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
不远处娉娉婷婷站着的赫然是繁枝,还有两个丫鬟。
也许是被吓到了,繁枝的睫毛如蝉翼一般微微颤抖着,垂至眼睑处好似投下了一片阴影。
元祈不禁喉头微动,那日只是惊鸿一瞥,现下看了才发觉这小姑娘生得实在是娇软秀美,真真是哪一处都长在了点上。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如水雾覆盖的杏眸,看过来时,干净纯稚得好似能把人吸进去,点了口脂的唇和着粉色衣裙,像朵含苞待放的蔷薇。
元祈活了十七年,只觉胸膛里的心第一次跳得如此猛烈,即使他少时打仗凶险万分也没得过这般体会,可也未曾多想。
下意识地,他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佯装无事发生,以此掩盖自己方才的失态。
而繁枝原本只是想走快些过去,突然听到前边有声音。
虽当下男女大防没之前那般严苛,但到底不好直接见着,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打算悄悄绕过去。
没成想一耳朵听着竟同自己有关,后者声音好听倒是好听,就是话不中听,紧跟着便被察觉。
本就不是存心偷听的,但繁枝莫名生出些心虚,可一想到是自个儿被议论,又有了底气。
她还没恼火呢。
抬眸望去,是两位公子,看着周身气度就知身世不凡,定是显赫之家。
站起身的那个少年郎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竹叶花纹的雪白镶边,腰系玉带,端看身形挺拔。
一双桃花眼深邃桀骜,仿佛含着星河灿烂的璀璨,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乌黑的头发被银冠束起,整个人看着高贵肆意,张扬得不可一世,眼下正盯着自己。
繁枝之前虽没见过几个外男,但依旧觉得自家兄长生得最好,如今瞧着这般模样的少年郎,倒觉得他不落下风。
而亭子里坐着露出惊讶之色的男子,通体气质温润,着一身紫色直襟蟒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墨玉,不难看出玉质极好,容颜俊秀,斯文君子之风。
繁枝因着身子有疾,从小便被捧着护着,没受过什么委屈,没被养歪但也娇纵了些。
分明素未谋面,论起来长得再好又如何,怎会有人这般无礼?
繁枝心恼,便只对着亭子里的公子行了个礼,向他开口问前院该往何处走,得了指路刚想离开,脚步顿了顿,实在没忍住继而转头。
“我也没想到有人会背地里胡乱攀说不相干之人。”
说完便扬长而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元祈。
那,那赵恒起了头他顺着扯下去的啊……
诶不是,这话头还给绕进去了。
元祈收回视线,有些憋屈地看向施施然得了一声感谢的人。
“这是哪家的姑娘?刚刚又为何瞪了我?”
一旁的赵恒默默打量着,眼下已然认出来,拿起桌上的折扇,忍着笑虚点了点元祈。
“那应当便是阿修的嫡妹,阮四姑娘。”
“既望,你方才的一番话怕是已被人家听了个正着。”
“你可得小心着,阿修极其护着这个妹妹,若被阿修知晓了准要找你算账。”
元祈难得地呆愣住,算不算账的他已经顾不上了。
是阿修的妹妹?
适才还给她听着了?
元祈有些尴尬地摩挲了几下手指,不理一旁幸灾乐祸的赵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撑着回道。
“左不过我去道个歉。”
……
“姑娘,刚刚那位公子的话可别放在心上。”
繁枝看着一旁面露担忧的春思,轻轻摇摇头,努了努嘴。
“无碍,只是这公子好生无礼,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本想骂他几句,只是到底是旁人府内,总不能由着性子做事。”
“姑娘可就会虚势,什么都不会骂,也就在我们这儿逞逞威风。”
“你个冬钰,今日净拆穿我作甚?想吃挂落了?”
“姑娘饶了奴婢,奴婢不敢的。”
繁枝收回作势想去挠冬钰的手,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气,自己个儿的身子骨怎样她又岂会不知?
“话虽说直白犀利了些,但也没错。左右就是个有疾的,还平白出来让主人家再三费心。”
“姑娘!”
“姑娘,您……”
听了繁枝这话,冬钰也不笑了,跟春思一道急急地看向自家姑娘,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繁枝打断岔开。
“唔,前头好似很热闹,应该是到了。”
她们也只得不再说下去,二人对看一眼赶忙跟上繁枝。
……
前院有的攀谈,有的寻乐子玩,也有公子聚着饮酒,好不欢快。
陈氏要跟别家夫人相谈,带着阮禾可以,带着大房的庶女算怎么回事,况且陈氏也不想领着她,便打发阮书怜去了旁处。
“诶,阮书怜,你府里近日不是有人回来了吗?”
此时说话的是太傅府的章二姑娘,她素日得理不饶人,总喜欢找事,其余贵女都不愿与她结怨,只因她嫡姐在宫中封妃,位份不低,还是不得罪最好。
“对的,是我四姐姐。”
阮书怜本低眉顺眼地坐一旁听着他人吹捧章滢,忽然被问到还愣了一下。
章滢就是看不得她这样子,平白无故一脸可怜相给谁看呢?
