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约
清凌宗的晨雾总带着三分剑穗的冷香。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六岁的林昭昭正踮着脚挥木剑,小胳膊抡得像风车,却总在最后一寸偏了方向。林一站在他身后,指尖捏着剑诀,声音比剑风还冷:“手腕沉下去,灵力不是用蛮力顶的。”
昭昭不服气地噘嘴,小脸憋得通红:“可悠悠昨天就能劈开那块青石!”
“她是她,你是你。”林一的剑锋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敲,“你先天灵力九十三,若控不住这股锐,迟早伤了自己。”
不远处的紫藤架下,慕皖秋正陪着林悠悠静坐。女孩穿着鹅黄小袄,指尖搭在一株兰草上,闭着眼轻声数:“三、二、一——”话音落时,那株兰草忽然抽出新芽,嫩得能掐出水来。
“真棒。”慕皖秋笑着摸摸她的头,指尖掠过女儿鬓角——悠悠的眼睛像极了林一,黑亮得能映出光,却比哥哥多了份沉静。这三年来,她没教悠悠练剑,只教她闭目听风、抚草辨灵,八十六点的先天灵力在她身上化作温润的溪流,看似不争,却能悄无声息地浸润万物。
“娘,哥哥又被爹爹骂了。”悠悠睁开眼,望向演武场,小眉头微微蹙着,“他总说要保护我,可连木剑都握不稳。”
慕皖秋笑了,顺着女儿的目光望去。昭昭正梗着脖子和林一犟嘴,小脸涨得通红,像极了林一当年独闯魔域时的执拗。而林一虽板着脸,指尖却悄悄放缓了力道——这三年,他教昭昭练剑时总带着股狠劲,可每次剑穗扫过儿子的发顶,都会下意识收住三分力。
“昭昭的锐,要慢慢磨才好用。”慕皖秋轻声道,“就像你爹爹的剑,看着冷,其实藏着暖呢。”
话音刚落,护山大阵忽然发出一声闷响,像有巨石砸在铜钟上。林一的剑“嗡”地出鞘,化作一道银光掠向山门;慕皖秋立刻将悠悠护在身后,指尖捏起传音诀:“沐琳,看好孩子们,我去看看。”
悠悠却拉住她的衣角,小手冰凉:“娘,是那个穿黑衣服的叔叔来了吗?”
三年前洛思维临走时的眼神,像根刺扎在孩子们心里。那时昭昭虽不懂“魔尊”是什么,却死死攥着慕皖秋的衣襟,奶声奶气地喊“不许抢我妹妹”;悠悠则缩在襁褓里,小手轻轻拍着哥哥的背,像在说“不怕”。
慕皖秋蹲下身,替女儿理了理衣领:“有爹娘在,谁也带不走你们。”她的指尖划过悠悠腕上的灵珠——那是香兰特意炼制的,能在危急时发出警示。
山门外的云雾已经翻涌成墨色。洛思维的身影立在阵前,玄袍上的魔纹在阳光下流转,像无数条游动的蛇。他身后跟着四名魔将,气息沉得能压垮百年古松,却没一个敢先踏前一步——三年前慕皖秋那句“拼着修为尽废也要掀翻魔域”,至今还在魔域流传。
“林一,别来无恙。”洛思维把玩着指尖的骨戒,笑意里藏着冰,“你家小子的剑,练得有你当年三成火候了?”
林一的剑斜指地面,剑尖的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洛思维,清凌宗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撒野?”洛思维嗤笑一声,忽然抬手,一枚黑色魔晶破空而出,撞在护山大阵上。阵纹剧烈震颤,发出玻璃碎裂般的脆响,“本尊是来履行约定的——看看那两个孩子,有没有资格让本尊亲自教导。”
肖凌长老拄着拐杖赶来,雪白的长眉拧成结:“洛思维,你若敢动孩子一根头发,老身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你尝尝清凌宗的厉害!”
“老东西,三年不见,还是这么嘴硬。”洛思维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山门后的云雾里,像能穿透阵法看见那座小院,“慕皖秋呢?不敢出来见我?”
