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酌礼穿好衣服下了楼,看见周酌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抱着平板玩游戏。
他问:“怎么还没睡?”
周酌意揉着眼睛:“我睡不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眼皮一直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周酌礼上前摸了摸他的脑袋:“别瞎想,能有什么不好的事?”
周酌意收起平板,仰头看他:“这么晚你还要出去吗?”
周酌礼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嗯,公司有点事,你早点睡。”
出了家门以后,周酌礼的脸色才阴沉下来。
周酌远真是一刻都不带消停的,还好今天这个电话是打到他这里来,要是打给了祝婉或者周酌意,他都不敢想会造成什么后果。
中午还装作没存他的号码,现在老师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打给了他?
医院里,年轻女人急得不行,早早下楼等着了,她不认识周酌礼,只要是门口停留的人都上前去问两句,直到一辆世爵停到不远处,她直觉这就是周酌礼,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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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酌礼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好自己的名字,医生收起同意书,迅速进了手术室。
老师已经让周酌礼打发走了,她不是周酌远的班主任,为这件事忙前忙后呆到这么晚,已经足够好心和负责。
周酌礼捏了捏眉心,他有周酌远班主任的联系方式,却不想让班主任知道这件事,因为对方知道的话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自己的父母。
他编辑一段短信发给班主任,说他晚上接周酌远回家了,需要请假几天。
手术是微创,做得很成功,周酌远被推到独立病房。
病房里有一张陪护的床,周酌礼打算在这里将就一晚。
快要睡着的时候,周酌礼感觉到哪里不太对,他睡眠比较浅,一点小小的异样都会惊扰到他。
周酌礼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
病床上周酌远的呼吸声杂乱无比,一会儿急促一会儿缓慢,一会儿沉重一会儿又几乎听不见。
周酌礼起了身,走到病床旁边:“你醒了?怎么回事?”
周酌远的睫毛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也不是完全清醒的模样。
周酌礼的声音还是那么冷硬:“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也不知道周酌远听懂没有,他又闭上眼。
医生快速地检查了一下,对周酌礼说:“这是正常情况,麻药过后刀口会有点疼,忍忍就过去了。”
周酌礼点点头,等医生走后,他拎了把椅子坐在周酌远床头。
周酌远又睁开眼,但是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沾了汗水的头发湿哒哒的粘在颊旁。
周酌礼用纸巾帮他擦了擦脸,语气难得带上几分柔和:“疼得睡不着?”
周酌远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又可怜的模样。
周酌远心思重,一开始讨好他们时也带着警惕与防备,更别提后面跟刺猬似的,现在安静下来,倒是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
他刚准备安抚几句,就眼尖地看见周酌远离他较远的那只手正在往被窝里面伸,瞧着是想要抓腹部的创口。
心头猛地一跳,周酌礼立马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周酌远没有力气,被抓住以后就动不了了,他看着周酌礼,眼中氤氲出了水汽,声音细弱得像是不足月的小兽在叫:“我、难受……”
周酌礼放轻了声音:“那也不能去抓。”
那双眼睛中浮现出委屈。
周酌礼把他的手重新放到床边,将自己的手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覆盖在周酌远开刀的地方。
手下的皮肤轻颤了一会儿,才逐渐平复下来。
“这样有好一点吗?”
周酌礼的手很热,暖意顺着蔓延开来,让痛处不再那么清晰。
周酌远又不回答了,眼皮一搭一搭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周酌礼没有吵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周酌远慢慢睡着。
他轻轻挪开手,还没等他站起来,周酌远嘴角一撇,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周酌礼无奈,手又放了回去。
一直坚持到六点多,可能是睡熟了,也可能是没有那么痛了,周酌远终于不再对他收回手的动作产生反应。
周酌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回到陪护床上补觉。
生物钟使然,不到八点周酌礼就起来了,他简单洗漱一下,决定出门透透气。
等周酌礼吃完早餐回来病房时,周酌远已经醒了。
病床不知道被谁摇高,周酌远靠坐着枕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看起来那么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
恍惚间,周酌礼觉得他离自己很远,又好像离自己很近,但是很脆弱,碰一碰就要消散。
只不过周酌远一开口,这股脆弱感瞬间荡然无存:“把我手机还给我!”
