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姑娘痛呼着望向面前的人。
丹南手没松劲,即便周围的人已经让开,阻止成功,她依然没收力气,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
少时,她勾唇,懒散道:“妹妹,这么恨嫁啊?”
还是闹到了警察局。
依然是按照规定询问:“姓名、年龄、身份证号,住址、联系方式。”
丹南依次回答。
“婚姻状况。”
丹南短暂地闭上眼,转头看向一旁抱着手的人。
丹东冷笑:“警察同志在问你话。”
丹南深深看她一眼,回答道:“未婚。”
耳边响起声极其讽刺的笑声。
丹南转头看向丹东,蓦地发现她挂满讥诮的脸上,滑了一痕泪下来。
晃眼至极。
笔录结束。
检测结果却出人意外。
“生理盐水?”丹南问。
警察告知她:“这是医用无害物质,但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杨女士也将面临拘留,另外,她声称这个注射器是你给她的,还请配合我们调查。”
丹东没多说,跟着进去做笔录,没多会就出来了。
“你还能全须全尾地出来?”丹南上下打量她。
“为什么不能?”丹东放了段录音给她听,里面是她在生日宴开始前和杨立东妹妹的对话。
“再说了,这东西是我丈夫公司研发的小玩意儿,我给小姑子玩的。至于其他的,我当然想撮合他们,但也只是建议她扑去人身上,谁知她居然要拿注射器刺人。”
“所谓下药勾引,那都是杨立东和自己妹妹商量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更没想到,你居然拦住她,还把生理盐水打她身子里。”
她说得条理清晰,所有细节都能自圆其说。
丹南看着几步之外的人,只觉得陌生。
在多年记忆之中,丹东一直无脑强势,手段粗暴,愚蠢慕男,而且情绪外露。
此时的丹东,依然穿着最爱的奢侈品牌,妆容精致,眼底却再也难找出之前的神色,被全然的恶意取代,一如压在蛰牙下的毒腺破了口。
看得丹南遍体生寒。
两人对峙许久,丹南开口:“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哪样?”丹东笑了下,“变得不傻?”
丹南没说话。
丹东兀自乐了,“是啊,在你们所有人眼里,我就一弱智,嫁了个废物,仰人鼻息的活着,只会在家里奉承母亲。”
丹南抿了抿嘴。
丹东往前一步靠近她,“丹南,你是不是还没学会,装傻比蛮横更有用。”
“什么意思?”
二人此时还在派出所大厅,丹东回头看了一眼,问:“你确定要在这里说?”
丹南拿着手机出去,在大门等她。
丹东慢慢悠悠地晃着出来,初秋晚风已染寒意,她却一身高定短裙,腿露着,腰间的镂空设计也兜着风。
丹南简直没眼看,“不说你有了吗?还穿这么清凉。”
丹东走到她身边站定,从手袋里拿出包烟,点了火,就这么迎风抽起来。
烟雾自她口中爬出,形状扭曲。
丹南就发现这人今天特别碎三观。
她忍了又忍,还是上手把那根烟夺下来,反手甩去路边水槽。
烟杆头的猩红转瞬消逝于水中。
“我就是最讨厌你这一点。”丹东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
她越是这样,丹南就越是闷燥,“你到底要说什么,不说我走了。”
“我要和杨立东离婚。”丹东脱口而出。
丹南本已转身走出去几步,闻言顿住脚,回头。
“我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学无术,经商无才,男女都玩,难道我会让杨家的人再进我家的门?”
“丹家的规矩你知道,现在没有继承人,你,丹南,你没有女婿,丹西死活不愿意结婚,我没可能让母亲放手杨立东这个女婿。”
“正好,药是杨立东下的,今天你和丹西会起诉杨立东下药的事情,他身败名裂,我可以离婚了。”
夜风打着旋儿地往人衣服里钻,丹南喉头一哽再哽,最终问:“既然你都知道这些事,干脆直接逃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宅子里烂掉呢?
非得搞这么一堆事。
谁知丹东听罢只是很轻地笑了一声,“你逃掉了,多骄傲啊。”
丹南隐隐觉得她情绪不太对。
丹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对她笑,“我和丹西同在一处,不难知道他有个喜欢的姑娘,丹西爱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人家沾染了丹家会有什么不测。”
“那姑娘今天也来了吧?我和杨立东说过这件事。”
“要凑成一对,不一定只能给男的下药。”
“你说,壁虎断尾,一个烂透的姑爷,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丹家会保谁呢?”
丹南一字一句听完,拨电话时指尖都带着抑制不住的颤。
“喂?姐!”丹西把蓝牙耳机塞好,插空看了眼副驾的人,开车疾驰。
“是,才发现,她被人丢我屋里了,现在都快没理智了,是,我带着她往医院赶呢……”
跑车碾碎夜色,道旁不知是谁家在祭祀烧钱,残灰旧烬被卷入车尾,打着旋地乱飘。
丹南反复确认江书叶的情况,最后挂断电话。
她一眨不眨地看着丹东。
派出所大院里几辆警车拉着铃驶出,尖锐警告声撞击耳膜。
丹南沐在蓝红灯光里,忽暗忽明之间,看到丹东对她笑了一下,带着某种病态的得意。
待身边重归宁静。
丹东说:“我要丹西一会来接我回家。”
丹南轻笑,仰头看了眼墨色天幕,“我C你妈,你要不要?”
