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星曜一时间竟有些语塞,他愣愣地看着逢煊那双过于坦诚的眼睛,里面的情绪意味不明。
像是被某种直白又纯粹的东西短暂地堵住了所有更尖刻的言辞。
逢煊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耳朵,又无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关节,这是他缓解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以前逢骏就总说他这样显得很别扭,但他一直没改掉。
乔星曜脱下外套,随手扔在一旁,忽然没头没脑问:“你真敢说我坏话吗?”
逢煊依旧是摇头。
乔星曜盯着他看了几秒,像是终于得出了结论,哼了一声:“也就你还算老实。”
这话本该是句夸奖,可逢煊听着,那一瞬间却莫名心虚得厉害。
也许是心情稍微顺畅了些,乔星曜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我告诉你我为什么特别恶心夏致那种人。自己没半点天分,又眼红别人有的,不想着怎么提升自己,净会耍些歪心思到我身边来撬人挖墙脚。”
“这种事,我已经明里暗里警告过他不止一次了,结果他非要往我的雷点上踩,就冲这一点,我就够膈应他一辈子。我这人,最恨的就是两面三刀、背地里捅刀子的货色。”
不过,这么闹腾一番、把积压的火气发泄出去之后,乔星曜的状态似乎反而平和了些。
虽然训练时依旧各种挑剔、嘴上不饶人,但至少和教练沟通时不再是纯粹地吼叫和嚷嚷,偶尔还能有那么一点近乎“和气”的假象。
逢煊起初还抱着一点微小的期望,觉得在乔星曜身边工作,或许能慢慢拉近点距离,当个普通朋友,他也许能够满足他某个微小的愿望。
可自从真正接触后,他越来越觉得,这个念头,实在有点过于天真和不切实际。
晏东表面上做着乔星曜的经纪人,实际上简直包揽了他生活里大小所有事务,活像个操心的老妈子。
只是这两人凑在一起,十次有八次都在吵架,晏东经常被气得跳脚,嚷嚷着要“灭了乔星曜这个祸害”。
晏东也时常跟逢煊倒苦水,语气充满了崩溃:“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明明是他自己突发奇想,非要拿着剪刀给自己剪刘海,结果手一抖剪豁了,没法见人,最后在这种天气里直接剃了个青皮!这也能怪到我头上?妈的,这破经纪人谁爱干谁干吧,我是不想伺候了!”
不过,晏东也就是嘴上抱怨得凶,该做的事一样没落下。
他有时也会对逢煊说,乔星曜这个人吧,脾气是坏得天怒人怨,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心。只要你真心实意地对他好,他其实都记得,也一定会在别的地方,用他那种别别扭扭的方式,对你好回去。
晏东说这话的时候,没注意到逢煊若有所思的神情。
乔星曜被父亲派来的保镖严加看管着,几乎失去了所有外出鬼混的自由。
他憋闷得厉害,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一瓶酒,抱着灌了大半瓶下去。
等晏东发现时,他已经醉得东倒西歪,晏东看着这一幕,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和逢煊一起,合力将这位不省心的祖宗架回卧室安顿。
衣服是逢煊帮着脱的,动作小心又利落,生怕弄醒了对方或是引起不适。
之后他又仔细地拉过被子,替乔星曜盖得严严实实,连被角都掖好了。
其实以前乔星曜喝多了,也大多是晏东负责收拾残局,但他自认绝对做不到逢煊这般细致和耐心。
一切都弄妥后,乔星曜又皱着眉哼哼唧唧地说头疼难受。
晏东看着逢煊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要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心思活络点的人待在乔星曜身边,他肯定一万个不放心,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盯着。
但这个人是逢煊,晏东却觉得完全没必要,因为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像他这样,做得如此自然又周全。
晏东算是被乔星曜这折腾人的劲儿给彻底整无语了。
中间乔星曜又挣扎着吐了一次,逢煊依旧毫无怨言地忙着清理,更换弄脏的床单被套,甚至还耐心地劝着他勉强吃了点清淡的东西暖胃。
半夜里,乔星曜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地嘀咕着抱怨,说这剃光的发型太难看了,肯定是全世界独一份的丑。
声音不大,但守在一旁的逢煊听见了。
第二天一早,逢煊照常拿着给乔星曜准备的早餐走进房间,然而他自己也顶着一个新鲜剃好的、光溜溜的青皮头,发型和乔星曜的如出一辙。
逢煊向来不喜欢在理发上花费太多时间和金钱,平日里图省事,也都是剪最简单清爽的发型。
他将早餐一样样在乔星曜面前摆好,语气如常地说道:“乔神,你的早餐。”
乔星曜刚醒来,还有些懵,看着逢煊那颗同样反光的脑袋,眼神里充满了诧异和不解:“你……你怎么也剪成这个样子了?”
