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刻刀事件之后,沈清弦的世界不再宁静。那把刻刀,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心里。他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巧合,也无法将陆寻与一个“小偷”甚至是“报复者”的形象联系起来。这种认知上的巨大矛盾,让他陷入了深深的困扰与挣扎。
他的身体开始本能地做出反应——他开始下意识地疏远陆寻。
当陆寻像往常一样端着热茶走进修复室时,他会用“我在忙,先放那儿吧”来回应,不再像以前那样会停下来和他聊几句。
当陆寻做好午饭,叫他下楼时,他会以“没有胃口”或“手头的工作不能停”为由拒绝,宁愿自己泡一碗速食面。
晚上,他会有意地加班到很晚,或者在陆寻来接他之前,就自己提前打车回家,避免与他独处。
他不再主动回复陆寻的微信,即使回复,也只是用“嗯”“好”“知道了”这样冷冰冰的单字。
沈清弦重新竖起了那堵他用了八年时间才筑起的冰墙,试图将陆寻隔绝在外。他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纷乱的内心重新获得平静。
陆寻是何等敏锐。他就像一只警惕的野兽,能察觉到领地内最微小的风吹草动。沈清弦的疏离,哪怕再刻意掩饰,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但他没有像沈清弦预想中那样,跑来质问他“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他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
他只是……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了。
他送来的茶,会算好时间,放在门口,等沈清弦休息时刚好可以拿到,自己则悄悄离开,不打扰他工作。
他做的饭菜,会用保温盒装好,附上一张小纸条,写着“清弦哥,就算没胃口也要吃一点,不然胃会不舒服”,然后安静地放在楼下茶几上。他不再强求沈清弦必须下来吃。
他依旧会每天来“天工阁”,但不再黏在沈清弦身边,而是安静地待在一楼的角落里,要么看书,要么捏他的泥稿,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有时候,沈清弦从楼上下来,会看到他靠在沙发上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一本关于古建筑榫卯结构的书——那是沈清弦的专业领域。
他不再每天都来接沈清弦下班,但每晚都会发来一条信息:【清弦哥,今晚降温,回家路上注意保暖。车钥匙放在老地方了,如果需要的话。】”
陆寻的这种“以退为进”,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沈清弦感到窒息。
他的懂事,他的体贴,他的小心翼翼,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沈清弦此刻的冷漠与“无理取闹”。他那副被抛弃的小狗一般、受伤又不敢言说的脆弱模样,无时无刻不在引发着沈清弦内心的负罪感。
沈清弦开始反复地问自己:是不是我想多了?他只是一个单纯喜欢我、对我好的年轻人,我却因为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这样去伤害他。我凭什么?
这种自我怀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比之前更加心烦意乱。
这场拉锯战的顶峰,发生在一个雨夜。
那晚,沈清弦加班到深夜,外面下着倾盆大雨。他忘了带伞,站在“天工阁”的屋檐下,看着瓢泼的雨幕,心中一片茫然。他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却看到陆寻在半小时前发来的消息:【下大雨了,我来接你吧,在路上了。】
沈清弦的内心挣扎了许久。他本想回一句“不用”,但终究还是没有发出去。
十分钟后,陆寻的车停在了门口。他撑着一把大黑伞,快步跑到屋檐下。雨水打湿了他的半边肩膀和头发,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清弦哥,快上车吧。”他把伞大半都倾向沈清弦这边。
沈清弦看着他湿透的肩膀,和那双在雨夜里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心中那堵坚硬的冰墙,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车内,两人一路沉默。快到沈清弦公寓楼下时,陆寻才用一种极轻的、近乎叹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清弦哥,”他说,眼睛看着前方,没有看沈清澈,“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揪。
“如果没有,”陆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委屈,“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你这样,我……很难受。”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将车停稳。那副隐忍而受伤的姿态,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沈清弦的心上。
沈清弦无法回答。他只能落荒而逃。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沈清弦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窗外是无尽的雨声,而他的内心,也早已乱成了一片汪洋。他意识到,在这场进与退的拉扯中,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他根本无法抵抗陆寻用那份看似柔软、实则坚不可摧的“好”,为他编织的这张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