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过恋爱,直接结婚的坏处之一就是,两个人的默契值为零,硬生生把她自导自演的一场好戏给砸锅了,而且砸得稀碎。
不过戏砸了不重要,旁边这位的心情最重要。
苏念看向驾驶座的人,红灯数字在一秒一秒地变化,他安静地看着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街上的霓虹和树梢的月色映进车内,温润了他沉默的侧脸,他好像在任何时候都有一种笃定和从容。
这就让苏念很想撕破他这层伪装的面具,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成功过,他连亲都不让她亲,越是这样,她就越想要看看,他到真正的意乱情迷时,终于克制不住,冲破自我禁锢枷锁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
她往他那边靠了靠,手如柔软的藤蔓一样攀上他的胳膊,袖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一截细白如羊脂玉的腕子,和黑色的西服对比鲜明。
黑与白的缠绕,给昏暗的车内染上了一层暧昧的浮靡。
她的呼吸呵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还带着些红酒的甜,“还生气呢?”
徐清昱黑如深潭的眸子无波也无澜,眼风都没往她这边偏半分,“生什么气?”
苏念也不知道他在生什么气,但从她和他相处不多的经验来分析,他今天的心情应该很差。
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衣服,“不是给你看了,我可没爬墙,就演戏呢。”
红灯转黄又转绿,徐清昱踩下油门,车又重新上了路。
他不接她的话,这是他们相处的常态,她已经学会了自己给自己找梯子搭,并且丝毫不觉得尴尬。
只是这次还没等她决定搭哪根梯子,他开了口,语气淡淡,“你在演戏给谁看?”
苏念张了张嘴,一时没答上来,这个时候,提起她和钟路那段过往,显然不是一个好时机,而且,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也没有提过去的必要。
她回,“就演给那个女生看啊,我和她不对付,她在我面前秀恩爱,我当然得比她更恩爱才行。”
徐清昱看她一眼,神色不明。
苏念自己解读他眼神里的意思,“觉得我幼稚?”
他不答,苏念就当他默认,不知道是因为酒精给了她勇气,还是因为他的态度,苏念突然提起了些兴致,很想逗逗他,她问他,“我和她,你觉得谁更漂亮?”
苏念以为会招他一记无聊的冷眼,没想到他竟然给出了回答。
言简意赅,“不知道。”
哦。
苏念的手从他的胳膊上离开,人靠回椅背。
不知道的意思肯定就是觉得邱佳慧更漂亮,也是,邱佳慧清纯得就跟湖边迎风飘摇的小白荷一样,最能招惹起男人的保护欲。
反观她,跟清纯的小白荷应该搭不上任何的边,就连衣服,她都很少穿白色。
怪不得之前她在他面前怎么晃,他都跟那不识人间情/欲的谪仙一样,半点儿都不为所动,原来他喜欢清纯这一型的,自己用劲儿一直用错了地方。
苏念的确跟小白荷沾不上边,一米七二的个子,偏骨架还小,纤腰丰臀,长腿秀直,巴掌大的一张脸,以玉白做衬,浸着盈盈的粉,一双明丽的眸子似汪着秋日湖水,即便是无意的眼波流转,也能带出几分湛湛的情,当她想要把目光专注到一个人身上时,会有一种勾魂摄魄的美。
苏念的闺蜜加损友辛柔,曾经这样说过,二十岁以后的苏念,就跟那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样,稍稍碰一下,就能淌你一手的甜水儿,更别提再嘬上一口。
这些话自然招了苏念好一顿毒打,苏念虽然喜欢吃水蜜桃,但她不觉得自己是水蜜桃,不过她也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可惜这些优势在他这儿都不管用了。
他要是喜欢清纯,她也不是不能装,大不了眼神无辜一些,还有什么,苏念现在脑子有点儿转不动,一时想不起来,她拒绝拿邱佳慧当参考,直接拿出手机来,没有什么问题是在网上查不到的。
徐清昱余光扫向旁边安静下来的人,顺便扫到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苏念一目十行地看完,自觉掌握了要领,她收起手机,将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修长的脖颈,然后侧头看向他,眼角微微垂下,眼睛里眨出些无辜,声音里透着些可怜兮兮,“你给我买牛奶了吗?我今天晚上喝得有点儿多,胃里很难受。”
徐清昱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车速在慢慢加快,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没买。”
……
没买就没买吧。
不知道体贴的男人,她都给他发信息了,他以前的女朋友都没有教会他怎么做人吗,他要是一直这样的话,娶了老婆以后也得跟着别人跑了。
她突然想到,他现在的老婆是她,那她铁定更要跟人跑了,跑之前最好让他的头发全都变绿。
苏念看着他黑漆漆的头发,思绪沉浸在自己恶劣的想象中,嘴角慢慢翘起,胃里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她继续装清纯小白荷,“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徐清昱回,“回家。”
苏念虽然有些喝醉了,但还认得路,“你没开错吗?这不是去你家的路吧。”
一南一北完全两个方向。
他看她,“回我们家。”
哦,他说的“我们家”,应该是离她公司不远的一套房子,他带她去过一次,说是作为他们以后的婚房。
领完证那天下午,他就去出差了,半个月后才回来,他回来后,他们就吃过一次饭,不过吃完饭就各回了各家,他没有提要搬过去的事情,她自然也不会提。
苏念清醒了些,“阿姨要回来了?”