逢煊拿起温热的豆浆,熟练地插上吸管,递到乔星曜手边,声音平静却认真:“现在我和你一样了。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是这种发型。”
逢煊这个人,身上有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纯粹和踏实。
他脑子轴,认死理,心思简单直白,平时出门要是多拿了人家一根葱,晚上可能都会良心不安睡不着觉。
他对人规规矩矩,做事本本分分,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说谎或者耍心眼的人。
乔星曜听完他的话,没再出声,只是沉默地、又多看了他几眼。
晏东下午过来谈接下来行程的时候,脑子里已经预演了好几种乔星曜会如何因为他那个剃坏了发型而闹脾气、抗拒出门的场景。
可没想到,当他提起晚上俱乐部主要赞助商举办的晚宴,需要他务必出席时,乔星曜居然没有立刻炸毛反对,反而一边手指飞快地打着电玩,一边甚至还心情不错地哼着不成调的歌,显得异常配合。
晏东被这反常的平静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狐疑地看向一旁安静站着的逢煊,压低声音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逢煊一脸茫然,老实摇头:“没有。”
晏东还以为逢煊头发是乔星曜强迫他剪的,一直在说他受委屈了。
之后,品牌方的人上门送来晚上要穿的定制礼服,再三叮嘱务必让乔星曜穿得体面些。
乔星曜难得没有挑剔,配合着试了衣服。
当他愿意着调的时候,那份专注和气质确实与平日里的混不吝判若两人。
然而,送衣服的工作人员或许是出于讨好,多嘴补充了一句,说这套行头是乔夫人亲自过目选定的。
就这么一句话,乔星曜脸上的那点闲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车子准时抵达晚宴所在地的地下停车场。
可眼看时间快到了,却正好撞上乔星曜游戏打到最关键的时刻,他死活不同意现在就下车上去。
晏东在一旁急得冒火,苦口婆心地劝:“祖宗哎,算我求你了,这要是迟到了,岑总那边我实在没法交代啊……”
“关我什么事。”乔星曜眼皮都没抬一下,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屏幕上。
就在这时,晏东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挂断电话后,他立刻对逢煊说:“你负责在这儿看着他,务必呆会儿把他带上去!我先上去应付一下场面,那边好像有点情况。”
逢煊一听,顿时面露难色,低声说:“他,乔哥他不会听我的……”
“你能顶住!”晏东语气异常肯定,甚至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上面来了几位非常重要的老板,不能再耽搁了。这事要是办好了,我给你申请奖金!要是完不成……”
他顿了顿,抛出杀手锏:“那我明天就开始给星曜物色一个新助理……”
逢煊心里一紧,他可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好不容易找到这样一个机会。
说罢,晏东便利落地转身,匆匆乘电梯上楼了。
空旷的停车场里,只剩下逢煊和沉浸在游戏世界里的乔星曜。
逢煊撑着打开的车门,硬着头皮劝道:“乔神,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先上去吧?”
乔星曜连头都没抬一下,嘴里还在不停地挤兑着游戏里的队友,完全无视了他的话。
逢煊也不敢催得太紧,只能干着急。
“乔哥……晏哥说了,待会儿一定得见到你。走吧,求求你了,我们先上去好不好……”
乔星曜的耳边同时充斥着嘈杂激烈的游戏音效和逢煊那絮絮叨叨,烦躁感骤然飙升。
他猛地一挥手,想要挥开那恼人的声音,结果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啪”地一声脆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半边屏幕瞬间裂成了蛛网。
乔星曜的动作瞬间停滞了零点一秒,随即“哗”地一声猛地推开车门,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一言不发地就朝着电梯方向大步走去。
逢煊看着他那散发着骇人低气压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慌忙弯腰捡起手机,小跑着跟上。
到了晚宴厅外的休息区,逢煊作为助理,按照规定只能在外面等着。
晏东处理完紧急情况出来,本想让逢煊先回车里等,谁知脸色依旧难看的乔星曜忽然开口,声音冷硬:“就在外面等着。我要一出来就能看见你。”
晏东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横生枝节,立刻顺势对逢煊说:“那你就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逢煊点了点头,抱着乔星曜那件厚重的羽绒服,老老实实地待在宴会厅外的走廊上。
长长的走廊铺着柔软的地毯,暖气开得很足,其实并不冷。
更何况他是Beta,体质天生就比Omega要强健不少。
逢煊安静地站着,其实并不太清楚自己此刻具体在哪个位置,但他很清楚,这是以前的自己,一辈子都不可能踏足的奢华场所。
平日里在乔星曜身边,总是忙得脚不沾地,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彻底闲下来的时刻。
直到工作逐渐步入正轨,他才恍惚意识到,这种围绕着一个人旋转的、紧张又琐碎的生活,不知何时起,已经变成了他日常的一部分。
妹妹逢榕放假时曾给他打过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逢煊却不想回去。
那个家里,一看到母亲的遗照,那种铺天盖地的悲伤和“要是死了就好了”的念头就会不受控制地涌上来,让他窒息。
逢骏也什么都没多说,只让他保重身体。
逢煊缩在休息区角落的沙发里,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都快晕晕欲睡了,他觉得乔星曜是不是把他给忘了。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极力压低的交谈声,语气阴沉而充满恶意。
逢煊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屏息凝神,清晰地听到了其中的对话。
“都安排妥当了吧?我让他一天天傲得跟什么似的……这次我找人把他骗上去,等他被药弄得神志不清的时候,就拍下他最不堪的样子!我要让他身败名裂,被俱乐部彻底厌弃!”
