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盛夏,蝉鸣聒噪,因雾霾街上行人寥寥无几。
诺大的宅子里传来挣扎与打骂的声响,惊得树上的鸟都飞走了。
客厅跪着未满六岁的孩童,胳膊手腕处尽是淤青。
此时他正用着祈求的神色望着旁边冷眼看着这一幕的母亲。
然而刚对上她的视线,对方无情避开。
孩童的心凉了一片:“爸爸妈妈,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把我卖给他们,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赚好多好多的钱,不要卖我好不好?”
男人手中拿着棍子,恶狠狠的看着他:“来人,给我关起来。时迁我劝你给我老实点。”
时迁又看向自己的母亲,仿佛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眼眶通红,眼泪不断滑落:“妈妈,别不要我好不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很听话,不会像其他小朋友一样闹得……”
他水汪汪的眼睛不断有泪水流出,小小的身体奋力挣扎着。
最终扑到了杨昭的怀里。
随之响起阵阵的抽泣声,这次时迁哭的很惨。
哭的浑身发抖,嘴里重复着:“别不要我了好不好,妈妈……”
下一秒被狠狠推开,时迁摔倒在地。
疼,好疼。
时迁感觉眼前有些发昏,耳畔响起阵阵耳鸣声。
他把手伸向杨昭:“别不要我……”
杨昭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自生自别吧,省得我动手了,小贱种。”
“……”
她没有发病,现在是清醒的。
时迁终于不挣扎了,眼眶湿漉漉的看着她。
对方眼里的厌恶一览无余。
他此刻已经疼的没有力气再哭了,被锁在房间里独自蜷缩在角落。
小孩的思想很简单明了,环境再差也稚嫩得很,此时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爸爸妈妈不要他了。
他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
这些天有没有不听话,有没有惹爸爸妈妈生气,是不是自己不够乖才要骂了自己。
绝望、无助等各种情绪冲着他铺天盖地的袭来,压的也逐渐喘不过气。
……
时迁回想着那天的场景脑袋又是阵阵抽疼传来,像是被插入了钢筋般,此刻的他连呼吸都是那么的艰难:“坐下,吃饭。”
杨昭小声抽泣着:“给我改过的机会,好吗时迁。”
此刻时迁脸色有些不好,胃部也隐隐作痛,他只手按着左腹,大抵是胃病犯了,他眉毛紧蹙,声音沙哑:“……说够了吗?”
非要闹得那么难看吗?
杨昭意识到了他的不对,抬脚想靠近,忍不住询问:“你怎么了?”
时迁瞥她:“别过来。”
疼痛愈发强烈,他忽然又说:“杨昭,帮我找找药,胃药。”
杨昭闻言立即翻箱倒柜拿出医药箱,找了半天发现什么也没有,于是摇头:“家里没有胃药,要不我去药店帮你买?”
“那给我止疼药。”
杨昭拒绝:“不行,不能乱吃。”
时迁额头沁出滴滴汗水:“算了,我去屋里躺会儿,你好好吃饭。”
说完,他拿起手机就要往屋里走去,即使听到杨昭在喊他的名字也并没有回头,扶着墙关上门后,他又开始喘着粗气。
拿起手机犹犹豫豫拨打了一通电话。
不出三秒对方接通了:“喂,怎么了我亲爱的男朋友?想我了吗?”
时迁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哑:“你现在下班了吗?”
如果还在上班的话就算了吧。
然而对方瞬间就听出来他的不对,语气也随之严肃起来:“下班了,怎么了吗?”
“我胃病犯了。”时迁的手死死按住发疼左腹,缓了会儿又说,“忙烦你帮我去药店买点药可以吗?男朋友。”
“嘶,等着啊,马上去。”
时迁轻轻“嗯”了声:“我躺会儿啊,操,忙着么久累不累?”
对方微愣:“没事啊,我现在去药店一趟哈,先挂了,等下给你送过去。”
“好。”
随后按了挂断。
听着外面敲门拍打声,他低低的叹着气:“吃完饭就好好休息。”
说完他反锁上了门。
回想起曾经发生过的种种,纵使都过去那样久了,他心里还是难受的要命。
想找个人抱着他,就紧紧的抱着他。
时迁缓缓走到窗边坐了下,低头划动着手机。
-[陈渡]:你先忍忍,我马上就来。
-[传闻中的大美男]:没事,小事儿,路上小心点。
外面的敲门声仍然没有停止:“是不是之前伤口裂开了?时迁你别自己呆着,开门行吗?”
时迁满腔怒火按耐不住,终于抬手拽起书桌上的玻璃杯。
朝着门砸去。
外面瞬间安静了。
他又砸了砸自己的脑袋,察觉到身体的不对劲儿后。
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书桌,抽开底下的抽屉,拿出之前在医院的药物。
取了适量的计量服用,由于没有水险些抢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烦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交谈声,时迁想应该是陈渡来了吧。
他又坐起身将门打开,露出脑袋往外开。
此时陈渡也瞥见了他,正笑着招手:“迁迁,我在这儿!”