“后天的飞机,我那天有事情不在市里,要麻烦你去接一下机,然后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
苏念回,“好。”
徐清昱道,“第二笔款项,明天会给你打过去。”
苏念彻底清醒过来,她回,“谢谢。”
她确实该说谢谢,她还正在愁下个月该还银行的钱要怎么办,有了他的那笔钱,就能解了公司的燃眉之急,而且好长一段时间内,她应该都不需要再为钱的事情发愁。
徐清昱公事公办,“不谢,我只是按照合同办事。”
对,按合同办事,这桩婚姻,说到底不过是一纸合同,她需要很多钱,更需要徐太太这个身份,他恰好都能满足她。
不知道为什么,苏念突然没有了再说什么的**,她看着车窗外往后倒的风景,慢慢闭上眼睛,声音依旧柔如水,“我有点儿困了,想眯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徐清昱没说话,红灯处,他伸手从后座扯过自己的风衣盖到了她身上。
苏念没睁眼,半张脸藏到了他的衣服里,轻声道,“谢谢。”
街上光影变幻,车内又恢复到最初的安静。
同样安静的还有另一辆车,邱佳慧觑了觑旁边人的脸色,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刚才那个男人是谁呀?”
钟家在南淮的地位,虽说到不了数一数二,但除了一些德高望重的长辈,也很少有人能让钟路那么上赶着搭话,更何况那人年纪看起来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南淮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邱佳慧不认识的,那个男人她却从来没有见过。
好一会儿,钟路才给出一个名字,“徐清昱”。
钟路怎么也没想到苏念会搭上徐清昱,她是什么时候认识上徐清昱的,就连他爸想结交徐清昱,都找不到什么门路。
他们两个又是什么关系,他刚才看到她对他笑了,他和她在一起时,她都很少对他笑得那么甜过,那她电话里的“亲爱的”又是谁,她到底同时钓着几个男的。
一个又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快要把钟路给逼疯。
邱佳慧听到那个名字呆了一瞬,即使她对生意场上的事情不怎么关注,也知道徐清昱是谁。
今年年初,南淮发生了一件大事,远江集团一夜之间易了主,股东大会过后,原本的主事人秦邵文被董事会集体罢免,年仅二十八岁的徐清昱出任新一任董事长,这样的风云突变给南淮商界都造成了一定的震动。
要说远江集团是做什么的,邱家做酒店,钟家做地产,而远江集团则是无处不在,从基建到机械再到地产和酒店,从金融到电讯再到AI,就是邱家和钟家的企业加起来,再番两番也抵不过远江集团的十分之一。
远江集团原本就是徐家的,十年前,远江集团的创始人徐远江突然去世,他的夫人施琳带着徐清昱和徐清雯兄妹两人远走国外,那年远江内部具体发生了什么,外人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远江从那一年开始不再姓徐,而徐家人从那儿之后也再没有在南淮出现过。
谁也没有想到十年过去,徐清昱能重新杀回来,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这样的人物,苏念竟然认识,邱佳慧只能想到一种可能,“苏念不会被徐清昱给养了吧?我爸就说过,苏家那么大一个烂摊子,早该破产了,可到现在还半死不活地吊着,肯定有什么人在背后帮她。”
钟路虽然没有说话,但他默认了邱佳慧的这种说法,徐清昱在远江的根基没有多稳,现在的苏家对他来说是个拖累,只要他不傻,就不会把苏念当成放在明面上的关系处,最多就是一个给钱,一个给人。
早知道……钟路及时打住了自己脑子里的想法,他不想让自己再想下去。
苏念原本只是假寐,谁知道最后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她在梦中听到开门的动静,慢慢转醒,结果就看到他下了车,把她一个人留在了车上。
苏念心里都要骂人了,说好到了让他叫她的,他竟然都不管她,冷心冷肺的死男人,要不然明天她就找个人把他绿了得了。
徐清昱从车后绕过来,打开副驾驶的门,四目相对,苏念心里的骂声戛然而止,原来他没有不管她。
她眼里漾出笑容,伸出胳膊冲他撒娇,“抱我。”
徐清昱盯着她醉意朦胧的眼睛问,“我是谁?”