话音未落,一阵清越的琴音忽然从山内传来,像碎冰撞在玉盘上。洛思维脸色微变——那琴音里裹着细密的灵力,竟顺着魔晶撞击的裂痕渗了出来,刺得他指尖发麻。
“谁说我不敢来?”慕皖秋的声音随着琴音飘出,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要见孩子,我带他们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慕皖秋牵着悠悠,林一抱着昭昭,缓步走出山门。昭昭趴在林一肩头,小拳头攥得发白,却梗着脖子瞪洛思维,活脱脱一个小版林一;悠悠则握着慕皖秋的手,小脸虽白,眼神却很亮,像藏着星星。
洛思维的目光在两个孩子身上转了一圈,落在昭昭身上时,眼尾微微挑起——这孩子的灵力确实如传闻般炽烈,像团随时会炸开的火;可当他看向悠悠时,瞳孔却骤然收缩。
悠悠的指尖正缠着一缕头发,无意识地绕圈。她的灵力明明只有八十六点,却像层薄薄的水膜,将周围的灵气都拢在身边,连他散出的魔气都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有趣。”洛思维舔了舔唇角,“九十三点的锐,八十六点的润,倒是天生一对。”他忽然对昭昭伸出手,“小家伙,跟我回魔域,我教你比林一更厉害的剑法,怎么样?”
昭昭一口唾沫啐在地上(是跟演武场的师兄们学的),奶声奶气却字字清晰:“我才不跟魔头学剑!我爹的剑最厉害!”
林一的手轻轻按在儿子背上,掌心的温度熨帖着他的紧张。慕皖秋则摸了摸悠悠的头,示意她别怕。
洛思维的笑意淡了下去,骨戒上的魔纹开始发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忽然抬手,身后的魔将立刻扑了上来,魔气像潮水般涌向孩子们。
林一的剑瞬间化作银网,将妻儿护在身后。剑锋划过魔将的铠甲,迸出刺眼的火花,却没伤到对方分毫——这四名魔将都是洛思维精心培养的“不死身”,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穿透。
肖凌长老立刻催动阵纹,无数道灵光从山壁射出,织成一张巨网罩向魔将。可魔将们竟直接撞向光网,硬生生撕开一道裂口,腥臭的魔气顺着裂口涌进来,熏得附近的灵草瞬间枯萎。
“皖秋,带孩子走!”林一的声音带着喘息,他已被两名魔将缠住,剑招渐渐有些散乱。
慕皖秋却没动。她将悠悠和昭昭护在怀里,指尖在虚空划过,琴音忽然变得急促,像无数根细针射向魔将。魔将们动作一滞,身上的魔气竟被琴音震得翻滚起来。
“以声御敌,慕皖秋,你倒是越来越会玩了。”洛思维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骨戒几乎要碰到悠悠的脸颊。
昭昭猛地扑上去,用小脑袋撞向洛思维的腰:“不许碰我妹妹!”
洛思维没躲,任由他撞在身上,像被一片羽毛拂过。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昭昭那双燃着怒火的眼睛上时,忽然笑了——那眼神,像极了当年在魔域边境,孤身一人对抗千名魔兵的林一。
“这股狠劲,我喜欢。”洛思维弯腰,指尖几乎要碰到昭昭的额头,“跟我走,我让你成为三界最厉害的剑客。”
“我不!”昭昭死死咬住他的衣袖,小牙印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悠悠忽然开口,声音软软的却带着股奇异的穿透力:“叔叔,你的戒指好冷。”她的小手轻轻碰了碰那枚骨戒,指尖的灵光竟顺着戒面渗了进去。
洛思维脸色骤变,猛地收回手。那枚骨戒是用他本命魔气炼制的,寻常修士碰一下就会被腐蚀成灰,这小丫头的灵力却像温水煮冰,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他的魔气。
“这丫头……”洛思维盯着悠悠,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震惊,“八十六点灵力,竟能净化魔气?”
慕皖秋趁机将孩子们拉回身后,琴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无形的剑刺向洛思维。洛思维侧身避开,却被琴音扫中肩头,玄袍上的魔纹瞬间黯淡了几分。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洛思维抚着肩头,笑意里多了几分认真,“一个能抗魔气,一个能化魔气,这两个孩子,天生就是为魔域而生的。”
“你做梦!”林一摆脱魔将,剑锋直指洛思维咽喉。洛思维却不闪不避,任由剑尖抵在自己颈间,眼神里的玩味更浓了:“林一,你杀了我,魔域会立刻举兵踏平清凌宗,到时候……你的孩子能活多久?”
剑锋微微颤抖。林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洛思维是魔域的主心骨,一旦身死,那些嗜血的魔修只会变本加厉,清凌宗虽强,却未必能护住两个年幼的孩子。
“不如这样,”洛思维忽然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我不抢,也不逼。三年后,让孩子们自己选——是留在清凌宗,还是跟我回魔域学本事。”他看向昭昭和悠悠,“你们敢不敢?”
