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熹微的晨光自云端洒下,依稀可见玉穹宫昔日的恢弘。
然而青石铺就的路面散落了不少还未来得及清理的枯叶,加上稀稀落落的弟子,让这个六百年前盛极一时的仙门隐隐透出一股繁华落尽的颓败。
当年,玉穹宫门下弟子八千,挤挤攘攘占满了朝仙山整个山巅,听说别的山头树上骑的是猴,朝仙山树上骑的是没地儿站的弟子,可见当年玉穹宫风头之盛。
可惜了,如今玉穹宫从上到下勉强能凑上八百人,祖师爷大手一挥落下的府邸如今空了大半。
人气少了,自然显得破败。
古老威严的乾阳殿内,站在一众亲传弟子队伍末尾的简窈,身着一袭浅淡的竹青色布衣,摩挲了一下发寒的后背,又偷偷伸手压了压腰间被风吹得乱晃的飘花玉佩。
七八丈外,掌门莫羽正板着脸训话,说来说去还是为着十年一届的仙门弟子大会,看得出来掌门很看重这件事,可惜参与条件最低要求筑基修为,所以和简窈这个练气期的小废物没什么关系。
“此次大会在青云宗举行,距今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你们身为内门弟子需当克己勤勉,齐心协力,重振玉穹宫之威!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回答,嗓门最大的还属掌门徒孙周剑。
果然,莫羽欣慰地看了一眼周剑一眼,满意点点头:“周剑,你是你们这辈中资质最好的,一定要用心准备。”
周剑:“师祖请放心,弟子必将竭尽全力,定不辜负师祖的嘱托。”
简窈站在最后看不清前面发生的事情,但是猜也能猜到周剑说这话时的表情,自然也能猜到莫羽的反应,无非是一个满脸严肃,一个颇为满意。
果然,莫羽满意的声音传来:“好,那本座就拭目以待。来,将祖师爷当年所创的含元功法誊抄本发下去吧,每人一本,回去后各自跟着师父好好研习。”
干站了半个时辰,简窈觉得腿有些僵,正准备悄悄将身体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闻言动作一顿,微微歪头往前扫了一眼。
周剑腰间挂着一块冰莹玉佩,走动间微微晃动,手中抱着一沓誊抄好的经书逐一发来。
其实需要发的一共也没几个人,像她师父那辈的人都已经学过了,也就是他们这些徒孙辈分的还没来得及拥有,可是看着周剑手中渐少的书,她暗暗数了数,好像...
思索间,她和周剑对视了一眼,周剑冷着脸道:“不好意思,简师妹,功法少了一本。许是掌门师祖考虑到师妹尚在练气期,暂时也用不上,请师妹多担待。如果师妹有异议,可以与简师叔商量一下。”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人听见。
只是,诺大的殿内从掌门到长老到她的各位师叔伯没一个人出声给个解释。
被人区别对待是件让人很恼火的事情,简窈心中有气,如周剑的所言,练气期确实用不到含元功法。
可是练气期的不仅仅是她。
她的好姐妹扇黎也是,可惜人家的师祖还活着,而且是主管教授弟子的清修堂长老王一鹤。
玉穹宫的食物链顶端一共只有一位掌门兼两位长老,还都是师兄弟,有人护着自然不会被为难,不像她,她这一脉的师祖数十年前便殒身了,周剑的话不单单是针对她,更是他们这一脉。
简窈性子像一只刺猬,乖顺之下藏着绵密的刺,扎人还是露出柔软的腹部只凭感知对方的善恶,不过面对着满殿的长辈,简窈不会胡来。
她对着周剑微微一笑,不软不硬的刺他:“瞧师兄这话说的,都是同门师兄妹,师兄还不知道我这个人,心胸宽广,你都道歉了,我哪儿还会往心里去。”
周剑被她噎了一下,两腮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那张质朴的脸顿时更严肃了。
他还想说什么,可是站在远处的掌门已经没有耐性关心这些小事,直接遣了一众徒孙辈的离开只留下了两个长老和他们的徒弟。
简窈虽然站在门口,按说出门最方便,不过长幼有序,她只能靠着门站着,等几位师兄和师姐先走,周剑冷冷瞥她一眼,大步走了出去,带起一阵风。
简窈撇撇嘴,随手理了理腮边的碎发。
扇黎凑过来挽着她的手跟在最后往外走,嗯,她俩是亲传弟子中垫窝的。
“小师妹,你别难过,等我回去把经书誊一份给你。”扇黎在简窈耳边小声道。
简窈正想说不用了,刚刚准备下台阶的周剑突然回头冷声提醒:“扇黎师妹小心好心办坏事,含元功法誊抄本是掌门师祖安排的,势必是有他自己考量的,你若自作主张,只怕会惹他老人家不快。”
“周师弟说的是,反正简窈师妹如今也用不到,给她也是浪费。”说话的是训诫堂长老李云山的徒孙风絮盈,一身红衣,眉眼娇俏,只是语气里满是嘲讽。
扇黎想和她争辩,却被简窈拽住了。
简窈笑盈盈地看着两人,十分和气道:“师兄和师姐这是在督促我上进呢,风师姐二十五岁筑基,周师兄二十三岁筑基,我十七岁依旧在练气阶段,仔细想想确实汗颜。我要以师姐和师兄为榜样,争取早日突破。”
她的话几乎是戳在风絮盈和周剑脸上了,你俩都二十好几才筑基,现在一个百岁一个三十岁也还是筑基,怎么好意思看不起人家的?
