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第2章 嫌弃

蜃园内，丫鬟们端着盆在同一个房间出来进去忙个不停，江几舟也赶了过来，下人们这才都安静了下来。

江谨为已经好几日没出屋了，甚至都没离开汤池。

“为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几日都未曾进食，难得喝几口米汤却还都吐了，你想吃什么告诉爹，爹叫人去做。”江谨为不许他靠前，他只好站在帐子前念叨，烟雾缭绕中看着儿子靠在池子角落的背影，他鼻子一酸哭了出来，“儿啊，这才几日没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啊，让爹爹过去看看你好不好？”

今日一早，江谨为的贴身丫鬟彩花便着急忙慌地跑到了桑秋院，这是江几舟的妻子宋牵衣生前最喜欢的地方，她病逝之后，江几舟便搬来了这里。

彩花双眼红肿，一边说一边流眼泪，“少城主这几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上次回来便一直泡在汤池里，身上都搓红了，还让我们不停地换水，放花瓣儿，那嘴巴都让他洗烂了，您快去看看吧，再不去，脸也快洗烂了。”

宋牵衣在江谨为很小的时候便病逝了，江几舟便又当爹又当娘，不知道该怎么对这个儿子好，怎么看怎么是个宝，处处宠着他，惯着他。

给他请最好的先生，他不喜欢念书，又请江湖高手来教他，希望他能够成材，他娘在天上看着也开心，都不喜欢的话那便罢了，由着他去闹腾......谁知，那一次出门，便是失踪三年。

帐子后，此时江谨为又开始搓起了自己的嘴巴，彩花端出的盆里面的水都是红的。

瞧着儿子这般模样，江几舟心都碎了，实在没辙，他第一次摆出了强硬的态度，一把扯烂了帐子，冲上前将江谨为打晕。

还不知江谨为做出此举是何原因，江几舟不敢让他再醒着了，生怕他又去汤池泡着，更怕他极端起来直接找个河跳了。

老油是个江湖游医，江几舟少年时闯荡江湖身受重伤便是被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不过当时老油还是个乞丐，之后二人便成了好友。

如今江几舟已是一城之主，而老油还是一副乞丐打扮，和从前不同的是，衣裳不是臭的，头发虽然还是乱糟糟的，但没有虱子，身上也不是脏兮兮的了。

这都是江几舟絮叨的，不然老油才懒得收拾自己。

这几日，便是由老油照看着江谨为，按江几舟所说，给他下了药，让他一直睡着，也好给他医治因为泡水搓澡而受到伤害的皮肤，尤其是脸和嘴唇。

江几舟不知道他这儿子前几日究竟去了哪里，之前他说要出去闯荡江湖，他便安排了两个护卫给他，结果江谨为飞身上墙跑走了，几次都是这样，后来江几舟只好作罢，由着他去，孩子大了总不能一直在父亲的庇护下往前走。

每次回来都是好好的，只有这次反常的吓人，江几舟时时刻刻都在埋怨自己，如若当初坚持要派人保护他，定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江几舟派人查了几日都没查出江谨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老油神医妙手将他的伤治得差不多了，他还没能弄清楚原由，总不能让他这儿子一直睡下去吧......

这日一大早，江几舟便同老油道：“能否再给他下点儿药，让他虽然清醒着但无力行动，我实在担忧，他会再进池子里泡着。”

老油早就厌烦了他这副嘴脸，因为那次失踪便整日为他这儿子提心吊胆，恨不得将儿子绑在自己身上。

老油摇摇头，表示拒绝，“少城主如今已有二十了，他早该自己的事儿自己解决了，虽不知他遇到了什么事儿，但他此番情形定是因为受到了刺激，如若不让他自己闯过去，今后他还能做什么呢？事事都由你这个父亲替他做吗？他成婚你也替他拜堂算了。”

“嘿，你这老头儿......这话讲着讲着就扎人了。”江几舟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妥，但他就是担心，害怕江谨为离开这个家再遇到什么事儿，上次失踪也是运气好，人无大碍还会了武功，只是失了记忆，他之前那吊儿郎当的记忆不要也罢，如若再有下一次可如何是好，他又如何对得起牵衣，“但愿为儿能跨过这道坎儿，老天保佑我儿，保佑我儿。”

老油听不得他这样念叨，便去配药了，江谨为此行中了毒，但毒性很小，他能瞧得出这下毒之人是个高手，与其说这是毒，不如说它更像是药......想到这儿，老油不由自主地笑了，英雄难过情关啊......日后这位少城主怕是有的受了。

日上三竿，江谨为终于醒了，他睁开眼见到的便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将盒子拿开，江几舟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快来看看，看看这是什么？”

江谨为被扶着坐了起来，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粉色的手帕，上面绣着......大概是，是一只动物吧，然后动物旁边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像虫子爬出来的“谨”字。

