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苟命手札 第4章 chapter 4

这场叛乱不过几个时辰就被镇压，当乌云散去，又是新的一轮明辉时，仅有残留的几处血腥还替人们记着昨夜的荒诞，不过很快又湮没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

鼓吹太子英明神武的队伍从巷头吹向巷尾，只是这唢呐声还未歇，便听闻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百余名考生在太极门前跪呈血书，八千士子声援，状告太子科举舞弊，为包括定国公大房长子闻子程等八位勋贵子弟提供庇护而上书，京城一片沸然。

定国公当朝呈上包括闻氏子弟等参与舞弊的证据，跪请皇帝降罪，收回定国公爵位。

一时间，街头小巷四处都在讨论定国公闻溪山此举意图。在秦王、定国公、一众文臣学子请奏下，皇帝面色铁青地下了旨意，拂袖而去。

闻溪山约束不力，褫夺定国公封号，降为漱石伯，太子禁足东宫，参与舞弊官员全部斩首，顺带撸掉了好一些官员的乌纱帽，而原先的士人则在不久后进行加试，能者依然能入朝为官。

轰轰烈烈的科举舞弊案和叛乱案明面上告一段落，只是漩涡之下斗争才真正开始。不过接踵而来的案子，让皇帝的面色不是铁青，而是红转黑，黑转绿，绿转红了。

海寇大败青州府卫，致使青州水路瘫痪，而青州州丞确定死于海盗之手。税银滞留无法北上，本该通报此事的长史却私藏了部分税银潜逃，如今青州府群龙无首。

青州府是北燕少数靠海、且可以发展农业的地方，全国九府，单青州府一府的税银就能抵的上其他三府之和。皇帝震怒，派闻溪山即刻前往青州彻查。

但同时，皇帝还指派了许秀作为监督官随行。

朝中亲太子派的大臣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只是太子的神色看起来并不那么高兴。

但百姓们的生活并不受这波诡云谲的影响。

郊外杂草丛生，一个妇人采摘着什么，突然哎哟一声，立刻将自己身后的丈夫扯过来。

“元叔！你看！”

商人本来有些腿脚不便，被妇人这么生拉硬拽差点栽了跟头，然而他一转眼，差点被地上那两个混不向人的东西吓没了魂。

“还愣着干嘛呀！找大夫呀！”

妇人急忙拍醒了发愣的人，商人回过神来，立刻连滚打爬地跑了出去。

——

明徽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缓缓归笼的痛觉在神经末梢疯狂跳跃，刺激着她堪堪恢复的大脑，她的眼睛才终于不舍地睁开，模糊聚焦到头顶的一片纱帐。

身上都被人做了细致的处理，此刻散发着浓浓的药味，黏黏腻腻的，明徽正打量着这间房，就听见屏风外传来开门的声音。

一个面容慈蔼的妇人端着水盆走进来。

看见明徽，她放下东西快步走上前，语气带着惊喜和小心：“姑娘终于醒了？可还好吗？”

“不好。”明徽有气无力的。“哪里都很痛。”

听到明徽的话，妇人才舒了一口气：“这是正常的，若是感觉不到痛，那才不得了呢。”

她的声音轻柔，明徽听着听着，好不容易撑起来的眼皮又开始耷拉。妇人拿着拧好的帕子走上前，手轻轻落在明徽的头上抚摸，明徽恍惚自己又回到了妈妈的身边。

“睡吧，可怜的孩子，佛祖已经保佑你，好好睡吧。”

明徽就这么反复睡了好几天。

除了妇人来给她换药会将她疼醒之外，其余时间她都是处于深度昏迷中。

得益于这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愈合着。几天后，她已经能颤颤巍巍下床，吃点粥之外的食物了。

妇人叫夏娘，来京城做生意的寡妇。明徽是在她和管家元叔外出采草药的过程中救的。当时，夏娘已经几乎探不到明徽的呼吸了，但夏娘愣是隐隐觉得有救，便将两人都捡了回来。

小小姐两天前就彻底醒了，只不过记忆有些混乱，夏娘问什么都不记得，问得多了就头疼哭，实在没辙。

明徽吃着鸡蛋和青菜，一边听着夏娘的诉说和隐晦的试探，用自己多年看纸糊严选和狗血小说的经验，迅速构建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凄惨故事——

“我本是定国公的通房丫头。”明徽咬牙往自己的伤口一戳，眼泪biu地就飙了出来，声音颤抖。“那日贼人夜袭，小小姐才那么点大，胸口挨了一掌，哇地就吐了血！我怎能坐视不管呢？拼了这条命也得护她周全啊！”

夏娘立刻递上了手帕，满脸不忍和心疼：“天爷！真是苦了你了。看来定国公对你还是极好的，要你这般豁出性命去保护他的家人····”

“唉，好不好的····”明徽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沾着眼角，“说到底，只不过个暖床的物件罢了。”她吸了吸鼻子，“外人负心薄幸是外人的事，我只对的起自己良心！这次豁出命去，便算全了定国公予我衣食庇护之恩，自此之后，两不相欠了呜呜呜呜····”

