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菁走后,柳芳芳握着那张纸团,似乎有了些底气。她将纸团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张陈家湾的简易地图。柳芳芳紧紧握着拳头,对,我不能死,我要让当初害我的人得到报应!
她将地图收好,然后走到门边使劲拍着:“开门!给我开门!快点开门!”
很快,一个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然后门从外面打开了:“贱人,喊啥子喊,再喊老子还打你!”
柳芳芳有些怯他,但仍然还是开了口:“我要吃饭!”
男人盯着她,哼道:“想通了?”
柳芳芳抿抿唇:“你要是把我饿死了,你们家的钱就白花了!”
男人骂了一声娘,然后朝外面喊道:“小天,给你妈端碗饭过来。”
柳芳芳恨道:“我不是他妈!”
男人瞥她一眼:“不是也得是!你是老子买来的,以后你就是我婆娘,是我娃的妈!”
陈天很快端了一碗面条过来,他怯怯的递给柳芳芳。
柳芳芳也不看他,接过碗就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一不小心就呛到了,艰难的咳嗽了两声。
男人看着她,然后又低声对陈天道:“去端杯水过来。”
陈天很快端了杯水过来,男人将水接过来,打发陈天道:“去写作业吧。”
陈天又看一眼柳芳芳,转身走了。
男人将水递给她。柳芳芳接过就喝。
过了一会儿,只听他道:“你既然想通了,以后就跟着我好好过日子吧。只要你不再想着跑,我不会再打你了!”
柳芳芳吃饭的手僵了一下,她似乎想了想,抬起头看他:“你真的不会再打我了?”
她黑色的大眼睛此时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的,男人便不由笑了一下:“老子是男人,当然说话算话。你只要乖乖听话,我还打你干嘛。”
柳芳芳低下头,她想起了口袋中那张地图。陈家湾不大,但村子里的路却弯弯绕绕得很,不熟的话是很容易迷路的。咬咬牙,她道:“我不会再跑了,只要你不再打我。”
这晚,柳芳芳第一次没有反抗他。
买她的这个男人叫陈自山,陈自山是个典型的山里男人,买婆娘就是为了过日子。他对柳芳芳的改变颇为满意,接下来的日子对她也的确较之前要好许多,至少是真的没再打她了。
甚至有天晚上做工回来后,还给她买了件新衣裳。柳芳芳任他在她身上比划着衣裳的大小,却不置予一词。陈自山也没指望她说什么感谢的好话,只是让她穿上衣裳试给他看。
柳芳芳今年不过二十岁,她无疑是青春而美丽的,对比山里其他的女人而言,陈自山实在是觉得自己像捡了个大便宜。
他看着穿上了新衣裳显得格外清爽好看的柳芳芳,心想,其实如果她好好跟他过日子,他是不愿再打她的。他会对她很好很好,有这样漂亮的婆娘,他又怎么会对她不好呢。
很快已经到了十月份中旬,沈菁这几日变得很忙。班里要进行一次月考,来检验一下学生们最近的学习情况。备课,选题,出题,设计试卷,这些都花了她很大功夫。等到终于结束考试,沈菁才松了口气。
只是天公不做美,这日下午考试还未结束,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小雨来。沈菁初时并未在意,但很快,蒙蒙雨丝变成了瓢泼大雨,并伴随着轰隆隆的炸雷声不断响起,看样子颇有转为特大暴雨的趋势。
等到四点半收卷放学的时候,学校外面的山路已经彻底变成了泥泞一片。陈家湾小学是修建在一个山坡上的,只有一条路通往村子里。路的两旁都是悬崖峭壁,窄窄的一条路已完全成了泥水的海洋。
沈菁望着黑沉沉压到头顶的天空,再看看走廊下站着的七八个仍然等着的孩子。
其他的学生都被家长接走了,这几个都是山里的留守儿童,他们的父母出去外地打工,一年才能回来那么一回,家里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管着,有几个甚至是小小年纪就自己照顾自己。
雨势渐大,呼呼的风裹挟着冷厉的寒意扑面而来,连沈菁自己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更别提那些穿着单薄的孩子了。
看看越来越暗的天色,沈菁叹一口气,想了想,她走进办公室将自己的雨衣、雨伞还有几件厚衣服都拿了出来,分给那些孩子们。然后让他们分成两队跟在她身后,后面的人要拉紧前面人的衣服。
就这样,一行人出发了。
沈菁带着他们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泥泞里,雨丝和寒风其实打得她很疼,但她仍然咬着牙。有什么办法呢,她现在是一名教师,她对他们负有责任。谁叫她从小就是三好学生,思想课本学得那么好,她没办法眼睁睁丢下他们不管!
好不容易将他们一一安全的送回家里,沈菁的衣服已经全身湿透了。她一路上就不停的打着喷嚏,头顶上披着挡雨的一件旧衣服,也已经淋得全是雨水。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菁不由拢起胳膊来为自己取暖。她低垂着头走得飞快,身体却瑟瑟发抖,头也有些发晕,沈菁抹抹脸上的雨水,知道自己可能着凉了。雨水遮挡住她的视线,眼前蒙蒙的一片模糊。
忽然,‘嘭’的一下,她头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声音很虚,牙齿冻得哆哆嗦嗦,撞了人头也未抬就往前走,整个人的身形走在雨中摇摇晃晃如鬼魅一般。
“啊!”沈菁的身体突然被人拉住,她吓得叫了一声。
“你怎么了?”是那个熟悉的,沙哑的声音。
沈菁抬头,看到一个模糊的样子。她晃晃晕乎乎的脑袋,视线清晰了些。猛地看见他,连连便要往后退,一个不稳就踉跄得崴了一下。他伸手要扶她,却只听她吓了一跳似的,抵触的大叫:“别碰我!”