江几舟一拍脑门儿，“哎哟”了一声，“你瞅我，忘了你因为练武失忆了，这是爹给你定的娃娃亲，凌风楼的大小姐，褚尚禾，你们俩小时候最要好，你可说过长大要娶她的，这手帕是她送给你的，你磨了把木剑送给她，说是要护她周全。”

江谨为对这些事儿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听着都尴尬，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小时候怎么这么.......真是给长大后的自己找麻烦。

“我知道了爹，我这就去把这亲退了。”

这几日都没听到江谨为说话，眼下终于开口出声了，头一句便把江几舟吓了一大跳，他连忙摁住江谨为，“退了干嘛？爹的意思是你不是喜欢闯荡江湖嘛，凌风楼在秦北，你可以一路北上，你不是喜欢闯荡江湖吗，顺便去走动走动，这年纪也该成婚了，当年你失踪，凌风楼为了找你可是出了不少力，于情于理你也该去一趟，毕竟当初你承诺要娶人家......”

“年少无知，说的话不作数的。”江谨为听到这个就头疼，急忙打断江几舟的话。

“诶，此言差矣，人要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负责任，不要因为你是小时候说的话，长大后便不认了，你不是想闯江湖吗，连信守承诺都做不到，日后还有谁愿意同你交朋友。再说了，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总得考虑一下尚禾吧，你想退亲就退亲，你让人家怎么办？”

“可我不喜欢她，我也不想和她成亲，强扭的瓜它甜不了。”

“如今看来这事儿的确成为你的负担了，不过这可是你自己当年惹下的‘祸’，你自己去解决。”江几舟将盒子和手帕塞进了江谨为的手里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又折返回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册子，“这是金凤岛举办的寒霜会的请帖，你若是答应去凌风楼，我便将这请帖给你，这可是武林大会，高手云集，错过了就得再等四年。”

武林大会有个排行榜，分为红榜和蓝榜，红榜都是剑仙枪仙这一类级别的，每次排名变化都不大，红榜之战是叫人大开眼界的，蓝榜则是更新排名最频繁也是最有趣的榜。

这些日子，江谨为一直在寻找红榜上的人，他觉得，他们一定知道关于视鬼的线索，然而却连面儿都见不上。

强者对战强者，红榜的这些“神仙”根本瞧不上蓝榜的，更别说连榜单都没上去的人了，只有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真正实力，登上蓝榜第一，才能与红榜一战。

不过江谨为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实现和红榜拼一次的愿望最快是在梦里了。

将目标放在红榜的“神仙”身上，让江谨为多次碰壁，从而耽搁了不少时间。

之后他把目标放在了参加武林大会上，若能在大会崭露头角，登上排行榜，今后便会有许多江湖人士来挑战自己更新排名，到时候虽然不是那些“神仙”，但是来找他挑战的人里总能问到一些线索，就是慢了点儿。

至于这个请帖，只有挤进排行榜的人才有资格拿到，从而上场与各路高手一较高下，没有请帖的只能观看不能上场。

不过这个请帖虽然写了名字，上场时并不会核对人与名字是否一致，这意思便是，若是请帖被偷了抢了去，也作数。

江谨为拒绝接受请帖，他想凭借自己的能力拿到资格，而不是因为他有个城主爹。

“我去凌风楼，离大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请帖我会自己拿到的。”江谨为道，他麻利起身将他爹请了出去，然后便开始收拾东西。

他已经迫不及待了，除了要去挑战蓝榜之外，他还有一个要紧事要办，那便是将那日的混账无赖找出来，然后狠狠地折磨他一番。

翌日清晨，他便出发了。

临行前他迟迟未上马，站在门口左顾右盼。

江几舟道：“放心吧，爹没派人跟着你，你大了，自己的路该由你自己走，去吧。”他本来是打算派人跟着的，但是昨晚梦到了宋牵衣，他们说了好多话，梦醒他便彻底想开了，孩子的事儿，让他自己做主去。

“爹，下次再回来，我一定在蓝榜前十。”

“瞎吹吧，你爹我都在十五，别啰嗦了，快滚蛋吧。”

如今父子之间这般相处，是江谨为最想要的，他站在门口看着江几舟返回的背影渐行渐远，他也翻身上了马。

然而出师不利，才到晚上他便迷路了。

漆黑的树林里，冷风嗖嗖的剐蹭着他的脸颊，耳朵，脖子，然后钻进了衣领，他不由得打了几个喷嚏。

本来他就迷路了，夜晚更不好走，还这么冷，他便找了个地方歇息，想找点儿树枝生个火，也不知道是风的原因还是什么，他总觉得这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在周围晃呀晃的。

果然，在他的迅速反应下捕捉到了一道黑影。

“谁！”他大喝，黑影却不再出现。

他只当是自己吓自己，捡够了树枝便返回了，谁知他刚升起的火一下子就被一阵风吹灭了，与此同时那道黑影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