丹东很大方,“随你。”
丹南毫无预兆地冲了过去,拳头砸到丹东脸上,十成力,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手背的痛意。
丹东不似以往那样乱骂,站稳后反而像发泄一般地,毫无章法地和丹南开始缠打。
两人扭滚到地上,丹南看准时机,准备骑她身上抽她脸。
突然,丹东停下了所有动作。
丹南扇下去的巴掌也堪堪收住,停在丹东脸边。
丹东平躺在地上,一身泥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哀戚。
“丹南,上次你没打掉,这次,朝我肚子打。”
语气近乎祈求。
半米不到的距离,足够丹南看清丹东脸上所有隐忍的抽搐。
一阵恶心从胃里翻涌而出,丹南猛地从爬起来,后退到墙边靠住,弯腰,手撑着膝盖喘气。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眼泪什么时候淌出来的都不知道。
“你疯了。”
丹东没有回应,依然那样仰头躺在地上,手却不自觉地抚上肚子。
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的压抑。
两人被拘留,理由是在派出所门口互殴,等人保释。
丹南疲惫地靠着拘留间的墙壁,闭着眼。
丹东坐在另一个角落,两人之间隔着整个房间。
本以为会这样坐到天亮,丹东忽然开口:“丹南,我一直都恨你。”
声音在这间空房里格外清晰。
丹南睁开眼,无语到发笑,同她确认:“你恨我?”
“是,恨你。”丹东盯着面前的栏杆。
丹南“嗤”了一声不想再理。
丹东自顾自地说:“我恨你能逃,恨你可以摔门而去,恨你有胆子拿贞操来做赌注,恨你宁死不留。”
“更恨,你证明了,”她顿了顿,“证明了,逃离是可以做到的。”
丹南极度不解地看向她,“大姐,这不有腿就能跑吗?”
“是吗?”丹东视线并无焦点,“生孩子,延续香火,维持家族体面,这好像是我的价值。”
丹南重新闭上眼,“那是你被丹厌离洗脑了。”
丹东并不否认,继续说:“我大你两岁,丹南,我也有爸爸,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丹南猝然睁眼,盯着墙。
“怀胎需要十月,母亲找人测算八字也需要时间,这意味着,我失去爸爸的时候,母亲已经准备带你和丹西的爸爸回家。”
“然后,有了你,家里和乐得很,母亲让我叫别的男人爸爸,而我的生父,灵牌在祠堂角落吃灰。”
“丹南,我也是个人,也是第一次做孩子,那里明明是我的家,可是没有人再看我,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笑的是,你还忙于和我争抢爱,丹南,你一直在跟我抢,我没有的东西。”
丹南眼睛都忘了眨,快要背下眼前水泥墙的纹路。
“你到底要说什么?”
丹东:“我说我恨你。”
丹南闭眼呼气,“听到了。”
“我一直以为,我恨你恨得要死,但是听到母亲说杨家想要和你先定亲,我突然发现,我也没想你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我站了出去。”
丹东一句一句地说,丹南缓缓攥紧手心。
“我插嘴说你太小,再看看,隔天我就被送到了杨立东床上。”
“按照你的道德标准,我这辈子,好像只善良过这一次。”
“你到底凭什么憎恨,只是觉得自己被下药?丹南,你只是逃走的那个例外。”
丹东的声音太哑,像是在念一首腌透了苦情的诗,每一个字都往人心里扎。
“所以,听懂了吗?我恨你。”
丹南几乎是负隅顽抗,“我凭什么信你。”
丹东:“我还存着杨家当年送来的第一版婚书,上面是你的名字。”
丹南嗓音都快变调了,“那你为什么后来要对我,对丹西这样。”
丹东已归于麻木的平静,“我说了,我恨你,恨你们。”
不知过了多久,丹南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逃?”
丹东问:“你为什么不报警母亲下药?”
丹南无法回答。
这是无法偿还的债。
认识到自己的幸存建立到别人的牺牲之上,这种内疚感足够瞬间毁掉一个人。
遍体鳞伤也不过眨眼,一生都难以痊愈。
丹南痛到呼吸不畅,张着嘴如同溺水一般汲取空气,紧紧攥着面前的栏杆,再难说出半个字,耳鸣震荡着脑袋,再也无法思考。
直到外面响起脚步,有人来办手续。
丹西急匆匆地赶过来,视线只看着丹南,二话不说要拉她起来。
手却被拂开。
“你把,丹东带出去。”丹南依然紧紧攥着面前的栏杆。
丹西满脸匪夷所思,“你被关疯啦?”
“把丹东带出去,”丹南推了一把丹西,“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子。”
*
季知节接到电话时,正在特殊通道口等季逢春。
季逢春一身飒爽风衣,隔老远就和老弟挥手示意,结果只看见这个闷坨子沉着张脸接电话。
她拖着行李箱过去一巴掌甩老弟后背,“你就这么接机的?”
谁料闷坨子满脸寒霜地睨她一眼,继续专注对话:“哪个派出所?”
电话那头,丹西几乎是语无伦次。
“就东大桥那派出所,卧槽,我都不知道今晚我姐中了什么邪,居然关心起丹东的身子来了,二宝,你根本无法想象今儿我家发生了什么!我都不知道还能找谁,我告诉你——”
季知节挂断电话,转头对季逢春说:“你跟我去派出所接人。”
季逢春眉一挑,灿笑:“凭什么?”
季知节:“丹南出事了。”
季逢春直接把行李箱甩给助理,“走啊!”
宇宙无敌好闺闺登场!~[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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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恩仇等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