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启鸣銮 第8章 同行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雁云山松壑云缭，气象依旧。

铃銮携几人欢快同行，六年多不见师父，很想师父和师兄妹们。

玉屋洞是白泽高人的修行之所，众弟子一同在这里修炼。山中看守小童远远看到四个人上山，就早早在山门前守侯，要探明来意。他看一个美少女嘻嘻哈哈在前面带路，指东指西地说个没完。

“快看，西边那片绯红花丛，是师父的蓍草园，那是我最早栽种的。现在正当采收时，我看师弟师妹们偷懒，还没开始动手呢。”

“看，前面仙鸿岭、倚云岩中间的是雁云山门。这天门高插云霄，是师父带师兄们累年修建的，那时我还小，出不了力。天门有一副对联：峰回万仞，拾级探云霄妙境；门对长空，倚松听泉语玄机。是师父心无挂碍、意态淡泊的修行法则，而我没有遵循做到……”

铃銮重回故地，倍感亲切又怅惘。当年她为寻母一别而去，离开师父的庇佑后，才知道世间艰难。

小童看他们渐渐走近，终于看清是铃銮师姐回来啦。想当初，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熊孩子，师姐经常给他喂斋饭，抱着他在山上砍柴担水。小童眼泪都快出来了，跑下来大喊，“师姐，师姐！”冲到面前来了个熊抱。

“老爷说你今日会回来，我一早还不信。”

“老爷的话，你不信是会遭殃的。我带几位朋友一同来，老爷和师兄妹都好不好？”

小童说大家都好，招呼来两个童子，一个继续看山，一个跑去通报，他带着众人上山。

玉屋洞府前，大家都出来迎接。铃銮带几位见过各位师兄妹，几年不见每个人都在精进成长。可惜有几位师兄正在外云游，去寻访仙踪、传道普度，这次没能见到。

铃銮带朋友们拜访师父。白泽大师正盘坐在经堂的蒲团上，研读经文。

铃銮看到师父，不禁泪如雨下。她倒身下拜，“老爷，弟子不孝，离山数载，今日重返师门，在此拜谒师尊！弟子入世六年，秉承师尊教诲，却始终难解尘缘，弟子有愧！”一起来的几位也随她一起跪拜。

“道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修行之法在体悟，在发心自度度人。你云游数年，以道心关照万物，以修行之力，行救母之孝，不必自责。起来吧，众位请起。”

铃銮起身，揩干泪水，向师父介绍几人。紫曈上次虽匆匆往返，也已经算个小熟人了。

他们说起上神下凡的事，白泽对大家说：“此次上神临世，孤身办案。上神是天帝的义子，也是独子，这次必是对上神的历练。上神一度伤了目神，今已双目失明了，你们要尽心辅佐护卫。”

在座人们一个大惊，上神是个盲人！怎么会失明呢？但看他行动自若，真没看出来。

“个中情由，不必多言。上神神通广大，可感知时势运化，但无法观明细微。”白泽阻止继续再问，大家只好诺诺不语。

铃銮这次回来，非要在洞府大展身手，一连做了几桌子斋饭。她的厨艺在雁云山始终居头把交椅，谁敢争锋啊。众位师兄妹说想念她，其实一多半都是在想她的手艺。

在她挥汗下厨时，龙骧独自找到了白泽。他跪拜下来，恳请白泽规劝铃銮放弃救母，“大师，铃儿救母之路艰险重重，她意志坚定，我们都无法劝她放弃。我担心她会殃及性命，幻灭无归啊。求大师劝阻铃儿！”

“宿命所归，天命难违，诸般皆是造化，唯有随缘听命。你不必替她忧虑，这是她的夙愿，随她吧。这里有个锦囊，如铃儿遇无法化解之难，你可以见机给她。”龙骧恭敬地接过来，小心随身珍藏。

时辰不早，应该回宫了。铃銮告别师父，与众人一一惜别而去。

次日一早，上神宣诸位。

众人在麟德殿内肃穆侯命。在得知上神双目失明后，所有人的心境都发生了微妙变化，敬畏之余叠加了怜惜。

大殿内秋意融融，两座金丝楠长条案上摆放粉彩花卉纹大花瓶，瓶内争奇斗艳的名贵绣球菊花怒放吐香。十丈垂帘花开如瀑，细腻层叠而下的瓣尖轻轻摇曳，让人想起宫阙缓缓垂落的珠帘。

在和风微凉的清晨，满室菊香淡雅，弥漫起一阵不染尘埃的清新。

上神进殿，坐入宝座，让众人落座。他语气沉稳有力，不疾不徐，“灵豚族藏宝阁被巨浪冲毁，破坏力惊人，豚族合力也难以抵挡，实在是罕见。无风何处起波澜，巨浪必是由飓风而兴。世间能如此兴风作浪的，风族难排嫌疑。现今风族已分成三派，各为其主，互无往来，三派都殊为可疑。我们分为三组各自探查，寻找线索。”

