年不经意间瞥见了她的手，不知怎的，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在家观看的僵尸片段。他赶紧摇了摇头，把这个荒诞的念头从脑海中驱散。

课间再次变得很热闹，那些发放福利的人提着泡沫箱子又来了，这次他们直接步入了教室，向同学们打招呼。毫无疑问，李又年的同桌很快就吸引了他们的目光。

这个说话声音细软的女孩当时正在静静地喝着一瓶罐装的八宝粥。

李又年默默地向一边挪了挪自己的板凳，为两位大人腾出空间。他们凑过来，带着和蔼的笑容询问她的名字。

她用勺子舀起粘稠的豆粥，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并没有开口说话。大人们脸上的笑容略显尴尬。

其中一位女士伸手翻开了她的绘画本，眼睛一亮，“哦，你叫尹永诺呀！”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宝贝，小声地指挥着身边的男士记下这个名字。

接着，她又试探性地伸出手，“永诺，我看看你喝的是什么，来。”

班里的同学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想要一探究竟，仿佛即将揭晓一个谜底。

突然，一个凑过去的男孩惊叫了一声，打破了周围的安静。

女人皱着眉说，“哎，都过期三个月了，日期是去年的了……”

李又年转头看尹永诺，她目光平静的接过八宝粥继续舀起来……

后来，李又年回家才得知尹永诺的妈妈疯了，爸爸跟别人结婚了，她跟着一儿一女的姑姑过，形式的照顾终究是这样，怪不得她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

最后一节课是阅读时间，数学老师特地来布置任务，要求会背乘法口诀表的同学一对一辅导不会的同学。

他列出一个名单，站在李又年的旁边大声念着，“陈遇辅导崔冰冰，李又年，你辅导你同桌。”

他敲了敲课桌继续念，“秦辛，辅导池小序……”

“哈哈哈哈……”

班里响起一阵窃笑，笑的对象是池小序，还有笑秦辛的倒霉，池小序那么笨，数学考个位数，谁去辅导他真是有得受了。

“安静！”

数学老师继续念着，念完他留下一句，“你们辅导的同学就是小老师，他们还不会背的就来告诉我。”

他一甩额头上的几根稀疏的毛发，背着手哒哒的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真是热闹非凡，上午的大课间，班里的学习氛围特别浓厚呢。

崔冰冰看见两个小妹拿着零食来了，立马转头苦苦哀求道，“陈遇，我一会再背吧，有点累了。”

陈遇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地点了点头：“也行。”

得到允许的崔冰冰立刻拿起一个薯片放到嘴巴里慢慢嚼动，满足的笑起来。

见陈遇看自己，她更加吃得优雅，还将薯片袋伸过去问陈遇，“你要不要吃呀？”陈遇摇摇头说不了。

第一排可算得上是最吵的了，秦辛气得直揪池小序的耳朵，他一边拧一边说，“你有没有用脑子啊？”

池小序被拧得龇牙咧嘴，双手合十，连连求饶，“不要哇别扭了，耳朵要掉了……”

这一幕让周围的同学都忍不住偷笑，很明显，秦老师的教学效果不算好。

这边，李又年对他的同桌有点怯了，之前是好奇，现在是一种莫名的不自在感，他想起老师的话拿自己当小老师，开口道，“先背第一行吧。”

她那瘦削的脸庞微微低下，目光在乘法表上迅速扫过，然后她细软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李又年坐在座位上，手里捏着乘法表，表面上看似专注地听着尹永诺背诵，但他的思绪早已飘向了别处。

他在想，吃了过期的八宝粥她有没有拉肚子呢，当然，这句话是问不出口的，所以李又年也只能想想。

当尹永诺背到“三七”时，她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有些迟疑。她轻轻地抿了抿嘴唇，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一丝求助看向李又年。

李又年被她的目光拉回了现实，他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哗哗翻看手中的乘法表，试图掩饰自己的走神，“哦哦，到哪里了？”

“三七。”

尹永诺轻声回答。

“三七二十一。”

李又年带着一丝尴尬的笑容，迅速接上了下一句。

尹永诺继续背着，后面又卡了好几次，李又年都没有再走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