她说着,便挣扎着勉强站稳。转身就往前走。
可惜没走几步,就觉得眼前一片晕眩。再之后,就是一片黑漆漆的空洞。好冷,好累……
沈菁做了个梦。
她梦到了和男友陆家明初识的时候。他们在联谊会上相识,他生得英俊潇洒,阳光高大,是女生们最花痴的那种类型。
那时,其实她是不喜欢他的。只因她觉得他处处留情,爱挑动少女芳心。但经不住他软磨硬泡,浪漫追求,在他热情的攻势下,她还是答应了他。
他承诺不再与别的女孩子有联系,处处体贴照顾,这样温柔又俊朗的男孩子,沈菁一下子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只是好景不长,她那时还不明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的道理,等她明白时,却已是晚了。
她爱他,她处处隐忍,只求他留在身边。她想着,只要他还在,就什么都无所谓。她对他的多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他将主意打到她最要好的好友身上。
那个炎炎的夏日,她站在烫脚的街上,并没有打伞。娇嫩的肌肤迎着烈阳炙热的烧着,满树的知了叫得人头皮发麻,长裙汗腻腻贴在脚踝,她的眼眶很红,却没有流出泪来。
街对面红砖白墙的转角处,陆家明正与她的好友聊得火热。她甚至看得到他多情的眼眸里带着对猎物毫无顾忌的热烈打量。她佩服自己的足够强大,她不怪他,只怪她自己当初不争气,于是她用炙热的烈日和残酷的现实来惩罚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沈菁终于挪动被炙烤的麻木的双脚,故作镇定的离去。她一向是他的解语花,原来解语花也有被丢弃的时刻。
那晚,沈菁一夜无眠。凌晨起来,她看着镜子中自己两个深深的黑眼圈,内心却越发的麻木。以至于后来,她选择独自一人来到陈家湾,也不过是落荒而逃。
她看不得他那张英俊的脸来讨好她,说各种谎话欺骗她,所以她宁愿不再看到他。管他要爱谁,反正她再也不要这样卑微的爱他。
这时,画风突转。妈妈哭泣的脸在眼前浮现,她拿着沈菁留下的那张薄薄的信,眼睛哭得红肿。妈妈怨着爸爸,都是你,都是你!赚那么多钱做什么,要那么高的位置做什么,整天忙来忙去连女儿都顾不到!现在好了,女儿有了心事我们谁都不知道,现在可怎么办?
爸爸不停的抽着烟,妈妈的哭泣让他心焦,女儿的离家让他烦闷。听着那哭哭啼啼的声音,爸爸蹙着眉头,索性站起身来,捻灭烟头就往外走。
妈妈恨道,你还要去哪里!爸爸道,我叫小刘去查查。小刘,是爸爸的得力助手。
爸爸走了,妈妈却还是哭着,她的眼泪滴湿了那笺信纸。信纸上是沈菁熟悉的笔迹,最后一句是:我出去散心一段时间,爸妈,不必担心我……
“妈妈……妈妈……你别哭了……。”躺在床上的沈菁,口中呢喃呓语。
听到声音,陈四动了动。他看着沈菁痛苦的皱着眉,便将她头上的热毛巾拿下来给她擦了擦脸。
很快,沈菁就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眼睛睁开,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木质的房顶。她眼睛眨动了几下,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陈四。
沈菁刚有些好转的情绪又被他吓了一跳,她挣扎着要坐起身来。陈四站起身,将枕头竖起让她靠着。但她的眼神却如小鹿一般警惕的盯着他。
陈四如死水般的眼中,无声的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好一会儿,沈菁听到他嘶哑的声音问道:“你还好吗? ”
沈菁看了看四周,咽了口唾沫,咬了咬唇,小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淋雨,发高烧昏倒了。”
沈菁有些惊讶:“是你救了我?”
陈四面无表情道:“谈不上救,碰巧看到了而已。”
他说的轻巧,但沈菁心里却好像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
她才不想欠他人情呢。
她掀开被子想要下床,脑袋却又是一阵晕眩。
他连忙扶住她,有力的胳臂将她又带到床上:“你躺好。”
沈菁却被他身上灼热的温度吓了一跳,连忙离他远了些,结结巴巴的道:“我,我不用你管。”
陈四冷漠的薄唇抿了抿,他看着她眼中对自己的疏离和害怕,没说话。但却按着她的手臂不让她再动。
沈菁想要挣脱他的手:“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你要干啥子?”他低沉的道,似乎有些怒气。
沈菁咬着唇道:“我要回去……。”
他的脸色不虞:“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她当然听到了外面哗哗啦啦的雨声,却忍不住强调着:“我要回去。”
她瞅见他脸上有些阴沉的怒气,连忙又补充道:“嫂子和阿妈找不到我,肯定会着急的。”
他眼中的怒意这才消减了些,看她一眼,他站起身。
眼看他要出去,沈菁忙问道:“你去哪里?”
他当然没理她,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直到听到他的脚步声远去之后,沈菁这才一掀被子,快速将鞋穿好。不想她刚跑到门边,一拉门却发现门竟然拉不开!
沈菁愣了愣,使劲又扯了几下,门被她扯得咣当直响,但外面的大锁却纹丝不动!他竟然,把她关在这里面了!
沈菁先是有些害怕,继而便是无边的怒气。
他凭什么关着她?这人长得吓人也就算了,怎么人品也这样坏!
她气呼呼的在房里踱来踱去,直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给咒骂了一遍也还是不解气。骂得累了,只好停下来倒了杯水,都说人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她倒没塞牙,就是一下子喝的猛给呛得直咳嗽。
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沈菁气死了。但是生气也没用,只好又躺到床上蒙头睡起大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