看到这个特殊的名字杨昭愣住,她低声呢喃:“……迁迁?”
这个称呼他应该不会喜欢吧。
然而时迁即使冷汗直流也勾起唇角:“昂,让你给我带的药,带了么?”
“当然!”陈渡提着手中的药给他看。
时迁点了点头:“过来。”
陈渡瞥了眼杨昭:“那阿姨,我去找迁迁了哈。”
无意间看到桌上放辣椒的菜,他忍不住蹙了蹙眉。
难道是吃了辣才胃疼的?
于是陈渡又忍不住说:“阿姨,迁迁他吃不了辣的。”
杨昭:“……”
随后他走到时迁的房间,看着地上的玻璃渣忍不住叹了口气:“怎么了?又和阿姨吵架了?依照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少生气为好。”
时迁叹气:“没事,刚才脑子一热摔得,等下收拾。”
陈渡“哦”了声,把药递给他:“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吃了药睡会儿?”
见他接过,陈渡松了口气,紧接着有瞥见桌上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
又蹙眉:“你刚刚发病了吗?”
时迁摇头:“没事,有点不稳而已。”
情绪不稳。
“那你现在困吗?”
“有点。”
陈渡看他脸上写满了疲惫,于是张开双臂:“迁迁过来。”
时迁犹豫片刻才走过去:“你干嘛?”
陈渡将他拥入怀:“没事,不要想太多,一切有我。”
一切有我。
时迁的内心此刻平静的如水:“好困。”
想睡会儿,时迁抓着他的衣衫,清晰的感受着他胸膛的起伏。
声音小极了:“谢谢……”
这幕杨昭一览无余尽收眼底,心中不禁酸涩不已。
可又没有任何办法。
曾经所给予他的伤害都历历在目,他恨自己其实也都是没什么的。
可是她也是真心想要改变的。
可不仅仅没有换来对方的信任,反而让一切变得更加糟糕。
为什么会这样呢?
杨昭只手撑着桌子,其实答案都很明显了。
都是她这些年自己造孽罢了,把一个极好极好乖顺又善良的孩子推开。
然后让他陷入无尽的深渊,每当快爬出来的时候,又被自己狠狠踹下去。
原来自己也是那样的恶毒。
*
不知过了多久,时迁已经趴在陈渡怀里睡着了,睫毛微微颤抖着。
像是在不安。
他,又做噩梦了?
陈渡微微谈起,将人打横抱起,随后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
时迁的睡相很好,只不过会下意识将自己蜷缩在一起,像是在保护自己。
“好好休息吧,迁迁。”陈渡的声音很轻。
他伸手勾了勾时迁分鼻子,莞尔一笑,随后眸光暗了暗,转身就准备要走。
然而下一秒他的胳膊被人拉住。
陈渡回头。
望着拽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忍不住轻笑一声,他说:“不想要我走啊?”
没有任何回答。
时迁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指尖也细微的颤抖,似乎是在……害怕?
陈渡坐到了床边,低声安抚他:“没事迁迁,我今晚不走了,好好休息,我陪你。”
陪他。
陈渡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手替他盖好被子就这样安静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没事,一切都有我。”
他现在,真的睡着了吗?
陈渡有些怀疑,想想掰开他的手发现他攥的很紧,于是轻轻拍了两下:“我先把门关上,好吗?”
终于,时迁松开了他。
陈渡也守信用,把门关上后又坐回了床边,目光灼热望着床上的人。
他怎么还在抖呢?
所以你究竟在害怕什么呢?
陈渡抬手摸了摸他发热的额头,见他焦躁不安的样子有些许的担心,于是紧接着又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呼吸有些沉重。
“别……”
陈渡凑近听:“别什么?”
此时时迁发握住他的手,口中始终重复着那个“别”字。
陈渡蹙眉:“到底别什么?”
难不成是梦魇住了吗?到底做什么梦了给吓成这样。他想。
“别卖了我……”
这次听清楚了,他再说别卖了他。
陈渡惊愕的看着他,眸中带着些许的难以置信,整颗心脏揪着疼。
什么卖了他?六岁那年吗?
陈渡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没事、没事的迁迁,都过去了,没人再敢那么对你了。”
见这样说时迁仍然没有任何好转,便将人搂入怀中。
低声安抚着:“没事了,真的。”
“……滚开。”
时迁忽然又说话了,眉头紧蹙不曾舒展开来。
陈渡清晰的感受到他在推自己,语气有些紧张:“我是陈渡,不是他们,迁迁你不要害怕、不要害怕……”
时迁眼眶中含着泪:“不……”
陈渡垂眸吻了吻他的额头,语气仍旧是那样的温柔:“没事,我爱你。”
不要哭,没关系的。
以后无论再遇到什么事情,他一定和你一起扛着,就算是死也没关系的。
我爱你,我千寻万寻找到你,不是为了看你继续受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