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影知道她很难过,轻抚了她的脸,没有继续待下去,她现在需要空间,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想一会。
她明白她的痛苦,但要想俞辞活着,她必须学会放手。
入了夜
萧回吩咐人将俞辞悄悄带入殿。
俞辞站在案前,看着她冷淡的眉眼,满脸不可置信。
“你要将我赶出京?”
萧回无奈,“你若执意要留在京都,会没命的,我刚登基,保不住你!!你不明白吗?”
俞辞嗤笑:“我难道还怕他们?”
“我怕!”
“我宁愿死,至少还是死在你身边,魂魄不散一日,我便陪你一日!”
萧回看着他执拗的双眼,险些答应他。
她转身,背对着俞辞,憋回即将掉落的泪。
“你必须走,今晚就走。”
萧回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身看他,她怕看到俞辞的眼眸她就舍不得了。
她派人烧了诏狱,从乱葬岗拖了一具烧焦的尸体,这件事只要她不说,没人会知道俞辞还活着。
俞辞知道她的意思,明白她强硬态度下脆弱柔软的心,他不能让她为难。
他低头苦笑。
“我答应你。”
说完,转身离开。
直到他踏出殿门,萧回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许久,晨曦透过窗,斜射入殿,萧回才慢慢蹲下身,将自己缩在宽大的龙袍中。
回弯亭
温清影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俞辞,里头是他新的人生。
俞辞站在风中,单薄的衣衫随风飘起,他轻声开口,像恳求也像质问:“我只想待在她身边,这都不行吗?”
温清影靠在花楹身上,“你在一日,萧回便会被牵制一日,她会为了你妥协,一个帝王不该被绊住脚。”
“那我连京都都不能待了吗?”
“你不是不知道你这些年结了多少仇,你在京都有活路吗?”
俞辞沉默的看着她,久到温清影以为他不会开口了。
“如果今日站在这的是裴霁,你会赶他走吗?”
“会,”温清影没有犹豫,“如果是他,我一样会做出同样的决定,我只要他活着,哪怕我见不到他。”
“如果你死了,你会强留他一个人在这世上吗?”
温清影犹豫了,她没有回答他,或者说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辞轻笑:“我见不到她,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温清影这才开口:“你再等几年,等她站稳了,自会派人去接你。”
俞辞没有再说话了,他转身,背对着她摇摇手。
花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问道:“诏狱这场火起得蹊跷,朝臣会猜不到吗?”
温清影轻轻的笑了一声,“他们又不是傻子,会猜到的,但他们是要俞督主死,至于俞辞这个人活不活,死不死的无所谓。”
温清影没说错,诏狱起火,却只烧死了一个俞辞和几个本该秋后问斩的犯人,朝堂上便没人再问,没人再提,这件事就揭过去了。
——
自从温静和走后,温清影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大夏日的,坐在院子晒太阳都觉得冷,每每坐一会便要回去休息。
花楹看着她的脸色一日日的灰败下去,愁的日日睡不好吃不好,她站在外头,将眼泪逼回去才推开门,一进门便看见温清影满脸笑意的绣嫁衣,眼眶微微泛红,刚挤出来的笑容又没了。
“姑娘,该喝药了。”
温清影看见她湿润的眼眸,还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嫁出去。
“怎么了,还哭过?”
花楹抹了一把泪,“我舍不得姑娘。”
温清影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别哭,这是好事。”
“我在京都给你买了宅子,留了点嫁妆,身契你也捏在自己手里,来日我走了,你若要嫁人,这些东西足够你在婆家过得舒坦,我记得你每次看账本都很认真,很开心,如若不愿嫁人,便开个铺子,做点小买卖吧。”
“姑娘……”
“别哭了,笑一个,我们花楹还是笑起来更好看。”
花楹接了她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泪,吩咐她记得喝药,便匆匆忙忙的出去了。
她不敢告诉姑娘真相,她不敢开口,姑娘受不住的。
温清影也觉得这几日大家都怪怪的,平日里见到她都是高高兴兴的打招呼,现下即便是被她叫住了也不敢抬头看她。
温清影只觉得不对劲,还有一点心慌,直觉告诉她,出了大事,还和她有关。
她叫住院里浇花的婢女。
那婢女战战兢兢的站在她身前,垂着头,不敢说话。
“最近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那婢女疯狂摇头,“没有……没发生什么。”
温清影看她的态度,瞬间知道,府里的人瞒着她的,一定是一件大事。
她没有再为难她,淡淡开口:“算了,不让你说,你接着浇花去吧。”
“是。”
“是哥哥让你们瞒着我的吧?”