昭昭刚要骂“不敢才怪”,却被慕皖秋按住了肩膀。她看着洛思维,那双曾黯淡无光的眼睛里,此刻竟映出了云卷云舒:“若他们不愿,你便要立下心魔誓,永不滋扰清凌宗。”
心魔誓对修士而言,比性命还重。洛思维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好!本尊就立下心魔誓!若三年后他们不愿跟我走,魔域永不清凌宗分毫!”
话音落时,他指尖凝出一缕黑气,在空中写下“心魔为证”四个大字,随即转身,带着魔将消失在云雾里。那四个黑字在空中燃烧成灰烬,飘落在山门前的石阶上,像一场黑色的雪。
暗潮
洛思维走后,清凌宗的空气依旧紧绷。肖凌长老将自己关在藏经阁三天三夜,出来时眼底布满血丝,手里攥着一卷泛黄的古籍——那是记载着“上古灵童”的秘闻,说天地间每千年会诞生一对龙凤胎,男童携“破”之力,女童带“合”之能,若能同修,可勘破仙魔界限。
“昭昭和悠悠,恐怕就是古籍里说的灵童。”肖凌长老将古籍放在案上,指尖在“破”“合”二字上重重一点,“洛思维想要的,从来不是两个孩子,而是他们身上能‘勘破仙魔界限’的力量。”
林一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仙魔界限,本就不该存在。”他想起当年在魔域,曾见过善良的魔修救助凡人,也见过正道修士为夺宝物滥杀无辜。
慕皖秋轻轻摩挲着悠悠的灵珠:“不管他们是什么,首先是我们的孩子。”她看向林一,“洛思维的三年之约,是想让孩子们在这三年里见识魔域的‘好’,动摇他们的心。”
“那我们就让他们看到,清凌宗更好。”沐琳端着刚炖好的灵羹走进来,碗沿冒着热气,“我已经把藏书阁里所有适合孩子读的书都整理出来了,悠悠喜欢摸书,昭昭……我给他找了本《顽童驯剑术》,据说专治调皮捣蛋。”
林一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三年,沐琳几乎把昭昭和悠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昭昭的木剑是她亲手削的,悠悠的小袄是她一针一线缝的,连两个孩子的启蒙老师,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我倒是觉得,不用刻意防备。”香兰忽然开口,她刚给孩子们检查完身体,眉宇间带着欣慰,“昭昭的灵力虽锐,却懂得护着妹妹;悠悠的灵力虽柔,却能在关键时刻稳住心神。洛思维想动摇他们,没那么容易。”
事实也确实如此。洛思维走后的日子,清凌宗依旧是那个清凌宗:昭昭每天天不亮就拉着林一去练剑,哪怕被剑气震得手心发红,也会梗着脖子说“还要来”;悠悠则跟着慕皖秋在药田劳作,指尖抚过枯萎的灵草,就能让它们重新焕发生机,偶尔还会拿着盲文版的《草木经》,给昭昭讲“哪种草能治剑伤”。
只是偶尔,山门外会飘来一些奇怪的东西。有时是一把镶嵌着宝石的小剑,剑鞘上刻着魔域的花纹,昭昭却看都不看,一脚踢到一边,说“不如爹爹的剑好看”;有时是一本用魔纹书写的童话书,书页会自己发光,悠悠却把它当成练字本,在空白处用灵力画出小鸭子,说“魔气太重,会吓到小草”。
洛思维似乎也没再搞小动作,直到昭昭七岁生辰那天。
那天清凌宗张灯结彩,沐琳给昭昭做了身新剑服,香兰送了柄能随灵力增长的灵剑,连闭关的几位长老都出来了,坐在院子里看昭昭表演新学的剑招。
昭昭的剑已经有模有样,剑光里带着少年人的锐气,却在靠近悠悠时会下意识收剑,生怕剑气伤到妹妹。林一站在台下,看着儿子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七岁时,还在为一顿饱饭发愁。
“昭昭真棒!”悠悠坐在慕皖秋怀里,小手拍得通红,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
就在这时,一阵黑风忽然卷过院子,落在昭昭脚边。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兽,像只缩小版的狮子,脖子上戴着个银项圈,项圈上刻着个“洛”字。
小兽抬起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昭昭,喉咙里发出撒娇似的呼噜声。昭昭皱着眉后退一步,握紧了手里的剑:“你是洛思维派来的?”
