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米哈伊尔。
“F***!”把手枪一塞,拎起平底锅,米哈伊尔摔门而出,一副不让他吃肉他就要把丧尸生吞活剥的架势。
他馋疯了吧!
白睨一把抄起旁边的棒球棍,手放在车门上,没推,目光紧紧追着车窗外他的身影。
却见米哈伊尔刚抬头望向车顶,眉峰忽然一跳,原本凶神恶煞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像是看见了什么出乎预料的东西。
这下连带着白睨也困惑了,打开车门,就见米哈伊尔皱着鼻子转向她,眼睛里竟有点委屈控诉的意味。
但看到车顶上的情况,白睨也吃了一惊。
一只毛色杂灰带红、尾巴蓬松的大狐狸正趴在车顶,四肢僵定在原地,嘴里塞着三四块肉干,眼珠骨碌碌地转着,耳朵往后缩,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视线吓到了。
“这是红狐狸?”虽然以前从未见过,但白睨听说过E区野外有很多野狐狸。她想看仔细点,但刚凑近半步,红狐狸立刻弓起脊背,从大张的嘴里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哇啊啊啊——哇哇啊啊!!”
米哈伊尔闪电般出手,一巴掌拍在它脑袋上,“叫什么,”又给了一巴,“大晚上的偷东西还扰民!”
狐狸被骂得缩了脖子,改为小凶地叫唤两声,“啊啊——”抬头看到米哈伊尔的眼神,声音一下压低了,尾音竟带着点委屈。
米哈伊尔没真使力,又抬手把它拨了下去。狐狸刚落地就急急地跳开两步,不小心掉了两块肉干。
白睨看了看脚边的羊肉干,又看向依依不舍地回望那两块肉干的狐狸,叹了口气,用脚把肉条往前踢了踢。“吃吧,都弄脏了。”
狐狸耷拉着耳朵,警惕地看看她,看看肉条,似乎十分纠结。正当白睨准备转身不管时,红狐小步跑来,低头努力往嘴里塞肉条。
白睨撑着膝盖,仔细打量。这似乎是只成年狐狸,很瘦,耳朵缺了一角,是陈年的伤口。刚才看它跑起来有点一瘸一拐的,白睨往它后腿一看,果然发现一片干涸的暗红。
“它受伤了。估计打不到猎,闻到肉干的香味就来了。”
米哈伊尔单膝跪下,看着这只狐狸还在努力往小嘴筒里塞大块的肉条,没好气道:“第一口羊肉啊,让你这畜生吃了。”
“不是第一口哦,”白睨伸手点了点,“一,二,三,四。”
米哈伊尔的脸更臭了。
狐狸终于把肉条都塞进嘴筒子,抬起头,嘴里像塞了把扇子似的,蓬松的尾巴甩啊甩,看了白睨一眼,便扭头往旁边跳了几步。
以为它是要离开了,白睨站直身子准备回车里。结果听到身后传来嘤嘤嘤的叫声,回头,那只狐狸叼着肉条坐在草丛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望着她,朝她伸了伸脖子。
“嘤~”
“……?”
白睨心有疑惑,驻足几秒,又试探性地凑近车门。
”嘤嘤!”狐狸朝她小跑两步,尾巴着急地上下弹动,然后又往另一个方向跑了两步,扭身来看她。
白睨犹豫,“它……是在叫我过去吗?”
米哈伊尔耸耸肩,“很即时的报恩啊。”
狐狸急得像是要说话了,反复来回跑。白睨思索,难道这是触发新剧情了?狐狸预备加入他们的队伍,成为人类的末日好伙伴?
但一般不是狗吗?
狐狸急得团团转,尾巴一甩一甩地扫着草地,一会儿朝她跑两步,一会儿又掉头奔回原地,发出几声短促的鼻音,脚爪在地上不耐烦地刨了两下。
……好吧,狐狸怎么不算狗呢?都是犬科的。
白睨按了按太阳穴,最后道:“去看看怎么回事儿吧。”
·
辽阔的平原上,月光给草野渡上一层银光,夜风拂过,水波翻涌。
如果不是他们一人握着棒球棍,一人拎着平底锅,不知所谓,这个画面还能更唯美些。
草浪里,一抹灰红的身影上下浮动,时不时停下等他们过来。
“这狐狸真是成精了。”草地并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地。白睨边走边琢磨,它究竟想把他们带去哪。可抬头望去,眼前除了摇曳不止的野草,还是野草,远处则是一片模糊的树林。
米哈伊尔跨了一大步,“别小看这些灵性动物,它们比人想得聪明多了。”
“你刚还骂它畜生呢。”
“人来偷我肉吃,我也骂他畜生。”
还挺众生平等的。白睨在心里评价。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穿出那片茂密的草野,脚下的土地渐渐变硬,杂草被低矮灌木取代。眼前是一片林地,树木密集高耸,枝桠纵横交错,月光都难以穿透。似乎是察觉到白睨的犹豫,狐狸调转回来,跑到她脚边呜咽两声,又往前跑去。
白睨没敢跟得太快,点开手机手电筒,和米哈伊尔走在一起。却见那抹灰红的影子往灌木丛里一跃,瞬间消失。她在灌木丛前扫来扫去,碍于手机光亮太局限,看不清狐狸去了哪儿。正不知所措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狐鸣。
“咿嗷——”一对琥珀色眼睛出现在树下,像两颗小夜灯。
“到底要带我们看什么?”