呜咽声恰到好处放大，随着明徽柔弱的身体一同投入夏娘温暖宽厚的肩膀。

“莫哭莫哭，阿弥陀佛，伤还没好利索呢！”夏娘拍着她的背，满脸心疼，“那往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定国公府自是不回去了。我娘教我，宁做寒门妻，不做富贵妾。将小小姐悄悄送回去，我便算彻底完成了我的使命。”明徽微抬下巴，泪眼汪汪地看着夏娘。“夏娘···我如今事孤身一人了。若是，若是夏娘不嫌弃我粗笨，我愿意留下来，给您端茶递水，洒扫庭院，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少女面容苍白，但眼眸却盛满了希冀的光亮。夏娘的忧虑和担忧在面对这双眸子时悉数被堵在喉间。女人朴素的面庞一一闪过犹豫、不忍、害怕、纠结，她委婉地开口：

“孩子，我自然是心疼你的。只是，那定国公府事何等门第？你毕竟是他们府上的人，这般私自离开，他们能善罢甘休？”

明徽听着她的话，心下陡然一沉。

“夏娘！”她猛然直起身，“您以为我在府里过的是什么金尊玉贵的身份？说出来不怕您笑话，我在那儿，”

语气哽咽微顿，脑海恰时掠过父母的容颜，家人的疼宠，朋友的关爱，前二十年幸福的生活，明徽的鼻子又一酸——

“也就比看门狗强上一些！苟延残喘罢了！”

奶奶的，动作太大，牵扯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痛死我了。

明徽泪眼汪汪，贝齿咬着半边嘴唇，愣是咬出了一片殷红。

夏娘被她的情绪爆发惊住了。

看着夏娘的表情，明徽一咬牙，心里默念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原谅我，然后一睁眼，带着一股下一秒要去舍身赴死的决绝，斩钉截铁，一字一字道：

“国公爷！

他根本不是人！”

夏娘被这炸雷炸傻了。

明徽不等她反应，立刻凑近压低声音，抛出第二弹：

“他！他不行啊！”

轰！

毫无预料的爆炸，将夏娘满目疮痍的认知炸了个四散飘零。

明徽又倒回夏娘肩头，肩膀一耸一耸，抽抽嗒嗒地：“我一个好好大闺女，被人这般戏弄，若是再回去，我，我，我也不活了呜呜呜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夏娘听着肩头上快撅过去的声音，赶忙拿了将人扶起来，用帕子轻轻拭去。明徽紧紧盯着夏娘的表情，乖乖任她动作。

幸好夏娘没让她等多久。明徽见夏娘帕子丢回去，眼神坚定：“我自是不忍再叫你回那狼窝虎穴。我救了你的命，便是上天怜惜我没有女儿命，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娘，如何？”

“娘！”明徽毫不犹豫，洋溢着巨大笑容的脸像等待奖赏的小白兔。

“哎！”夏娘欣慰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待我们将小小姐送回定国公府，便离开京城吧！”

“哎？！”明徽没想到惊喜还能买一赠一。

夏娘笑道：“我本是青州人，来京城做够了生意，便想着回家去养老。”

如果不是满身伤的话，明徽一定会跳起来给夏娘和老天一个巨大的啵。她摁了很久才把这令人晕眩的喜悦压下去：“一切都听娘的。”

“哦对了。”夏娘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一枚玉佩从怀里拿出来。

这是明徽随身佩戴的那个玉佩。

“我见玉佩脏兮兮的，便自作主张将玉佩摘下来给你洗了。”

“没关系。”明徽满不在乎地拿回来重新带上。“谢谢娘。”

小小姐伤好的快，没几日，夏娘便带着小小姐回去了城内。

守城的人中有认识小小姐的，飞似的跑了回去报信，不多时，闻溪山骑着宝马疾驰而来。

常年在尸山血海中厮杀的人身上通常都带着吓人的杀气，男人的阴影铺天盖地笼罩而来的时候，压的女人只觉得喘不上气，而身旁的小小姐更是直接哭了。

闻溪山打量着面前的女人，直到朔风前来，上前在他耳旁低语。

朔风领了命令，让人将地上的女人送出去了。

跟随前来的嬷嬷十分有眼力见的将被吓哭的小小姐抱起来离开。

“确实没问题？”

“目前看来是没问题。”朔风摇头。“我已经叫了兄弟们盯着她了。主子，还有一件事····”

马车将女人送到了她的医馆，将一袋金叶子给了那女人，低声警告了几句，便离开了。

女人掀开医馆，穿过一连串道喜的嘈杂声，快速进了后院。

这间医馆在京城颇负盛名，是因为它的掌柜和坐馆先生都是女子，且都和大家族的许多贵妇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女人轻车熟路地绕去了厨房，问到：“给夏娘子的药可都装好了？”

“装好了大夫。”厨娘堆着殷勤的笑容，将那几包药悉数给了她。

“好。”女人接过药包。“今儿定国公府给了我赏银，但照顾小小姐是咱们一起的，等我送完药，便将这赏银兑换分好，给大伙儿发下去！”

女人的话如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看着面前厨娘们欢呼雀跃的申请，女人也漾开了笑颜，拎着药包就往外面走。

马车咕噜咕噜地停停走走，最后才落在了京郊的一处四进大宅子前。主人家即将远行，遣散了大半的家仆，几日未扫的院门已经落了不少的枯叶。女人叩响了府门，不多时，夏娘便从里出来。

“夏娘子，我又来给你送药了！”女人举起自己手中的药。“还是很从前一样，只不过你身子渐好，便不用吃那么多了，减了一半。”

夏娘笑着将药包接过来，掂了掂，笑道：“谢谢大夫了。”

“没事儿，那我便走啦。”

“大夫慢走！”

女人挥别夏娘，又蹦蹦跳跳地上了马车：“去金银交引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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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