小兽摇了摇头,从嘴里吐出一枚玉简,然后蹭了蹭昭昭的裤腿,像是在求抚摸。
林一立刻上前,指尖凝聚灵力,检查那枚玉简——里面没有魔气,只有一段影像:魔域的极光下,一群小魔修在草地上练剑,招式灵动却不嗜血;一位白发魔修正在给孩子们讲故事,笑容温和得不像魔修。
“洛思维想让你看,魔域也有‘好’的一面。”林一将玉简捏碎,声音沉得像山雨欲来,“别被他骗了。”
昭昭却盯着那只小兽,忽然问:“魔域的小魔修,也会像师兄们一样,抢我的灵果吃吗?”
林一愣了愣。他从未告诉过昭昭“魔修都是坏人”,只说“魔域有很多危险”,却没想过孩子的世界里,“抢灵果”比“杀人夺宝”更能定义“好坏”。
小兽像是听懂了昭昭的话,摇了摇尾巴,从怀里掏出一颗红彤彤的果子,递到昭昭面前。那果子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比清凌宗最好的灵果还要诱人。
“这是魔域的‘同心果’,吃了能让灵力更顺畅。”慕皖秋的声音忽然响起,她走到昭昭身边,轻轻摸了摸小兽的头,“但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哪怕对方看起来很友好。”
昭昭犹豫了一下,把果子推了回去:“娘亲说,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要是饿了,我可以分你半个我的灵饼。”
小兽委屈地耷拉下耳朵,叼起果子,一步三回头地飞走了。
看着小兽消失在云层里,沐琳忍不住叹气:“洛思维这招,真是……对症下药。”昭昭看似倔强,心里却渴望朋友;悠悠看似安静,却对“不同”的事物充满好奇——那本魔纹童话书,她其实偷偷摸过好几次,只是没告诉任何人。
“随他去吧。”慕皖秋望着孩子们玩耍的方向,昭昭正教悠悠挥木剑,动作笨拙却认真,“心若定了,再多人说什么,都没用。”
裂痕
平静的日子在昭昭十岁那年被打破。
起因是一场小小的争执。昭昭在宗门小比中得了第一,却在领奖时故意输给了一个灵力远不如他的师弟——因为那师弟的母亲刚去世,他想让师弟开心一点。
林一得知后,第一次对昭昭发了火:“剑是用来争的,不是用来让的!你这样心软,以后怎么保护自己,保护悠悠?”
“可他娘没了……”昭昭红着眼眶,手里的剑掉在地上,“爹爹不是说,练剑是为了守护吗?守护不就是让大家都开心吗?”
“幼稚!”林一的声音像冰锥,刺得昭昭浑身发抖,“等你遇到魔修,看他们会不会因为你‘让’了,就放过你!”
昭昭猛地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洛思维叔叔就没有!他说会等我们自己选!”
“你还敢提他!”林一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抬手就要打下去,却被慕皖秋死死拦住。
“林一!你疯了!”慕皖秋将昭昭护在身后,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只是个孩子!”
“就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才不能这么天真!”林一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想起当年在魔域,因为心软放过一个受伤的魔修,结果那魔修转头就引来了千名魔兵,害得他最敬重的师兄惨死——他绝不能让昭昭重蹈覆辙。
昭昭看着父亲暴怒的脸,忽然转身跑出了院子。悠悠站在紫藤架下,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泪无声地掉了下来——她第一次见爹爹发这么大的火,也第一次见哥哥跑得那么快,像要把整个世界都抛下。
那天晚上,昭昭没有回家。林一找遍了清凌宗的每一个角落,从演武场到药田,从藏书阁到后山悬崖,都没有找到那个小小的身影。他的剑插在悬崖边的石头上,剑柄上还挂着悠悠给他编的红绳。
“都怪我。”林一坐在悬崖边,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不该那么对他说。”
慕皖秋轻轻靠在他肩上,望着远处的星空:“他不是在生你的气,是在生自己的气——觉得自己的‘善良’是错的。”她太了解昭昭了,这孩子看着大大咧咧,心里却比谁都敏感。
第二天清晨,悠悠忽然指着山门外的云雾说:“哥哥在那里。”她的指尖凝聚起一缕灵光,指向云雾深处的一座小山峰——那是昭昭平时练剑的秘密基地。
林一和慕皖秋赶到时,昭昭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那只魔域小兽送的同心果,呆呆地望着远方。小兽就趴在他身边,用尾巴轻轻扫着他的手背。
“昭昭。”慕皖秋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爹爹昨天话说重了,你能原谅他吗?”
