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悄悄跟着,走了两个小时,雪越下越大,天气也越来越冷。
漫天风雪中,少年一次头也没回,傻子一声也不敢喊。
路人眼中就看到这奇怪的一幕,两个少年头顶着一头的雪,旁若无人地走着,看穿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怎么连把伞也不打?
尤其后面那个少年,单衣单裤,现在的小孩啊,真不怕冷啊,等老了就知道好歹了。
系统看着都冷,“宿主你打车或者坐公交啊,可以不用走着去的。”
傅屿并不冷,他的异能控火术并没有消失,有异能护体,周遭环境对他而言跟在空调房里没什么区别。
“坐公交傅邢跟不上怎么办?”傅屿反问他。
这些问题并不在系统考虑范围之内,“他最终会找到的,只有这样,宿主您的欺凌值才会高。”
一句终会找到的,便略去傻子一路上苦苦追寻的饥寒与绝望。
傅屿狠不下心,“算了,反正我不冷,慢慢磨吧,时间长一点就长一点。”
系统:“……随您,但是您这样做,会因此失去大部分的欺凌值,为了欺凌值收取达到预期,您需要做一定的补救措施。”
系统开始发布任务:“现在请您到前面的面馆里补充食物。”
傅屿笑了,“系统,你的语气太像那种军用系统了。”
补充食物……
傅屿虽然生在星际,其实他很喜欢研究古地球的一言一行,他觉得蛮有意思的,比星际的秩序井然相比多了丝人味。
相反的,他捡回来的小孩就很星际,哪怕在他的熏陶下,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化。
拿到小孩研究出的新一代军用系统,试用中听到那一句古板的“补充食物”,傅屿就曾跟小孩开过玩笑,让他把这句改成吃东西,小孩没理他,只顾着自己的研究,于是他悻悻然放下这个话题,转头跟旁边与他一起试用系统的伙伴及未婚妻吐槽孩子大了,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系统不解:“我是星际研究员制造,这样说有什么不对吗?
傅屿笑了笑,“没什么不对,这样说挺好的。”
人类的情绪复杂多变,系统饶是目前星际最先进的系统,也无法解读出宿主脸上的情绪代表什么。
傅屿依言走进面馆,要了一碗面。
老板笑着应下,目光犹豫着落到他身后,看着矗立在店门口的少年,问傅屿:“小同学,门外的人你认识吗,我看他好像在看你。”
傅屿并未回头,摇头否认,“不认识。”
老板见状也不多问,转身进后厨给他做面。
出来时,少年还在门外,她把面放在傅屿面前,欲言又止,还是转身放弃询问。
傅屿动作行云流水地抽出筷子吃面,门外傅邢眼巴巴看着他的背影,鼻尖闻到面馆里飘出来的香气,咽了咽口水,走了两个小时的肚子在此刻发出抗议,宣告饿了。
他用自己冻得没有知觉的手揉着肚子,他的包里还有十块钱,好像可以买一碗面吃,可现实是他一步也不敢迈进去。
他怕阿屿看到他,就会跑得远远的,走了这么久,路上熟悉的,不熟悉的场景一幕幕替换,现在这里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只有跟着阿屿,他才有安全感,哪怕阿屿不喜欢他。
可是实在是饿,15岁的少年,哪怕心理年龄只有三岁,身体却是实打实的少年,正是放肆抽条的年纪,经不得一点饿。
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一声比一声大,傅邢唯恐吵到里面吃面的人,赶紧用拿着小熊玩偶的另一只手捂住,企图将这声音隔在肚子里。
老板路过窗口,向外暼了一眼,发现少年还在,眼神还紧紧盯着吃面男生的位置,看起来不像不认识。
吃面男生也是一副忧心忡忡,不像吃得下面的模样,老板觉得两人可能是吵架了,正想出去拉少年进来,给他们彼此一个台阶下。
正巧有客人来,扬着声音:“老板,一碗哨子面!”
门口的少年吓得往一边躲去,眼神还时不时瞅着吃面的男生,唯恐他发现的样子。
老板心里止不住地摇头,这小同学啊早就发现了。
客人坐下来,疑惑道:“老板,外面那个男生你认识吗,穿这么少,也不进来,年轻人啊,就是身体好,我们是不行了,少穿一件都得冻出病。”
边说他边裹了裹身上厚实的大衣。
傅邢听到他的话,吓得跑到一边的树后,将自己躲得严严实实的,老板将这一幕看得明明白白,悄悄看了眼无动于衷吃面的男生,对客人说:“不认识啊,也不知道哪家的孩子,大雪天的穿这么少。”
说了两句,这茬就过了。
老板弄面去,客人打开手机刷着短视频,刷到有意思的,时不时笑一声。
两个年轻人进来,眼睛转了一圈,基本知道怎么回事了。
坐在一边大声阴阳,“我估计不是亲兄弟,不然谁会把一个傻子丢在外面。”
傅屿:“……”还真让你说对了。
另一个点头应和,眼睛在傅屿身上上下打量,怎么看都面目可憎:“脚上穿的还是联名鞋子,同一种款式,不认识我倒立吃史。”
他们在门口听到傅邢自言自语,十多岁的人,说话一听就不对劲,傻了吧唧的。
眼睛还不停落到店里的少年身上,两个少年直接开始脑补,刚好脑补了个**不离十。
如果坐在这里的是“傅屿”,他能立刻反驳,他和傅邢穿得根本不是同款联名鞋,他的是盗版!