苏念双手主动圈上他的脖子,柔声回,“徐清昱呀。”
她现在只有他,她得牢牢抓紧他。
徐清昱从她嘴里听到确确实实的答案,才伸手把她抱起来。
苏念没想到她人生中的第一次公主抱,是他给的。
和他的人不同,他的怀抱比她想的要温暖,苏念窝在他的怀里,身上盖着他的风衣,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去想。
在这样一个晚上,她需要这份温暖,不管这里面有多少真情或者假意,她都感激。
从寒冷的室外进入到灯火通明的室内,徐清昱低头看她,苏念也看他。
她眨了一下眼睛,觉得现在的气氛还算不错,心里又起了盘算,要不要趁这个时候和他提一下时怡的事情,他的一句话大概比她喝十场酒局都管用。
徐清昱开口,“不下来?”
……她还以为他看她是因为想亲她,是什么给了她这种错觉,可能也只有酒精了。
苏念乖乖地从他怀里下来,暗自腹诽,他是打定主意要入定当石佛是吗,她这样软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他就没有那么一点点感觉吗?
到底是她魅力不够大,还是他根本就不行……
哦,苏念想起来了,不是她魅力不够大,是他根本不喜欢她这一款的,他喜欢清纯小白荷。
徐清昱从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他自己换上自己的,径直进了客厅,苏念冲着他的背影虚晃两下拳头,他以后千万别有求到她的时候,要是有,她一定要让他跪到地上求她。
徐清昱回过头来,苏念张牙舞爪的拳头来不及收回,她只能在空中继续挥了两下,小声嘟囔着,“都到秋天了怎么还有蚊子。”
徐清昱漆黑的眸底闪过一丝笑,很淡,如跌入湖里的雪,瞬间就消失不见,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说,“厨房里有粥。”
苏念眼睛亮了起来,有粥好啊,她现在最适合喝些暖暖糯糯的粥。
她语气夸张,“你怎么这么好,还给我做粥。”
徐清昱懒得理她这种连心都不走的戏,“芳姨明天早晨会过来,以后她负责家里的卫生和三餐。”
哦。
苏念冲着他的背影又踢了一脚,真的是不解风情,他就哄她粥是他做的怎么了。
等后面离婚的那天,她一定要给他上一课,免费的,就教他怎么哄自己的女人。
粥进到嘴里的那一刻,苏念决定勉为其难地原谅他没买牛奶吧,毕竟相比牛奶,她更喜欢粥。
她端着碗,顺着走廊,一边喝着粥,一边找人,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书房里找到了他,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就又工作上了。
苏念走进书房,他没反应,她绕过办公桌,站到他旁边,他还是没反应。
她还真就不信了,苏念挤到他和办公桌之间,然后直接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她面上看着淡定,心里却敲着小鼓,她也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儿。
他要是让她起开,她就……起开好了,反正她也没什么骨气。
他看向她,苏念吃一口粥,眼神清澈到无辜,“你想喝?”
徐清昱没有说话,苏念拿着刚进过自己嘴的白瓷小勺,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
他不张嘴。
苏念又把勺子往前送了送,她柔声哄,“你喝一口,很好喝。”
他的嘴动了一下,苏念看准时机,把勺子送了进去,他只能咽下粥。
苏念问,“好不好喝?”
徐清昱勉强嗯一声,视线又转回电脑。
苏念眼睛弯下来,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了自己嘴里, “我要睡在哪儿?”
徐清昱眼睛不离电脑,“你想睡在哪儿就睡在哪儿。”
苏念又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边,“那你睡在哪儿?”
徐清昱觉得今晚他应该也工作不下去了,他推开电脑,低头将抵在他唇上的那勺粥吃进去,然后慢悠悠地靠向椅背,黢黑的瞳仁儿锁着她,拇指漫不经心地揩了一下唇角的湿润,不答反问,“你想我睡在哪儿?”
苏念看着他薄薄的红唇,脑子里轰地一下,她本是想诱惑他,却反被他诱惑了。
她想,他的唇要是亲起来,一定很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