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 第124章 重回邙山

白练为溟珞的死伤心，躲在自己的药坊中不出来。

寒髓深渊气候恶寒，要养活那些珍惜的药材十分不易，她不过是几日没来看，便有许多草药枯萎死绝。

若换作平时，白练身为六界闻名的炼药师，自然对这些损失十分痛惜，可在溟珞的死面前，纵使失去的东西再多，好似都那般苍白无力。

黑蛰替萧湄架起了同冰原漂浮岛的联结，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化开虚空，看被炎蛟冰将镇守的溟珞之棺。

手中好似多了异物，萧湄低下头去从，摊开掌心只看到了一个崭新的乾坤袋。

“白练平日口快，若说了什么伤人的话，还请姑娘见谅，她解不开小珞已死的心结，又放不下你的归墟之行，托我将此物交给你。”

一向沉默寡言的黑蛰竟然破例替白练解释起来，他顿了顿话音，眸色愈发沉。

“这里面是她炼制的灵药，药力精纯无比，关键时刻能保你性命，不管你最终能否寻回小珞的魂魄，我们都会看守好她的尸身，百年，千年。”

“望你平安。”他最后恳切道，拧着的剑眉始终未松开。

本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祝语，对前路未卜的萧湄来说，充满了不确定性。

因为有炎蛟相护，返程比来时的路好走许多，虽然遇上火山喷发期，萧湄还是穿过密密麻麻的熔魈群，安然抵达了传送地。

回到人间的日子，萧湄并未停下脚步，她从本打算从绥京一直往西回到宣启，后来想想自己已经从记忆球继承了溟珞的部分神力，何必再这样大费周章。

从绥京回到宣启外的邙山，千里的脚程，仅仅花了两刻钟。

整整十六年没有回来，那条青石小路已被杂生的林木彻底遮蔽，而在山的另一侧，人为开辟了一条还算新的道路。

萧湄从那走上去，偶尔能看到几个下山的香客，原来半山腰不知何时建起了一座山神庙，庙里所供奉的，是一些还没什么道行的小妖。

转眼小径生幽苔，晨光起又灭。

萧湄再一次回到碧水山庄，推开门却是一片萧条。

很多东西没带回来，回来的也只有自己。

没有溟珞折好的符灵扫洒，腐烂又新生的常青藤已经疯长庭前，藤蔓生长之快，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庄。

那些灵仆早已失去法力支撑，化作了符纸散落山庄各处，虽被雨水打湿，但因材质的特殊，十六年过去并未有腐烂痕迹。

因为灵气充沛，山庄里已被各种刚化形的小妖占地为王。

萧湄的气息一近，生性怕事的小妖又扎堆缩进角落里，噤若寒蝉。

萧湄倚在院子里的大方石柱旁，笑看小妖化回原形到处乱窜。

有些植被甚至带着土就想往山庄外跑，大妖挤小妖，刚修炼成形还未稳固的妖魄都要被踩出来了。

萧湄摸了摸自己的脸，心想她又没生着獠牙大嘴，这有什么好怕的。溟珞说她没转世之前也是妖，既然是妖，她又不会一把火烧了它们的灵根。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妖，但萧湄敢肯定，自己以前一定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妖。她的掌心骤然升起一团蓝焰，小妖们吓得尖声叫个不停，四处逃窜。

就在它们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却见蓝焰安静燃着，停了许久没有掷出去，慢慢又灭掉。

萧湄低下头，笑得苦涩落寞。

就让这些小妖守着吧，溟珞若有一日自己找到路回来，也不会太孤寂。

可溟珞所去的地方是归墟，而不是幽冥鬼界，怎么可能有生路呢。

她的尸身被锁在寒髓深渊最深处，等着自己寻到归墟入口，带回她的魂魄，猎杀灵龙活取筋脉为她重新筑身。

萧湄并不知前路，她只看得到眼前，以法力将山庄里里外外修葺一新。她想，六界再大，只要没死，自己就走不远的，总会回来一趟。

“一百年内，你们就撒着欢玩，别搞得乱糟糟就好。等下次我回来，若是哪里烂了坏了，一个个都送去给魔君当零嘴。”

捏碎记忆球后，萧湄得知了溟珞的一些过往，还知道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妖界除了道行高深点的，其他族类都很惧怕魔君。溟珞为何不怕呢？

萧湄想了许久，才恍然大悟般有了答案。

溟珞很久之前就不归于妖类了，从寒髓深渊渡劫飞升那时起，她就已经登临神庭。

萧湄似乎觉得自己光这般说，好像没什么威慑力，她走到扎堆的小妖前随手一抓，一只矮胖的小参妖避之不及，被抓着脚提溜起来。

小参妖刚刚化形，灵力还很弱，长长的参须还未褪尽。它胡乱蹬着，却挣不开萧湄的手，像个婴儿似的急得哇哇哭出了两行参汁。

萧湄戳了戳它胖乎的爪子，还不忘恐吓，“特别是你这种，生得白胖，又是大补之物，魔君最喜欢了。”