“乔家?哼,只要做得足够隐秘,谁会查到我头上?乔星曜……这次我一定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那是夏致的声音!
逢煊的心脏猛地一缩,整个人窝在沙发里,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头的人似乎密谋完毕,脚步声逐渐远去。
逢煊立刻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给晏东打电话,可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回想刚才听到的对话,他们显然是打算给乔星曜下药。
逢煊猛地站起身,冲到宴会厅门口,却失去了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迟疑不决。
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一个男人探出身,眯着眼睛,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逢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不易察觉的警惕。
逢煊确实打扮得有点寒酸。
逢煊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宴会厅璀璨的灯光和隐约传来的笑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自我安慰:还是在外面等吧?
他最终没敢进去,又退回到门口附近,焦虑地蹲了下来。
又煎熬地等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有人叫他的名字。
逢煊抬起头,看见晏东找了过来,皱着眉问他:“你蹲在这儿干什么?”
逢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猛地站起来,急切地问:“乔哥呢?乔星曜他人呢?”
晏东的表情瞬间变了:“刚才他说有点头晕,不太舒服,我就让他出来找你回车里去休息了……怎么?你没看到他?他人呢?!”
逢煊:“我刚才……听到了有人要害他。”
“要是他不见了,我们全都得完蛋!”
逢煊一听,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也顾不上解释,转身就急匆匆地往楼下跑。
刚才等待的时候太过无聊,他把酒店的宣传手册仔细看了一遍,大概记得布局。
他冲到前台,语无伦次地向工作人员描述乔星曜的外貌,询问是否有人见过他。
前台的工作人员面露难色,出于规定,他们不能随意泄露客人**。
逢煊急得快要疯了,巨大的恐慌和自责淹没了他,如果刚才他勇敢一点推开那扇门就好了!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对着前台说道:“有人要害他!真的!求求你告诉我吧,如果他出了什么事,我……”
这时晏东也赶了过来,他听到逢煊的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直接亮明身份要求见经理。
场面一度有些混乱。就在交涉期间,那名前台小姐看着逢煊急得通红眼眶和真切的神情,又听到“下药”、“陷害”这些字眼,咬了咬牙,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对着逢煊极快地比了一个“28”的口型。
逢煊瞬间明白了过来,像离弦的箭一样,拔腿就朝着电梯口狂奔而去。
乔星曜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刚才的宴会厅里,每个人说话都像在谈生意,他觉得无聊透顶,干脆一个人躲到角落自斟自饮。
偏偏这个时候,一个Omega主动凑近了他。
那Omega的模样确实生得不错,眉眼间带着点恰到好处的风情。
乔星曜被关久了,实在闷得发慌,于是当对方状似无意地握住他的手时,他破天荒地没有立刻甩开,甚至带着点玩味和探究的心思,默许了这种靠近。
他其实一直有点好奇,这些前赴后继凑上来的人,看上的究竟是他的什么。
谁知刚喝下对方递来的两杯酒,脑子就开始发晕,视线也变得模糊。
那个Omega就坐在他身边,低头快速地发了条信息,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却又意味深长的笑容:“乔少,您好像有点醉了?咱们……换个地方休息吧?”
乔星曜心里瞬间明了,自己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可身体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架起他,几乎是把他拖拽着,扔进了一间酒店客房里的大床上。
他身上提不起半点劲,但意识却异常清醒,心里憋着一股滔天的怒火和恶心。
那个Omega嬉笑着,手指轻佻地划过他的胸口,语气带着得意:“乔少就别白费力气挣扎了。我可是给您下了足够放倒两个Alpha的剂量,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他的衣服被粗暴地扒掉,只剩下一条内裤,冰冷的空气激得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远处有人架起了摄像机,镜头闪着幽红的光。更令人作呕的是,有肮脏的手摸上了他的大腿,伴随着猥琐下流的议论声:
“我操,这真是Alpha?长得也太他妈带劲了……”
“待会儿好好试试,看是不是个装A的Omega,哈哈哈哈……”
那些污言秽语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膜。
乔星曜头疼欲裂,胃里翻江倒海,强烈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种很深很深的、熟悉的厌弃感再次从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翻涌上来,仿佛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被关进那个漆黑冰冷的小屋,无论他如何哭喊、尖叫、疯狂地砸东西,都没有人理会他,没有人来帮他。
没有人。
就在他内心被暴怒和绝望撕扯,发誓一定要将这些人碎尸万段的那一刻,酒店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
重物倒地的巨大声响打破了房间内令人作呕的氛围。
下一秒,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迅速盖在了他几乎**的身体上,阻隔了那些令人不适的视线。
接着,他被一双手臂紧紧地、保护性地搂进一个怀抱里。
“没事了,没事了。”
那人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干净的香皂味,混合着刚才奔跑后的微微汗气。
搂着他的手臂不算细腻,甚至能感觉到掌心有些粗糙的薄茧,蹭过他的眼角时,触感鲜明。
但是。
那怀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
乔星曜自我攻略之路开始[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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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怀抱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