“是……啊!”
温清影看着她惊慌的脸色,摆摆手,示意她下去。
既然在府里得不到答案,她就出去看看,花楹近日也不大对劲,先不带她出去了。
温清影朝一旁站着的春暖招手,“让人备马车,我们出去一趟。”
“好。”
春暖比较呆,消息也不太灵通,带着她好办事。
她下了马车,踏进酒楼,因为从前常来,掌柜的认识她,笑盈盈的问她要什么。
温清影点了几个菜,才开口问他,“今日京都发生什么事了?我这些日子病着,都鲜少出来。”
掌柜想了想:“那个臭名昭著的督察司督主,在诏狱里活生生被烧死了,这个算吗?”
温清影摇头:“这个我知道,近几日有什么大事吗?”
掌柜想了许久,“倒是有的,但那是好几日前的了,听说裴将军派人将西荣昌禹将军的头颅送来,马上又上了战场,失踪多日,也不知道现下如何了,也是奇怪,主将失踪,消息竟也会泄露。”
他后头说了什么,温清影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只听见一句话,裴霁失踪了。
失踪?什么叫失踪?在战场上失踪意味着什么?!!
温清影脚下一软,朝前栽了下去。
“姑娘!!!!”
“这……姑娘!”
——
得知妹妹晕在酒楼的消息,温清霖事情未办完便疾驰回家。
他头发凌乱,推开门。
奎宿大师和江太医都在里面。
温清霖看着奎宿站起身,他立刻冲上前,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大师……大师……我……我妹妹……”
奎宿收了针,看着他,许久,摇了摇头。
温清霖险些站不住脚。
“她本来身子骨就差,说得难听些,她思虑重,又经一次次的打击,她能活到现在已是不易,准备后事吧。”
奎宿拍了拍他的手。
“什么意思……什么后事……她好好的……怎么会……”
温清霖的嘴唇都在颤抖,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奎宿没有再说话,他背着包袱走出去,他自认医术高超,整个大雍能与他相提并论的寥寥无几,只是他也束手无策。
温清影努力的睁眼,模糊的看着屋里的人,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拽着温清霖的手,面上冷静的面具像是一下子被破裂开,露出鲜血淋漓的悲痛。
“裴程榆呢?他去哪了?!!”
看着哥哥红着眼眶,半天吐不出一个字的样子。
温清影悲从中来,吐了口血,晕过去了。
裴霁失踪的消息,将她那些平日里藏着的病激了出来,如排山倒海般沉了她。
“姑娘!!”
“阿宁!!!!!”
“姑娘!!!!”
花楹跪在床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
温清霖握着她的手,一声声的唤她:“阿宁……阿宁……醒醒,醒醒,你不要哥哥了吗?阿宁……”
温清霖痛不欲生,他失去了母亲,失去了挚友,现在又要失去他唯一的妹妹,他受不了。
温清影直到第三日凌晨,才睁开眼,她看见哥哥趴在床边,呼吸里都透着疲累,她用尽全力坐起身,替哥哥盖上衣服。
透过屏风,看见花楹也睡在外间的榻上。
她挣扎着爬起来,捂着嘴,不露出一丝声音,摇摇晃晃的朝祠堂走去。
温清影扶着墙,走进祠堂,跪在地上,面色惨白,紧紧攥着佛珠,双手合十。
“各位祖宗先辈,各位神仙大罗,温宁求各位先辈保佑,裴霁平安归来。”
她掉着泪,一个劲的磕头。
她前世虽住在寒山寺,日日拜佛,却对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很相信,重来一次后,也是日日诚心念佛的。
裴霁失踪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身上。
她俯身跪在地上,许久,才痛哭出声,边哭边咳,嘴里血腥味冲得她想吐。
泪水滴落在地。
她两辈子都在失去,没人能懂,重复两次失去亲人,失去爱人的滋味,她在痛苦中沉沦,挣扎求生。
“阿娘……师傅……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
她迷茫,痛苦,却找不到解药。
温清霖迷迷糊糊的伸手去探,却发现触及到的只有被褥,他猛的惊醒,看见自己身上披着的衣裳。
立刻站起身,跑出门,在府里找了一圈,险些哭出来,最后还是花楹在祠堂里找到躺在地上的姑娘。
温清霖将她抱起来,又心疼又生气。
这么多年,为着她的身体,他连讲话都不敢大声,生怕吓到她。
现在却为了一个男人,不顾自己的身体,拖着病体跪在祠堂。
温清霖将她抱回床上,为她擦了手脚,盖好被子。
“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