其他人眼见着情况不妙纷纷远离,唯有扇黎傻乎乎地笑了,白嫩嫩的脸颊旋出两只小梨涡,看起来十分可爱。
“对对,我今年都二十了,也要向师姐和师兄学习,争取早日筑基。”
扇黎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风絮盈和周剑看她俩的眼神都要冒火了。
眼看着风絮盈忍不住想要动手,周剑及时伸手拦下了她:“简窈师妹有时间斗嘴倒不如早点回去勤奋修炼。”他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简窈和扇黎腰间挂着的玉佩。
勤能补拙,总比只知道斗嘴要强!
玉佩上刻玉穹二字,是玉穹宫弟子的标志,按照资质划为为五阶:无暇,冰莹、飘花、玉晶、璞石。
很不巧简窈和扇黎就处于不尴不尬的中间位置,反观风絮盈和周剑腰间挂着的玉佩显然比两人的成色好,都是冰莹玉佩。
风絮盈听了周剑的话十分配合地跟着讥笑了两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扇黎的脸色不太好,小姑娘的脸颊气鼓鼓地看着两人,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焦急地去拽简窈。
简窈摸摸她的手,冲她眨眨眼,示意她稍安勿躁,这才转头看向周剑,一本正经地点头赞成:“周师兄说得太对了!”
周剑和风絮盈警惕地看着她,显然是双方冲突不少,敌友双方都对对方有了足够的了解。
简窈年纪虽小,容貌长得却甚是明艳动人,眉心一点朱砂痣为她平添三分秀媚,闭口不言时当真像极了仙门女弟子的典范,但是坏就坏在长了一张不饶人的嘴,那是绝对不可能吃亏的性子。
果然,下一刻周剑和风絮盈的疑虑就应验了。
简窈微微扬起下巴,轻叹一声:“想当年祖师爷在开山立派之前也曾被其他仙门以资质一般而拒收,谁成想后来自己悟道,世人才发现祖师爷天资卓绝,道体浩瀚,百岁跨入元婴,八百岁迈入大乘,逆风翻盘,威震八方,为我们这些徒子徒孙树立了一个完美的榜样!”
简窈一番话堵得两人哑口无言,因为事实却是如此,祖师爷楼明潇幼时想拜入其他宗门,测资质时被以资质普通为由拒之门外,谁承想后来居然...
简窈大发感慨:“咱们祖师爷说了,修道之路漫漫,不可妄自尊大,亦不可妄自菲薄,真是不愧是祖师爷,字字句句发人深省。不知道师兄和师姐觉得呢?深省否?”
风絮盈咬牙道:“简师妹真不愧是简师叔的徒弟!”
