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恋爱札记 第40章 第二十章 泉水

白简几近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坐在树荫下，用坛子上长长的红绸去逗那只瘸腿的黑色小狗，看着那只走路都仿佛会摔倒的家伙逗得她发笑。

既然狗可以的话，那狐狸是不是也可以？

白简垂眸深思，考虑要是收敛妖力，把自己变成普通狐狸，能不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她。

旁边的灌木间传来奇怪的动静，他感觉有什么坚硬锋利东西抵在了他的腰间。

傻了么？于冬握剑敲了敲，打量着眼前这只跟了她一路的——

狐狸精？

“汪呜！汪！”

白简侧身，随意瞥了一眼跟在她脚边虚张声势的小蠢货，缓缓抬起眼睛。

狐妖化形没有丑的，眼前青年也是自然，俊秀的脸，眼角微微上挑，纵使眼下有几分青黑疲惫，也不减损容貌的绮丽，反而平添几分脆弱憔悴之美。

最让于冬出神的——还是那双浅棕色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眼睛。

白简轻笑一声，单手抓剑，不顾皮肉被烧灼的滋滋声响，反手一扭把剑塞回剑鞘。

于冬对妖怪的防备还在，在他握剑时就准备拿符咒，等他侵身靠近之际瞬间把黄色符纸贴上他脑门。

狐狸精定身，先是头顶上冒出了一对尖尖的毛绒绒的耳朵，然后黑发慢慢变红，然后，于冬就看见了一只，脑门上贴了符纸的巨大狐狸。

狐狸露出了她熟悉的微笑，尽管前爪还在滋滋冒着青黑的血液，它仍然贱兮兮地一下一下摇着身后的尾巴。

真是太贱了这家伙。

于冬决定不理它，绝不让这家伙破坏她喝酒的美妙心情。

狐狸也不在意，它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不动声色地把那只蠢狗挤开。

看着她坐下，狐狸也姿势优雅的趴下，双爪交叠放在她身旁。

于冬拆开酒封喝了一口，狐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于冬又仰头喝了一口，狐狸……

于冬推了它一把，“你给我变回去！”现在的妖怪都这么大胆了吗？！

狐狸听话地低头，任由于冬气呼呼地摘掉它头上的符纸。

下一秒，重新变回人形的白简，毫无边界感地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于冬任由他在后背和肩颈上蹭来蹭去，继续自顾自地喝酒，反正狐狸一直都这样粘人。

号称能让人青春不老的清澈泉水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从地下不断涌出，永不停歇，人工修筑的水潭边全是清凉湿润的水汽，看起来与她见过的其它泉水并无不同。

“你想要长生不老吗？”白简跟着她看了一会儿无聊的水泡，突然充满引诱地意味凑在她脸边问道。

于冬随意地偏头，贴了贴他的侧脸。

白简马上就脸红了，他低头把脸埋进她颈窝处，颇有报复心的用滚烫的脸颊贴着她洁白的脖颈，试图将热意传染给她。

“你对我太坏了……”白简靠在她身上控诉道，声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

于冬终于放下酒坛，转身向他张开双手，白简很自觉地抱住了她。

“对不起……”那么轻易就死掉了。

明明她最讨厌被抛弃了，结果居然让她最喜欢的狐狸体会到那种感觉。想到这里，于冬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

白简轻轻拍她的脊背，思考了片刻，安抚道：“都怪我当时太蠢了。”竟然放任她一个脆弱的人类在山林里四处乱跑，自己还跑出去玩。

是他没有保护好她。

白简把她捞出来，带着歉意和愧疚亲了亲她的额头。

于冬泪眼朦胧，懵懵地看着他。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白简把自己早年间做过的蠢事说了出来。

“为什么要修炼那种禁术？”于冬听了故事疑惑道，吸取他人天赋据为己用？她可从来不知道狐狸竟然如此有上进心。

它在她记忆里都是懒懒散散的。修炼是什么？从没见它做过。

“那法术能剥夺天赋……”白简靠在她腿上，用手遮着眼睛说道，“我不想要这种没用的天赋。”

“也不是完全没用嘛，等我们没钱了，还可以去摆摊算命啊，包准的！”于冬想象了一下狐狸一本正经给人算卦的场景，抑制不住唇角的笑意。

白简没什么气势地瞪她一眼。

“那干嘛找族长的儿子，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先用那些消失了别人也不会发现的人……狐狸吗？”于冬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一只眼里写着“纯好奇”，另一只眼里写着“无恶意”。

“因为它最讨厌。”白简叹了一口气，神色恹恹地说道，“总是说些讨厌的话，还问我一些很无聊的事情。”

“天赋第一欸，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狐神眷顾哈哈，连自己兄弟会受伤都看不到。”

白简拉着她的手盖到自己脸上，突然说道：“我叫白简。”

于冬：？怎么突然说这个？

“嗯。”不过她还是顺着他的话，“我叫于冬，上辈子的名字，因为是冬天出生的。这辈子的话，是叫于知安，大概是希望我平平安安的意思吧。”

白简透过指缝看了她一眼，简单判断了一下她对两个名字的认同度。

于冬摸了摸他的睫毛，“冬天虽然很冷，但是可以碰到可爱的狐狸。不过，平平安安也很好，是不是？”