嘟囔着,白睨抓着米哈伊尔的臂弯,一起穿过灌木丛,往狐狸的方向走去。靠的近了,她才觉察到一丝不对劲。
怎么有两声狐鸣?
“嘤嘤——嘤嘤——”
“嘤嘤……嘤……”
狐狸嘴里的肉条不见了,退开两步,白睨这才看清它身后有一个坑洞,口子不小,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的。
白睨拿着手机,小心地探照那处阴影密布的地面。光束只能照亮洞口一圈,坑壁向下塌陷,如无底的深井,一口吞噬了虚弱的手电光。
米哈伊尔蹲下,拨了拨坑沿的枝叶和杂草,“是猎人的捕兽陷阱。底下可能是它的幼崽或伴侣。”
狐狸没有再叫了,蹲在一旁草丛中,尾巴一圈缠着脚,睁着一双湿亮的眼睛看着他们。
这下白睨有些为难了,“唉……这要是哪个人准备抓来吃的,我们把猎物放跑是不是不太道德?”
“不一定。”米哈伊尔捏起一点坑沿的泥土,在指尖轻轻一搓,干灰色的尘末随即散落。他随意在腿上拍拍,抬眼看她,“这些土不是新翻的,至少有一阵子了。”
一旁的野狐狸绕着白睨跑了两圈,用爪子轻轻刨地,又作匍匐状。同时坑下又传来低微的呜咽声,像是小兽在求救。红狐抖了抖耳朵,一下直起身,衔起旁边的肉条丢入坑中。
没有传来坠地的声响,只有一瞬短暂的寂静,更急促的嘤嘤声很快传出,和大狐狸的声音你呼我应。
话说这里怎么会有陷阱呢?
白睨环顾周围,绕过几棵树往更平坦的野地走去,不停用手电光扫着。忽然眼睛被一片光闪了下,仔细一看,黑暗中隐隐显出一个小屋的轮廓。
她赶紧叫上米哈伊尔往小屋去,走了几步,感觉脚边毛茸茸的,低头一看是狐狸跟上了。
小木屋在交叠的树影中慢慢显形,刚才反光的是屋顶的铁皮。空地上停着一辆破旧卡车,车窗蒙着厚厚的灰,后座堆着木材,有些已发黑霉烂;车尾旁的圆木桩上嵌着一把斧子,刀刃上锈迹斑斑;门边,晾衣架已经倒塌,衣服散落一地,被灰尘掩去了原本的颜色。
米哈伊尔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动静,便抬手敲门,哪知刚敲一下,门就自己缓缓开了。
一股怪味扑面而来。米哈伊尔捏住鼻子,伸手在墙边摸索,没摸到灯开关;白睨用手机扫到门边的小柜,上面摆着一盏油灯,赶紧用打火机点上,才有了第一簇光亮。入门就是厨房,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气息,几只苍蝇直往他们脸上扑。
二人强忍着恶心,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又从厨房里找到了几只蜡烛,房子里才光亮了些。
他们确信屋里没有人了,起码没有活人。厨房台面上剩了些蔬果残渣,飞蝇和甲虫;四处逃窜;灶台上摆着一口锅,汤汤水水黑得五彩斑斓,多看一眼就要中毒。
米哈伊尔用力扇了空气几巴掌,“还是我们有素质,退房前都给打扫干净了。”
是打扫得很干净,连整栋楼一起“打扫”了。
白睨紧紧闭着嘴巴,把领子拉高了些。脚边,红狐狸似乎也被这股味道熏得不轻,一声不吭,疯狂地抖动耳朵躲避飞虫的骚扰。
二人一狐速速离开厨房。其他房间的情况好太多了,没有被虫灾波及到,透露着清冷的气息。白睨和米哈伊尔一路开门检查,直到打开最后一扇门,两个人都惊在原地。
墙壁上,一双双眼睛正无声注视着他们。大大小小的动物标本悬挂或摆放在房间四角:灰兔、獾、野猪、狐狸、鹿……玻璃眼珠镶得异常逼真,皮毛油亮,像还未彻底死去。
房间中央,一张大桌上铺着摊开的毛皮,爪尖早已干枯蜷曲,狼首突起,嘴角钉着铁丝,维持着狰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