简窈听她提起自己的师父,心中生怒,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师姐夸奖,我师父自然是极好的,倒是师姐...想来也是不堕胡师伯的威名。”
风絮盈的师父胡昭月是训诫堂李长老的大弟子,是个冷艳美人,一百三十岁成功结丹,现年三百岁,听说又有了突破的迹象。再反观风絮盈,百岁了,连金丹的门槛都没摸着。
风絮盈被简窈的嘲讽气得脸颊通红,几次想冲上来教训她均被周剑拦下了。
相比较于风絮盈的意气用事,周剑显然十分理智,大家都是同门师兄妹,平时拌两句嘴倒也没什么,谁若是真动手了,还是在乾阳殿这儿,那就说不过去了。
风絮盈满肚子怒气没处撒,便朝着周剑发泄了两句,世家小姐和公子之间短暂的同盟关系就此破裂,两人黑着脸走了。
一旁看戏的扇黎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啧啧摇头:“看把师兄和师姐气的,两人都闹翻了。”
简窈笑笑没说话,一个云岚风氏大小姐,一个楚陵周氏二公子,身份地位相当,面上和气,骨子里却是谁也不服对方。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往回走,先路过清修堂,扇黎笑着和她道别后进了门,简窈目送她离开后,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撑不住了,步子迈得飞快,一路冲回东边的藏经阁。
推门进了院子,简窈飞快地扫了眼院子,没见着她师父,立刻进了藏经阁,一路奔上二楼。
果然在南窗下看到了她师父,一身青衫,歪在书案前正认真研究着什么,乌黑的发丝从肩头倾泄而下随意洒在书案上,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洒脱不羁。
简窈走过去看了一眼他正研究的东西,糜子、稻谷、荀草...简窈眼角微微一抽,就知道,又是在研究酿酒的方子。
起早要去乾阳殿时,她师父声称要修复古籍让她帮忙给掌门带个话,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却没细想,如今倒是明白了。
简单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将方子收起来揣进怀里,还用手按了按,确保放置妥帖了,这才戏谑道:“呦,团子回来啦?”
听到“团子”二字,简窈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差了几分。
这个名字的由来还得从十七年前说起。
简窈失足溺亡,穿成了一名弃婴,在冰天雪地里被玉穹宫外出游历的小师叔简单捡了回去。
据说她当时冻得浑身青紫缩成一团,简单为了应景儿给她取了个名字叫青团。
不过后来她被救活了,也不好总这么青团青团的叫着,所以简单扒拉一宿诗经后给她取了个响亮的名字——简窈窕。
简窈当时会说话了,对这个名字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简单这才辗转多日给她去了一个字,变成了简窈。
缘分就是这么奇怪,简窈穿越前叫这个名儿,穿越后还叫这个名儿。
见简窈闷闷不乐地干杵着,简单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羁的神色一收,虎着脸道:“谁欺负你了?”
简窈拎着裙子,随性往席子上一坐,靠着简单,开始哼唧:“今日早会您没去,他们都欺负我。”
简单眉心一蹙:“怎么欺负你了?”
“掌门说明年五月在青云宗召开仙门弟子大会,所以,发了含元功法的誊抄本让大家跟着师父研习,所有师兄、师姐都有,只我没有。”
简单微微蹙眉,当年他们根本没有发过什么功法誊抄本,皆是靠师父一字一句传授讲解,如今这般也不知是为谁省事。
不过这些话简单不会告诉简窈,而是抬手捏捏她的脸蛋:“委屈了?”
简窈点头:“嗯。”
“好!”简单拍拍她的脑袋起身伸了个懒腰。
“师父,您、您要干什么?”
“等着,师父给你讨说法去。”
“啊?”简窈拽着简单的袖子从地上爬起来,紧张道,“师父,您不会是要找掌门吧?”
“不然呢?”简单回答得理所当然。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是你师叔祖,长辈做事就该一碗水端平,怎可偏心!”简单抽出被简窈攥紧的袖子,笑得痞里痞气的,“你放心,为师肯定能治得住他,你不用担心为师吃亏!”
简窈嘴角抽搐,嗫嚅道:“师父撒起泼来仙门罕有敌手,所以我不担心师父吃亏,但是,有点儿担心掌门年纪大了,可能...”
“没事,他是我师叔,还能不了解我?”简单大手一挥,晃晃悠悠走了。
简窈看着他那副不太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叮嘱:“师父,您老收着点儿,不必发挥全力。”
简单没回头,懒懒地挥了挥手。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简窈才轻轻叹了口气,告状一时爽啊,师父帮忙出头...
