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一战后三日,整个忘机峰如同一座孤岛,被一道无形的结界彻底封锁,非请勿入。
峰顶主殿内,暖玉榻上沉睡的墨轻弦气息微弱,经脉寸断,几乎只剩一口气吊着。
若非韩渊每日以自身精纯灵力为他续命,他早已魂归天外。
云舟童子端着新熬好的汤药,踮着脚尖走入内殿,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让他心尖发颤的场景。
无垢仙尊,那个千年不染凡尘的韩渊,正坐在榻边,手里捏着一方雪白的丝帕,小心翼翼地为墨轻弦擦去额角的冷汗。
他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抖着,动作温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碎裂。
云舟童子连忙低下头,嘴角却忍不住偷偷上扬。
这还是那个一眼就能冻死人的仙尊吗?
下一秒,一道冰冷的视线扫了过来。
云舟浑身一僵,手里的药碗差点脱手飞出去。
“仙、仙尊……”
韩渊却没有斥责,只是收回目光,声音依旧清冷,却没了往日的锋利:“药凉了,去换一碗温的。”
“是!”云舟如蒙大赦,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跑到殿外,他才敢拍着胸口喘气,忍不住小声嘀咕:“……仙尊连皱眉的样子,都好像在憋着笑。”
殿内的温柔有多缱绻,丹霞峰的议事殿里,气氛就有多凝固。
“砰!”白鹤真人一掌拍碎了身边的紫檀木桌,满脸怒容,“韩渊已堕入情障,神志不清!此等行径,分明是被那妖蛊所控!”
他手中死死攥着一卷玉简,上面刻着四个大字——《蛊毒侵蚀录》。
这正是林天宇暗中传信,为他送上的“致命一击”。
“只需将此物呈报掌门,以‘护道’之名启动清律令,便可绕过韩渊,名正言顺地将那魔头诛杀于问心阵的余威之下!”白鹤真人眼中闪烁着狠毒的光。
“你呈上去的不是证据,是谎言。”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殿内阴影处传来,柳知寒缓步走出,神色比窗外的寒霜更冷。
他摊开一卷来自药王谷的密档,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情丝引’确能引发灵力共鸣,但前提是施术者需主动布下禁术阵法。我查验过,墨轻弦体内并无任何禁术痕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白鹤真人因心虚而微变的脸色。
“反倒是他那只本命蛊虫,灵核衰竭,是因长期吸收了过于精纯的灵气所致——仙尊,这是牺牲,不是操控。”
白鹤真人冷笑一声,强行辩驳:“一派胡言!那你告诉我,一个天赋平平的废柴外门,凭什么能让韩渊甘愿为他违逆天道,自毁修为?!”
柳知寒没有与他争辩,只是默默望向忘机峰的方向,低声自语,像是在说给白鹤真人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也许……从来不是蛊动了仙尊的心。”
“而是那个人,真的像一道光,照进了他近千年的黑暗里。”
深夜,月光如水。
墨轻弦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他没看守在床边的任何人,第一眼就落在了趴在他胸口、奄奄一息的小甲虫身上。
“小不点,”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咱俩赌一把——明天中午之前,韩渊会自己走进这扇门,不说情,也不问伤,就只是……站在我床边发呆。”
话音刚落,内殿的门被人无声地推开了。
韩渊立于月光之中,白衣胜雪,神情晦暗不明。
他没有走近,也没有开口,只是隔着数步之遥,静静地看着床上那个刚刚醒来的人,眼神复杂得像一片翻涌的海。
良久,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过突兀,转身便要离去。
“仙尊。”
墨轻弦忽然轻笑出声,带着伤后特有的虚弱,却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
“您今天来查房,忘了关门。”
韩渊的脚步猛地一顿,挺直的肩线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懈。
他确实……忘了。
而窗外,一道青色的身影悄然隐去。
柳知寒收回长剑,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完了,这次是真的动心了。
此后的几日,忘机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墨轻弦的伤在韩渊不计成本的灵力滋养下,一日好过一日。
而韩渊也愈发沉默,只是守着他,寸步不离。
整个清虚宗都在这片死寂的沉默中屏息,等待着那根紧绷的弦,断裂的时刻。
这脆弱的和平,终究没能撑过第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