昭昭没说话,只是把同心果递给慕皖秋:“娘亲,魔域真的有好人吗?”
慕皖秋接过果子,放在手心:“哪里都有好人,也都有坏人。就像清凌宗,有沐琳阿姨这样的好人,也有偷偷修炼禁术的坏人。”她顿了顿,“重要的是,你要自己去看,自己去判断,而不是听别人说。”
林一走到儿子面前,蹲下身,声音里带着歉意:“昨天是爹爹不对。守护有很多种方式,你的方式,未必就是错的。”他捡起地上的剑,递给昭昭,“但练剑不能松懈,因为只有足够强,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才能有资格‘让’。”
昭昭接过剑,忽然扑进林一怀里,放声大哭:“爹爹,我不是想当叛徒,我就是……就是觉得那个师弟好可怜。”
林一紧紧抱住儿子,眼眶有些发热。他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怕昭昭“太善良”,其实是怕他像自己当年一样,因为善良而受伤。可昭昭不是他,昭昭有他和慕皖秋护着,有悠悠陪着,本该活得比他更纯粹。
小兽忽然站起身,对着云雾叫了两声。昭昭擦干眼泪,摸了摸小兽的头:“你要走了吗?”
小兽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放在昭昭手里,然后冲天而去。
那是一张魔域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出了几处“安全”的地方,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若想来玩,我带你看极光。——你的朋友,小黑。”
昭昭看着地图,忽然抬头问:“娘亲,我能去魔域看看吗?”
慕皖秋和林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犹豫。肖凌长老说过,不能让孩子们接触魔域,可慕皖秋知道,堵不如疏。
“等你再长大一点,”慕皖秋轻轻揉了揉儿子的头发,“等你能真正分辨好坏了,娘带你去。”
抉择
三年之约的日子,来得比想象中快。
昭昭已经长成了半大少年,剑眉星目,颇有林一当年的风采,只是眉宇间多了份温和;悠悠也出落得亭亭玉立,喜欢穿着鹅黄的裙子,坐在药田边看书,指尖抚过之处,枯木能逢春。
洛思维准时出现在清凌宗山门外,这次他没带魔将,只骑着一只雪白的灵鹿,像个云游的修士。
“准备好了吗?”洛思维看着站在山门前的两个孩子,笑意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期待,“跟我去魔域看看,看完再做决定,如何?”
昭昭握紧了手里的剑——那是林一亲手为他炼制的,剑柄上刻着“昭昭”二字。他看向悠悠,悠悠对他笑了笑,眼神里满是信任。
“好。”昭昭开口,声音清朗,“但我们有条件——不能强迫我们做任何事,不能伤害清凌宗的人,若我们想回来,你要立刻送我们回来。”
洛思维挑眉:“颇有你母亲的风范。成交。”
林一将一枚玉佩递给昭昭:“这是传讯玉佩,有事立刻联系我们。”他又看向悠悠,“照顾好你哥哥。”
悠悠笑着点头:“爹爹放心,哥哥要是调皮,我就用琴音敲他的脑袋。”
慕皖秋替悠悠理了理裙摆,指尖划过她腕上的灵珠:“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要守住自己的心。”
昭昭牵着悠悠的手,跟着洛思维走向灵鹿。走到山门前时,昭昭忽然回头,对林一和慕皖秋挥了挥手:“我们会回来的!”
灵鹿踏着祥云升起,很快消失在天际。林一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握紧了慕皖秋的手:“他们会回来的。”
魔域比昭昭想象中更热闹。极光下的集市里,魔修们叫卖着各种奇珍异宝,有会唱歌的石头,有能飞天的草鞋,还有和清凌宗一模一样的糖葫芦。
“你看,我说过魔域也有好玩的吧。”小黑——那只小兽已经长大了不少,正兴奋地给昭昭介绍,“前面还有灯会,晚上更热闹。”
悠悠站在一株开满紫色花朵的树下,轻轻嗅了嗅:“这花好香,叫什么名字?”