简窈咧开嘴笑着扑倒在席子上,尽管有点儿担心她师父用力过猛把掌门气出个好歹,但是想想有人这么疼她,还是很开心,心里比吃了一壶野山蜜还甜。
窗外阳光正浓,简窈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里回到了熟悉的福利院,院长奶奶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在给他们分糖果,可是孩子太多了,她长得矮挤不进去。一个身形单薄的小少年将她拎出来,自己挤过去领了糖果,转身逆光走来。是他,对她最好的那个人,也是后来给她戴绿帽子的竹马宣煜。
“给。”宣煜将所有的糖一股脑塞进了她手里。
简窈愣愣地盯着他的动作,不想要,又撒不开手。
梦里的宣煜戳着她的脑门提醒她回神:“小呆子,别愣着了,先进去,哥哥一会儿送你个好东西。”
缩小版简窈抽了抽鼻子,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别去。”她想起来了,宣煜要去后山掏蜂窝,带回的蜂蜜很甜,可他自己被蛰得满头满身都是包,还发烧了。
“乖,听话,哥哥一会儿就回来。”宣煜揉揉她的脑袋,偷偷摸摸避开院长奶奶的视线往外溜。
简窈连忙起身去追他,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却怎么也追不上。下一刻画面一转,在她曾经就读的高中后门那棵老梧桐下,十八岁的简窈靠在二十二岁的宣煜怀里。
简窈想挣扎,身体却不听使唤,耳边传来宣煜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宠溺:“下个月你就要高考了,好好学习,哥哥保证在你高考前回来送你考试。”
高考?她高考前宣煜确实离开过一个多月,虽然如他保证的那样回来陪她考试,但他的脸色却很差,当时他只说有些累,后来她才知道他出了车祸,伤得很重,却没有待在医院而是赶回来陪她高考。
“别去。”简窈红着眼拽着他衬衫上的纽扣。
“乖,听话,哥哥很快就回来。”宣煜如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脑袋,在她额前落下一吻,而后缓缓将她推开,转身走了。
简窈连忙朝他追去:“宣煜,别去!”
追不上,她拼尽全力依旧追不上...
简窈猛然惊醒,大口喘息着,好半晌杂乱的心绪才渐渐平复,她懒懒翻了个身,抬手遮住眼,轻声呢喃:“后来怎么就变了呢?”
其实简窈是怨恨宣煜的,宣煜当年但凡对她不那么好,她都不会在被宣煜背叛时那么难受,可是又偏偏因为宣煜当年对她实在太好了,导致她的怨恨无处发泄,甚至连质问一句都找不到立场。
简窈烦闷地叹了口气,突然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正好见简单回来了,他的唇边照旧挂着不羁的笑容,明亮的眸子看向简窈时带着满满的宠溺。一瞬间,胸口的郁气散开,前尘往事都是上辈子的事了,爱恨都该释怀,今日真是昏了头了。
简窈一骨碌爬起来:“师父,您这么快就回来啦?”
“这还算快?”简单咧嘴乐了,故作谦虚,“正常发挥。”
“掌门还好吗?”简窈先关心了一下战况。
“放心吧。”简单拿出一本陈旧的经书冲她晃了晃。
简窈眼前一亮:“掌门给的?”
简单颇为自傲的“嗯”了一声:“为师到了乾阳殿,往掌门身边一坐就开始哭你师祖,哭得掌门立刻心软了。”
简窈犹豫道:“...您确定不是心力交瘁?”
简单横了她一眼,把书递给她。
简窈嘿嘿一笑,伸手接过,仔细看了两眼后又抬头看了看简单,不确定道:“阴阳二仪???”
这名儿听起来怪怪的。
简单干咳了一声:“唔,含元功法需要重新誊抄,所以掌门先给了本这个算是补偿。但是你别小看了这本功法,这可是当年祖师爷的亲手所著的...手稿。”
简窈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旋即就想翻开看看。
简单眼疾手快地一把将书合上,迎着简窈不解的目光又咳了一声:“那个,你回屋去研究吧。”
“为什么?您不教我?”
“...我、为师今日还有事,你先自己通读一遍,等你看完了有不懂的地方再说。”简单转身下楼,步履匆匆,隐隐透着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嗯,再说,再说吧。”
接下来开奇幻《一日为师终身为妻》肤白貌美性别可变的牡蛎妖(师)VS扮猪吃老虎有两个那啥的蛇妖(徒) 虽说牡蛎大补,吃了能进补,但是当师父的焦月表示不服,大家亮出家伙比一比,她也不差什么,凭什么变回女身后就得在xia面!
隔壁开了个现言《玩弄》肖总裁被渣女渣了不要紧,到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个小三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