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欣全然没想过会见到储楚这副模样。
厢房里无人敢进去,赵欣看了一眼揉眼睛再仔细又看了一遍,出来后呆立片刻叫寒风迎面将那点酒气全吹散,她招来最先发现的人。
“发现时,还有旁人在屋里吗?”
那下人连忙摇头,说道:“没有,小的先前还以为是客人喝醉酒,近了才发觉是大人,就都没敢动,里头什么都是原模原样”
赵欣让风吹得浑身发抖,她拢了拢斗篷侧过身,风是没了别的气味却弥漫上来。
这斗篷是她走时临时从饭桌上寻人借的一件。
连是谁借她的已经不记得,脸也没看清。
女子的熏香和酒气混在一块,还有些莫名气味,赵欣差点给熏吐了,将那披风从窗户扔出去。
她直觉得胃里犯恶心。
趴在窗户扣嗓子眼吐了一阵,整个人松快,翻过来坐到地上去。
她坐了会,歇好了,起身去看躺在榻里的储楚。
储楚身上的衣物已经是没有的,只有一床锦被紧盖着床上也是一团乱,露出冰冷的木沿,她看着地上散乱的衣物,一屁股坐到床沿去。
“好家伙,明玉你居然在外吃上荤腥了”
“这副样子,叫我娘看见,定然夸不出什么花样来”
她觉着好笑,伸手推储楚,一摸却不对,她将人翻过来,晃了晃肩膀。
“明玉!”
她见储楚这状态不对,脸上的嬉笑也收敛起来,声音严肃起来。
“明玉!”
储楚终于出声,眼睛未睁,声音哑得厉害。
“别晃了”
“帮我叫个大夫过来”
赵欣连忙出门去叫人,将自己身上的几件金首饰摘下来。
“去,寻个好一点的”
折回来正打算问问怎么回事,就怎么也叫不应,她有些着急。
赵欣察觉异常,眼神扫了一圈,外头桌上的茶水都闻过了,就是普通茶水,目光锐利落到了房里烧着的香炉。
里面的东西已经燃尽,灰都凉了,只是怪,不放在桌案上,却放在地上。
她在风月场里喝酒赏色,怎么也知道其中门道。
发了好大一通火。
一脚将那香炉踢飞,砸到墙上,扬起一阵的灰。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算计到提督身上"
这楼里的掌柜面色如土,跪下去磕头。
“娘子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做正经生意的,提督大人愿意寻些乐子,我们不敢阻拦,可怎么也是不敢算计大人”
“娘子……”
这人与明玉是相识的。
那便是阴沟里翻船了。
赵欣等着大夫看了,翘着腿听人上前回话。
“说,怎么回事?”
那大夫捻了捻香灰,没闻出什么来。
只是根据储楚的脉象推断。
“这药,太烈了些,这位大人吸入太多,有些伤身,才会容易头脑昏沉陷入深睡,”
赵欣说道:“伤身?那她不会以后都不能生育子嗣了?”
她瞪大眼睛。
“岂不是,内侍姑姑?”
那大夫连忙说道:“不是,只是这几日会有发热风寒,受几日的苦”
赵欣哦了一声,那大夫暗自擦了一把冷汗。
“按着这个方子吃几副药,今日先发汗,夜里就能清醒了”
赵欣挥手让人下去煎药,房间里就只剩她们两人,赵欣重新坐回床沿上去,叫了几声明玉。
储明玉应了一声。
赵欣问道:“你喝不喝水啊?”
“你冷不冷罢?”
“那人是谁啊?”
“说不定我认识呢,你是多不近男色,居然逼得人家小郎君来给你用药”
她嘿嘿笑起来。
“看你的样子,必然是得逞了,怎么样啊?”
储楚说道:“再说一句,我就将你踹下去”
她睁开眼,黑眸沉沉,说出来的话冰冷无比。
赵欣哇哇叫起来说道:“好啊,明玉,你过河拆桥”
汤药呈上来,赵欣装模作样的吹了又吹,要亲手给储明玉喂药,储楚说道:“少做怪”
赵欣道:“你生气了?”
储楚说道:“没有”
赵欣奇怪道:“那你说我作怪,我未曾是什么妖魔鬼怪,怎么会作怪?”
储楚觉得耳边吵闹,闭上眼睛。
赵欣一拍大腿,好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明玉,你我可是至交生死好友,是知己,你如今不适我照料照料你,怎么在你口中还成了这副模样,我有那般面目可…恨吗?”