没有人能懂,他高高兴兴穿着鞋子去学校,却被嘲笑穿盗版的羞耻感。
从那天起,他就把鞋子放在鞋柜,没再碰过。
系统:“欺凌值 50。”
咽下最后一口面,傅屿起身付钱离开。
傅邢正往嘴里送着一把雪,见他出来,连忙吞下去,偷偷跟上傅屿。
一晃眼,就到晚上七点。
系统所说的桥洞底下就要到了。
这一天,陆陆续续的,也收集了不下两百的欺凌值,均是路人贡献的。
系统提示:“宿主,今天最后一个任务。”
“知道了。”
傅屿听着身后踩雪的细微声音,还有少年因为冷而止不住吸鼻子的动静,手指动了动。
他猛地站住,回头,皱着眉极不欢迎地盯着跟在他身后的傻子:“一天了,你跟着我究竟要做什么?”
傅邢本就提着心,因他突然的动作,吓得肩膀一缩,又听清傅屿厌恶的问话,呆愣着站在原地,红着鼻子,脸上印着几缕被寒风吹散的泪迹,嗫嚅着张着紫青的嘴唇:“姑妈让我来找你。”
他忐忑不安的模样落在傅屿眼里,跟自己小孩刚到家里的模样一模一样,更别提那张冻得没有血色的脸,傅屿心疼极了,瞬间软了心肠,用怜惜的眼神注视着他:“你……”
傅邢人是傻了一点,但对情绪的感知十分灵敏,他能感觉到这一刻傅屿不讨厌他,甚至还想抱抱他,他嘴一瘪,忍住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哭,但就是很想哭。
“……阿屿。”
“宿主!保持理智!”系统只差发出尖锐的爆鸣,紧急叫醒傅屿。
傅屿头都快被系统拉响的警报吵炸了。
“不准哭。”他一声冷喝,切断了两人直接片刻的靠近。
松开拉着行李箱的手,傅屿两步走到傻子面前,手一推将他推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用看垃圾的目光看着傻子,“我不是你弟弟,你也不是我哥哥,姑妈也不是让你来找我,她只是想找个理由把你赶出来,懂吗傻子。”
傅邢听不懂他话里深层的意思,僵硬着身子,只反驳自己听懂的,“你就是弟弟,我的弟弟!”
少年清秀的脸隐在熹微的路灯下,冷漠至极,没跟他纠结哥哥弟弟的问题,直接用最直接的话刺痛傻子:“爸妈死了不要你了,舅舅也不要你,我也不要你,你是没人要的小孩。”
傅邢潜意识里想要遗忘的事被这么翻出来摆在他眼前,他似乎又回到那天晚上的灵堂,恍然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人,被全世界抛弃的恐惧骤然满上心头,干涸的眼睛重又润起来。
他大大睁着眼睛,仰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的少年,隔着一层水雾,仿佛看到妈妈说的故事里的魔鬼。
彻骨的寒冷从四肢百骸叫嚣着翻滚,傻子紧紧环抱住身子,坐在原地,裤子被化掉的雪水打湿,眼睁睁望着魔鬼狞笑着靠近他,在他周围虎视眈眈转了一圈,留下一串令人惊惧的笑声,随后如潮水般消退而去,巨大的黑影从他头顶移开,渐渐去向远方。
寒风如刀狠狠刮着他的皮肉,似乎要将他凌迟。
“好冷……”他溺水般,在无尽浪头里挣扎着发出求救的呼声,饿了一天也冷了一天麻木的身体开始急剧失温,痛感侵袭感官。
恍惚着,妈妈来到他身边,昏黄的灯光下,失去的一切温度渐渐回归身体,傅邢怀里抱着不满一岁的小狗,泪眼朦胧地望着妈妈。
“妈妈,黑黑怎么了?”
妈妈摸着他的脸,温声安慰他,说着他不懂的话题:“黑黑去天堂了。”
“它死了,根本不是去天堂。”房间里,弟弟告诉他。
他问:“什么是死?”
“死了就是没爸爸妈妈,不能吃好吃的,喝好喝的,也不能看想看的动画片,会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屋子里,一辈子都看不到阳光。”
十岁的傅屿这样说,十一岁的傅邢吓得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从此对死有了恐惧。
不知过了多久,僵硬的人形动弹了一下。
“我要死了吗,阿屿?”近乎疑问的话消散在风中,傅邢伸出手放在脸上,想摸摸自己是不是跟黑黑一样硬邦邦的。
手下的触感却是柔软的,他动了动眼珠,热泪受不住力道地砸在裤子上。
泪水洗刷过的眼眶澄澈明亮,傅邢眨了眨眼睛,复又摸了摸脸,小声惊奇,“没有硬,热热的,好温暖……”
困意袭来,他控制不住闭上眼睛,陷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