小胖妖参须直竖，两眼一翻，吓得昏死过去。

萧湄没想到它这么不禁吓，晃了晃手中口吐参汁的小胖妖，分外嫌弃地丢到地上。

匍一触地，小胖妖便化成原型，像棵萝卜一样栽进了土里，参叶蔫了吧唧地聋拉着。

方才还心怀惧意的小妖们以为参妖被捏死了，纷纷围上来指着萧湄，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神情气愤。

虽然骂得很难听，可是没一个敢上前，萧湄体内的能量场已经强大到超出它们的探知范围。

小妖们知道这座山庄很久之前曾住过一位神者，那时它们还呆在邙山的深处，灵智未开，每天吃点野果子充饥，后来得借机缘救了一个被困的樵夫。

樵夫下山之后，此事一传十十传百，将它们这些只能变变障眼法的小妖夸成了山神，还修了庙来供奉。

此后十余年间，因为吸了香火，它们的修为突飞猛进，有些甚至刚生下来不久便开了灵智。

妖的嗅觉比人类灵敏千倍，它们嗅到了萧湄身上的神息，里面还翻涌着阴森的鬼气和海风味，辨不出具体身份，似人神鬼妖的共体。

其中一个看起来道行高些的兔妖扒拉开扎堆的小妖，拖着根被啃了一半的胡萝卜，三蹦两跳走到萧湄面前。

“尊者，我们潜心修炼，从未下山，亦未有过害人之心，若是我们占了地方，您且见谅，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开罢！”

话里颇有敬畏，萧湄知晓它们是在害怕自己体内溟珞的神息。

似乎怕萧湄不答应，兔妖赤红如血的眼睛滴溜一转，又道：“我等只是见山庄荒废已久，以为那位神者已经回到天阙，才壮了胆子来此地安扎，庙中的香火我们不要了，这就回邙山深处，请您饶我们一命！”

萧湄没心思去听它们叫嚷，往草木遮蔽的院子里走了两步，又觉无味，心中沉闷不知从何而起。

她想起了一个地方，便以灵力破开繁茂的荒草，顺着记忆走到了那间她她在血雨后醒来的房间。

不知是何原因，山庄各处都被草木藤曼覆盖，唯有此地，即使过去了十六年，依旧不见荒芜。

阿九说，这间屋子是溟珞闭关的地方。

萧湄犹豫一番推开了门，里面极其昏暗，沁人凉意铺面而来，里面不置灯烛，亦没有户牅，只有从门这里泻入的一线光和萧湄被拉得瘦长的影子。

通铺的大理石上血色斑驳，不过早已经干涸，那是当初溟珞在水影手下重伤后，阿九以自己的精血化出的血符阵，如今威力仍存。

萧湄没有想到，当初的情况如此惨烈危急，只见符阵旁铺了张厚绒毯，早已被雪狼血濡渗成一片赤红。

那些小妖缩在暗处观望，看到萧湄从它们一直不敢靠近的屋子走出来，吓得妖魄都要飞走，作鸟兽散往四处飞逃。

它们跑到一半却没有感觉到杀气追来，回过头去，却只看到萧湄身后多了只威武刚煞的三途魇。

原还心怀侥幸的小妖大惊失色，纷纷化形，什么山雀、小蛇、狗尾巴草，浩浩荡荡地朝邙山深处转移，原本拥挤的山庄只剩下兔妖和昏迷的小参妖。

动静这般大，萧湄却未回头，只是往山庄外茂密的草丛中打入了一道灵符。

随着符火的燃烧，用以障眼的草木往两侧移开，露出了一条曲折的青石小径，一路蜿蜒消失在莽莽山林中。

龙驹率先下去探路，四爪飞快，不过眨眼间便到了百米外，它兴奋地回过头，发现萧湄未跟上来，又吭吭哧哧地跑了回去。

萧湄回头看了眼几乎被藤曼隐没的山庄，而后再无留恋地踏入小径，缓缓往山下走去。

每迈出一步，身后的石阶就跟着消失一阶。

不该这样颓唐的，有个人还等着她去救。

兔妖伸长脖子，发现那青石小径已无踪迹，“她不杀我们吗？她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那位神者出事了？”

小参妖移开遮脸的参叶，想要从土里拔出来，奈何它方才太害怕将整个身子都埋了进去，如今使了吃奶的劲都无济于事。

兔妖丢了萝卜，往爪子上吐了口水狠劲一搓，将小参妖扯了出来，本就不多的参叶断了两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