“面目可憎”储楚道。
赵欣说道:“你看你看,这样的小错也要纠”
储楚面无表情笑了一声。
坐起来端过药碗一口气就喝了下去,将空药碗放到赵欣手中。
“叫人备水,备衣”
赵欣叹道:
“无妄之灾”
储楚看她,赵欣连忙回答道:“哎……你可别想诓我,这我可没说错”
她说道:“你着了道被人小郎君算计,心中不痛快,可别往我身上发啊”
“我多冤啊”
房间里位置有限,浴桶一架,热水的热气直冒,赵欣抓了两把花瓣撒进去,伸手搅了搅。
“温度刚好,快洗吧,明玉”
赵欣将推门一关,自己就在外间喝起茶来。
待茶喝了三盏后,推门被人从内往外推来,储楚踏着水汽迎面而来,衣服找来的不够赵欣身上衣料的一半,颜色略深。
窄袖交领襦裙,腰带比往日的要宽上两指。
赵欣说道:“往日的提督大人又回来了”
储楚垂眼整理袖口,整理完想起什么,折回去,在地上的一堆衣服里捡起一枚玉坠,随后就径直离开。
赵欣二郎腿也不翘了,连忙跟上。
“明玉,你回府啊?”
储楚嗯了一声,脚步一顿转过头来。
“你不回府?”
赵欣说道:“回啊,跟你一块儿在你府上住几日,今日我可帮你,若是你说那小郎君是谁我还能帮你将人抓回来”
储楚说道:“不用”
赵欣脚步一顿看着储楚的背影。
“哦,对哦,奇怪,那小郎君成功算计了你,为何直接跑了,按理不是应该,求着你收了他好真攀了高枝吗?”
储楚的声音在寒风中断断续续:“是两个人”
赵欣捂住嘴。
“明玉,没想到你还玩得这么花,我都没这么玩过”
储楚说道:“再混说,我找人将你扔回赵家”
赵欣立马收起那副样子,将嘴巴抿紧。
没过一会又叭叭上了。
“我知道的,明玉,你肯定不会,只是……头一个既然都已经让你成功吸了药,为何临阵退缩了。”
“明玉你莫不是将人从窗户直接扔出去了?”
储楚的声音在寒风中很轻,说道:“不知道”
赵欣连忙小跑两步。
“你净糊弄我,我不问了罢”
储楚端坐在马车里。
赵欣抱着胳膊靠在她旁边,行驶过街道,有人叫卖。
“糖葫芦,又甜又大的糖葫芦”
储楚闭着眼,突然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扯,她睁开眼来,赵欣凑上前来。
“明玉,好明玉,你给我买串糖葫芦呗”
怕错过了,她连忙叫外面的下人停车。
马车停在原地。
储楚看着她。
“你怎么会喜欢吃这些?”
赵欣连忙叫停。
“哎哎哎,这是什么话,女娘怎么就不能吃了?”
储楚说道:“我只是在说你”
赵欣叉腰说道:“我怎么不能吃了?”
储楚说道:“我没说你不能吃”
赵欣笑了,说道:“没说不能吃就是能吃,能吃就是不反对,你给我买实在太好,谢谢明玉”
她语速十分速度,储楚清楚她是誓不罢休。
“现在可以走了吗?”
赵欣拿着那根长串糖葫芦,连连点头。
她咬进一颗进嘴,说话含糊。
“明玉你吃吗?”
储楚婉拒道。
“我还不饿”
赵欣又要咬下去,斜伸出来一只手拦了一下。
储楚认真说道:“不过我不建议你吃”
赵欣说道:“为何?”
“可能待会会吐出来”储楚这么说道,赵欣听完了,面容严肃,顿了两秒后,还是一大口下去了。
“什么法子,叫我吐就能吐,我就不信,进了我赵欣的胃里,还能出来”
马车行驶了一路没往储家去,却是一路直奔北边去了。
赵欣拧紧眉头。
“你这是去哪儿?”
储楚目光清明,神色平静说道:“夜黑风雪夜,正是好时机……”
赵欣没明白。
“什么好时机?”
储楚说道:“待会到了你就待在马车上,不要下去”
赵欣说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储楚闭目养神不开口说话,赵欣一个劲掀开帘子往外面看,眼见着马车停在了一座宅院前,宅院的牌匾下悬挂着两个红灯笼,风一吹就乱撞。
里头的烛火,早已经熄灭了。
外头高门紧闭,高墙之上弓箭已然架好,高墙下寒光铁剑,官兵人人身着甲胄。
手里举着燃烧正旺的火把。
照亮一片,高墙之下的雪已经被踩得脏污泥泞,大门前的一大片空地,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储楚弯腰出去,赵欣趴在窗口上。
头探出去。
“明玉”
张樊快步上前:“大人,已经围住了,她们果然打算跑”
储楚接过张樊递过来的佩刀,脚下已经跨出去了,风雪沾衣行走间搅动几片孤零零的雪花,她立在大门前。
她开口道:“詹事府的人来了吗?”
张樊说道:“一刻钟前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