“这是‘忘忧花’,能让人忘记烦恼。”洛思维走到她身边,声音难得温和,“你若喜欢,我让人给你种满院子。”
“不用了。”悠悠笑着摇头,“忘记烦恼,就像丢掉了一部分自己,不好。”
洛思维愣了愣,随即大笑起来:“好一个‘丢掉一部分自己’,不愧是慕皖秋的女儿。”
接下来的日子,洛思维带他们去了很多地方:看小魔修们练剑,招式果然灵动不嗜血;听白发魔修讲故事,讲的是仙魔大战中,一位正道仙子和一位魔域少主相爱,却被两界追杀的故事;还去了魔域的药谷,那里的灵草比清凌宗的更奇特,悠悠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拿出纸笔记录。
昭昭发现,魔域的魔修并不都是青面獠牙,他们也会笑,也会哭,也会为了保护同伴而拼命。就像清凌宗也有自私的修士一样,好坏从来不是用“仙”“魔”来定义的。
离约定的日子还有三天时,洛思维带他们去了魔域的禁地——那里封印着一头上古凶兽,每隔百年就要吞噬一个天赋异禀的孩子,才能维持魔域的安宁。
“明天,就是百年之期。”洛思维指着禁地深处那团漆黑的影子,“今年该献祭的,是小黑的弟弟。”
昭昭猛地攥紧了拳头:“你们就看着他被吃掉?”
“这是魔域的规矩,谁也改不了。”洛思维的声音里带着无奈,“就像清凌宗,为了守护正道,也会牺牲弟子一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昭昭拔出剑,“我能杀了那凶兽!”
“你杀不了它。”洛思维摇头,“它靠吸食天赋为生,你的灵力越强,它就越兴奋。”他看向昭昭,“但你和悠悠可以。你们的‘破’与‘合’之力,能净化它的凶性。”
昭昭看向悠悠,悠悠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它的凶性里藏着痛苦,像被人强迫的。”
那天晚上,昭昭和悠悠偷偷潜入禁地。昭昭用“破”之力劈开凶兽的防御,悠悠用“合”之力安抚它的痛苦,整整一夜,禁地的嘶吼声变成了呜咽,最后化作一道白光,消散在极光里。
小黑的弟弟得救了,整个魔域都在欢呼。白发魔修摸着昭昭的头说:“好孩子,你让我们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洛思维站在远处,看着被魔修们围住的两个孩子,忽然笑了。他要的从来不是让他们“归顺”魔域,而是让他们明白,仙魔之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不同的立场——而他们,有能力打破这种对立。
约定的最后一天,洛思维在极光下设宴。昭昭举起酒杯,对洛思维说:“谢谢你让我们看到这些。但我们还是要回清凌宗。”
“为什么?”洛思维明知故问。
“因为爹娘在那里,沐琳阿姨在那里,我们的家在那里。”昭昭看向悠悠,“但我们不会忘记魔域的朋友,以后我们会常来看看的。”
悠悠补充道:“我还想把忘忧花的种子带回清凌宗,看看能不能在那里开花。”
洛思维举起酒杯,与他们碰了一下:“好。我会遵守约定,魔域永不清凌宗分毫。”他看着两个孩子,忽然叹了口气,“你们比我想象中更聪明——知道家在哪里,也知道世界不止一个家。”
灵鹿载着昭昭和悠悠,飞向清凌宗。极光在他们身后闪烁,像一条连接仙魔两界的彩带。
山门前,慕皖秋和林一早已等候多时。昭昭跳下来,扑进父母怀里:“我们回来了!”
悠悠走到慕皖秋身边,递上一枚种子:“娘亲,你看,这是忘忧花的种子,我想种在院子里。”
慕皖秋接过种子,眼眶湿润。她知道,孩子们不仅回来了,还带着更广阔的世界回来了。
洛思维站在魔域的城楼上,看着清凌宗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他拿出一枚玉简,记录下今日的事:“仙魔无界,始于顽童。”
清凌宗的院子里,忘忧花的种子被埋进土里。昭昭在演武场练剑,剑风里带着魔域的灵动;悠悠坐在药田边看书,指尖的灵光里藏着安抚万物的温柔。林一和慕皖秋坐在紫藤架下,看着孩子们的身影,相视而笑。
风穿过院子,带来了忘忧花的清香,也带来了远方的消息——据说,有魔修开始去清凌宗的集市做生意,有清凌宗的弟子去魔域学习炼药,而这一切的开端,只是两个孩子的一次远行。
剑穗轻摇,书页翻动,时光在清凌宗的晨雾里缓缓流淌。那些关于仙魔、关于天赋、关于抉择的故事,还在继续,只是不再有那么多的对立与仇恨,多了几分理解与温柔——就像慕皖秋当年说的,书里的光,从来照向每一个肯伸手去摸的人;而世界的模样,也从来由每一个肯睁眼去看的人,共同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