周酌礼确实拿走了他的手机,因为害怕他联系爸妈,闹出什么事情来。
周酌礼神情冷下:“好端端的跟别人打架,把自己弄伤,你以为这样就能惹人心疼?”
周酌远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吧!”
周酌礼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以为经过昨晚的照顾两人的关系能有所缓和,怎料对方还是这么蛮不讲理:“我早就说过让你安分一点,一天到晚就知道惹事,爸妈那么忙,你非要为了跟小意争宠连自己身体都不顾?”
“哈?”周酌远气笑了,不过他很快就捕捉到周酌礼这句话的含义,“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怕他们担心我,把你的小意丢在一边吗?也对,毕竟我才是他们的亲儿子。”
被猜中了心思,周酌礼一下子握紧拳头。
周酌远嘲讽:“既然你这么怕,不告诉他们不就行了?你不是早吃准了我不喜欢卖惨?”
周酌礼:“不告诉他们?你肯同意?”
“废话!”周酌远用命令的口吻说,“把手机还我。你也不想我老师和舍友联系不到我找上他们吧?”
周酌礼对周酌远凶惯了,脱口而出的都是难听的话,其实也没有非要周酌远瞒着的意思,瞒着别人是他自己的想法,没有资格去要求周酌远也这么做。
他把手机放到周酌远手上。
防止穿帮,周酌远问:“你有没有跟他们说过什么?”
周酌礼表情紧绷着:“就跟你班主任说了家里有事,接你回家。”
按照这个说辞,周酌远一一回复过去。
周酌礼僵硬地坐着,犹豫了半天要不要跟周酌远说刚才的话可以不算数,他可以告诉爸妈。
回复完以后,周酌远放下扎着针的那只手,营养液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很疼,他有点不想动了。
可是强悍的意志力驱使他对周酌礼说:“你带平板了吗?借我我听一会儿网课。”
周酌礼不同意:“你需要休息。”
周酌远并不想花费心思与他多说,威胁道:“你要是不借我我就告诉他们。”
周酌礼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告诉他们吧。”
周酌远被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不去请求周酌礼了,选择用手机看网课。
周酌远很倔,这不是周酌礼第一次意识到这件事,却是第一次在他面前服软。
周酌礼支起病床上的小桌板,把平板摆上去:“说好了,只听网课,不要写题,累了就喊我。”
周酌远连连点头。
看到他脸上惊喜的表情,周酌礼也忍不住勾起嘴角。
听了一会儿课,周酌远忽然想到周酌礼刚才的动摇,于是不放心地强调:“我不告诉他们了,说好了啊,你也别说漏嘴。”
这是周酌礼期望的结果,他随口答应:“行,说好了。”
下午回公司处理事情,周酌礼晚上再次回到医院。他跟家里说的是这几天比较忙,所以住在市中心的房子里。
周酌远打着哈欠,周酌礼把平板笔带走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本子和笔,趴在小桌板上奋笔疾书。
周酌礼进门时明显看到他的身体一抖,冷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眼睁睁看着周酌礼从自己手中抽走平板、本子和笔,周酌远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周酌礼:“明天你别再想要平板了。”
周酌远连忙保证:“明天我不会这样了。”
见对方没反应,周酌远又很小声地加了一句:“真的。”
周酌礼不置可否:“现在要上厕所吗?”
周酌远摇了摇头:“不要,我刚刚上过了。”
“那就睡觉。”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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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周酌礼毫无征兆地坐起,周酌远听到动静,急躁地说:“你要是嫌我吵就回去睡!”
他知道周酌礼睡眠浅,可是自己已经很克制了,除了喘气声有时候会大一点,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声音,他也感到很委屈。
要怪就怪周酌礼,非要在这里看着他。
周酌礼只觉得清醒的周酌远一点都不可爱,明明自己还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就不由分说地指责周酌礼嫌他吵。
把椅子搬回昨天的地方,周酌礼坐下来:“脾气怎么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