白简释然地笑了笑，捉着她的手指亲了一口，继续道：“‘白’是母亲的名字，‘简’是指占卜时用的签文。”

对于擅长占卜的红狐一族来说，“简”是一个很重要的名字。

“妹妹叫喜，是喜悦的意思。”白简闭上眼睛，继续说道：“我还有一个弟弟，他的名字叫兑。”

兑卦为泽，兑同悦，欢心喜悦也。

熟知卜卦吉凶的于冬，默默地顺了顺他的长发。

有些事情，在他还茫茫无知的时候，就已经被其它人决定好了。

“它们希望我能帮族人们躲避灾祸，带领红狐一族变得更强、更好。”白简依然用手盖住眼睛，低低地说：“我试过了……每次，每次我成功预测帮它们躲过灾祸、避开弯路，它们就会不自觉地信任我，一次、两次、三次，亲近了之后，它们的命运就会和我的交织在一起，然后我就看不清了。可是，没有预警，它们又会碰到灾祸、挫折、困难、阻碍……无论叫什么，反正是生命不想遇到的东西，然后一次、两次、三次……它们就开始不信任我，怀疑我。”

“可笑的是，偏偏是这样，反而将它们的命运和我的分离了。”白简移开一直遮着眼睛的手掌，浅棕色的眼瞳里隐隐约约有无数条红线交织。

“于是，我就又能看清了。”

于冬把浑身散发着悲伤无措气息的狐狸提起来抱着，听到他在自己耳边继续控诉。

“什么都是它们自己决定的，我不管怎样都是错的！”

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这份所谓的天赋，做一只连名字都没有的普通狐狸。就没有这样反反复复地折磨了。

于是在流放的时候，他把什么都忘记了，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

“所以是故意的吗？”于冬从上往下顺着他的脊背，“做那个试验。”以当时族人对它的态度，应该是可以看到结果的吧。

“还是说故意让它们发现？”明白自己注定会辜负族人们的期待，为了避免反反复复的失望，于是干脆制造一场一劳永逸的“彻底失望”？

“万一成功了呢！”白简嘴硬道，随后又小声不服气地补了一句：“至少这一次是我先决定的。”

他有灵魂，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为什么要像一尊石像一样，被动地承受其它人的期待或失望。

“是我先决定对它们失望的。”白简喃喃道。

“所以，我的命运你也看不到咯？”于冬故作遗憾地把他推开一点，捞起趴在一旁的小黑狗。

“是的！”白简反而有些振奋地回答。

欸，这是什么反应？于冬微微睁大了眼睛。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白简飞快地眨了眨眼睛，“知道我们的命运会纠缠在一起，一直看不清的话，就不会有期待和失望，反而会很安心。”

虽然发展和她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总之结果是好的，这家伙终于不像刚才那么颓废沮丧了。

于冬揉揉小黑的脑袋，白简神色不明地盯着这一团漆黑小狗。

“对了，你看！”于冬捞出小黑的尾巴晃了晃，示意他看这截白色的尾巴，“和你很像吧。”

“什么嘛，你居然还找了替身……”白简语气酸酸的，居然还是一条狗。

“乱说。”于冬捏着小黑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白简朝无辜茫然的小狗凶狠地龇了龇牙，一翻身又变回了狐狸的样子——一只在阳光下皮毛会发光的柔软赤狐。

于冬果然放下小狗，转而去撸狐狸的耳朵和脑袋。

狐狸的手感和小狗相比很不一样，狐狸摸起来柔软蓬松，仿佛随时都可能灵活地从手下溜走，而小狗摸起来柔顺光滑，皮毛都乖巧服帖地朝着同一个方向。

狐狸眯着眼眸享受人类的抚摸，睨了一眼傻乎乎压平耳朵的小狗，不动声色地伸出一只前爪。

小黑会意，凑上前替新来的老大舔了舔毛。

算它识相。狐狸心情愉悦地笑了笑。

柔弱无依的狐狸全身心地靠在人怀里，尾巴时不时悠闲摇晃，静静听着她说话。

“就只是普通的泉水嘛。”于冬用空酒坛舀了半坛水，浅浅喝了一口。

确实甘甜清凉，但也确实一点灵气也没有。

不过也不能说失望，世间的景致本来就是这样，往往附会着夸大的传说。更何况，一旦见过更加有灵气的神奇泉水，再看这汪不大不小的泉水，自然在心中会有所比较，继而觉得索然无味。

相比之下，在旅程中遇到的全然陌生的人、事、物，收获到的从前未有过的体验，反而是更加珍贵的回忆。

“本来打算之后去锦水的。”于冬蹭了蹭它的下巴，不过既然找到它了，那去不去北境都无所谓了。

锦水是更北边的一座城市。

狐狸的耳朵转了转，又矜持地压下。

真是太好了，她也想见他呢。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狐狸甜甜蜜蜜地说道。

“唔，那我们先去蓬莱吧。”四季如春，云雾缭绕的地方，据说春夏两季，烟树开放之时，会在山间形成层层美丽的粉色云雾，而且又是三大仙山之一，很难叫人不向往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