风族如今分别散落在浒洑洲、芃罗洲。上神吩咐，三组分别由上神、婴侯、龙骧带领，铃銮、紫曈、桑吉分别入组。上神去芃罗，婴侯和龙骧去浒洑。龙骧、紫曈来往传递消息最快，中途十五日一报上神。

“三组要暗访探查劫宝动机，如有线索，及时报传给我。尽快出发，速速查访，限期两月完成。各位，妖族暴虐成性，彼此多加防范。”

龙骧很失望，天知道他有多想跟铃銮配组，可是他也很清楚，上神的安排是最为合理的，从武力值、经验值、技能值方方面面来说，他都只能跟桑吉搭配。

铃銮很惶恐，天知道她有多想跟上神配组，可是她也很清楚，在上神身侧，必须诫勉小心，稍有行差踏错，她的通关文牒就跑掉了。从劫宝案、守山通关、命运转承的方方面面来说，她可能正在面临一场重要的考验。

紫曈很开心，铃銮跟上神零距离相处，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桑吉很难过，他已经很久没能跟铃銮好好说句话了。

为了不惊扰百姓，神仙们不好腾云驾雾。上神和铃銮一路骑马向芃罗而去。

一路上快马加鞭，铃銮小心跟随，生怕上神因看不见而疏忽受伤。

她发现，上神在旷野山林还算应付自如，但是在室内或者人流熙攘的地方，就明显迟缓，他要停下来一会，用神识感知一下，扫描一圈以后，才能行动。就算是扫过一遍，一些细微或突变之处，也难免会疏忽不察。

因此，铃銮觉得她此行的另一大使命就是做好上神的双目和手足，要护卫好他。

天色已暗，他们正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野外，只好就地歇息。

秋夜浸寒，铃銮见上神拾柴，立马抢过来，“上神，我来我来，这些粗活哪能劳您大驾！”

见上神从蹀躞带取火镰，她又抢过来，“上神，我来生火。”她怕上神的火苗对不准柴禾，届时不是超级尴尬吗？

她想上神整日未曾进食，就取出一块干粮，挨到上神身边递给他。离得远了，她怕上神接不准啊。谁知上神辟谷食气，是吸风饮露的圣洁之身，对这干粮根本不感兴趣。

上神身子挪开一些，对她说，“你吃吧。今后你就扮成我的随从，不必称我上神。”

“好的，公子。”想想，再趁机拍一下，“因为您英姿卓绝，一身俊逸风华，老爷、主子这些称呼跟您都不相称，公子呢还算差强人意，您看行吗？”

上神不说话，算是默默允了。

“公子，赶路一天，您歇着吧，我在此巡哨，您尽管放心。”到了铃銮表衷心的时候了。

上神脸都不冲着她，傲娇地说：“山林之中不足为惧，你好好歇着吧。”

乌漆嘛黑的深夜，突然狼嚎阵阵，铃銮一个激灵起身，叭一下就来到了上神身边，把他严密保护起来，她睁大双眼全神贯注地关注着周遭。

这会儿，上神正安心打坐呢，没有实在危险是不会出定的。

渐渐的，熹微初露，灰蓝雾色透出依偎的两人，一人静坐，另一人枕肩入睡，好温馨的画面。

炭火熄尽，天凉好个秋，铃銮贴身保护着，然后就贴身睡过去了。

上神出定，才察觉到左肩头的分量。他看不见，但明显觉出女人小小的头颅压住他的肩膀，很玲珑的形状，头一点一点地，这是瞌睡过去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就睡到他身上了呢？

他不知道该怎么叫醒她，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抖落她吧，有点于心不忍，重声咳吧，又担心她受惊。

还没有作出合适的方案时，铃銮女侠总算醒了……唉，我都叹气，你说说，你孤胆豪杰的好体力去哪了呢？你习武之人的敏锐性去哪了呢？你衷心护主的警惕性又去哪了呢？真是怒其不争啊。

铃銮惊得六神无主，魂儿全吓跑了，她竟然在上神的肩膀头子上醒过来。这就算了，竟然还流了哈喇子，这就真的说不过去了呀，上神多么高洁啊。

她蹭地一下纵出一丈开外，直接双膝着地，跪趴下来请罪。

“上神，我本意是防狼，谁知后面睡过去了，请上神恕罪！您的袍衫弄脏了，我会清洗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到底应该防哪头狼呢？

“罢了，路途颠簸劳碌，着实不易。你并无冒犯之意，起来吧。我的袍服不必清洗，日炙风筛可以自洁，不必挂怀。”

铃銮小心翼翼起身，不敢再欺身靠近了。

他们继续赶路，星夜风驰电掣，草草打尖住店，跟上神出差就是这么辛苦！

骑马越山，乘船跨海，一对人神终于在芃罗洲土落脚。上神暗暗吐一口气，不能乘云气游四海，一路着实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