瞧着就倒胃口。
索性开口叫了她,只是又想起近日京城中的传闻,便问了问繁枝。
“她可确实是病弱?这快元日了,此时接回家来,没得讨个霉头。”
“我四姐姐只是身子不好些,这回家团圆本便是府中长辈日日盼望之事。”
“你可别装,皆传她阮四活不过十六,到时候余下好处全让你给占着了。”
“她人呢?你怎的没跟她一道?”
“我,我不好跟着四姐姐。”
“哟,这是嫌弃还是看不起你呢?养在破寺庙里这么些年,摆起架势来倒是个足的。”
这一来一回,旁人不欲参与多嘴,可也全是听在心里的。
虽说在场的大多数嫡出姑娘都不喜庶出子女,但也不会这么明晃晃地搬上台面,不然则会落个无容人之量的坏名声,也不是人人都像章滢一样由着性子喜恶,同是一个宅子生活着,没得给自己讨矛盾,故而皆是表面亲和。
“这个四姑娘才回京几日,便这种作态,怪不得是没在侯夫人身边教导的,少了些规矩。”
章滢挑了挑眉,看着自己涂满豆蔻的手,才刚说完这句话便有了道声音传来。
“我家姑娘怎生没规矩了?”
冬钰此时气极了,今日赴个宴会怎么总是遇到这么些个人?
那位公子便够憋闷了,好在是僻静处儿,也传不出去。
这边几位姑娘又作何平白毁人名声,她们姑娘刚回京便被泼脏水可怎么使得?!
在西华寺时,圆慈大师与旁的几位可是细细教导姑娘的,规矩好着呢!
章滢轻蔑地打量了一眼,瞧出冬钰当是个丫鬟打扮,语气更是不屑了几分。
“你是什么东西?随意在姑娘说话的时候插嘴指摘?你家姑娘谁啊,怎的连个婢子都管教不好?”
“你……”
“不知这位姑娘又有何指教?”
冬钰的手臂被繁枝轻轻压了压,春思赶紧把她拉回来,示意她不要再冲动多言了。
章滢看到繁枝的一瞬突然不晓得往下该说些什么。
章家姑娘皆生得不错,章滢方才及笄三月,更是五官艳丽,与她长姐不遑多让。
眼前的姑娘看着年岁不大,但仅仅是略施粉黛也压过了在场的姑娘。
“我名唤阮繁枝,是成阳侯府的四姑娘。”
“或许,姑娘有什么想与我亲自说的吗?”
“亦或是,五妹妹有什么想同我说的?”
繁枝刚走到这边,便又听着有人评议自己,还暗自腹诽今日是个什么运气。
因常年在西华寺听僧人们诵经讲佛学,少有接触同龄姑娘。
繁枝自是不知道在场贵女的身份;她也不懂,这姑娘是怎的心思才能说出这样不妥当的话,一旁的其他姑娘又是怎的听得下去?
于她们又有什么好处?
繁枝更没想到,表面温顺的庶妹竟会在外人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混淆视听的话,别的不提,那几分柔弱和无可奈何倒是拿捏得挺好,说不上来是什么,可也感觉奇怪。
要不是没注意拉住让冬钰冲出去了,怕冲撞了人不占理,繁枝还想听听可有什么旁的名堂。
“四姐姐,我……”
阮书怜一惊,不曾想繁枝竟会突然出现在此,眼底很快闪过了一丝慌乱,随即站起身咬着唇,紧绞着手中的帕子。
“五妹妹别这般委屈,我可记着我刚来,没得空说你。”
“事情如何你心里清楚,子虚乌有的东西下次可别再记混了。”
繁枝也不是个眼盲心瞎之人,她身子不好,又不是脑子不好,也想着都是一个府内的,多少给留些脸面。
只是今日之事来看,这五妹妹倒是个心眼子多的。
“阮四姑娘心虚了?”
“我何来心虚?倒是姑娘你,口口声声规矩,行事却是这般鲁莽,倒是你摆的架势足些。”
繁枝重新看向不依不饶的章滢,本不欲多言,此时也是有些烦躁,索性轻飘飘地顶了一句回去。
“你!你可知我是什么身份?竟敢这般与我说话?”
“自是不知,姑娘不也说我就是个刚回京的人,哪能知道姑娘又是哪家的贵女?”
繁枝本不想节外生枝,碎嘴的她管不了,但眼前明显就是想找事。
章滢难得没给捧着,被回得一句都说不出,气急红了脸便想冲过来,冬钰和春思见状赶忙挡在自家姑娘身前,这若是被碰着就糟糕了。
“慢着!章二姑娘,你想做甚?”
一道干脆利落的女声响起,走来一位着浅绿色银纹绣百蝶度花长裙的姑娘,是略带英气的美,倒是独独一份。
“你想在我府上的宴会上做些什么?”
沈清然向来看不惯章滢,只是没犯到她头上,她也不欲帮人,到后头没得讨个没趣儿。
但今日不行。
且不说这是阮颐修的嫡妹,他托话让自己多加照顾来着。
光是繁枝这个人,便让她喜欢,沈清然虽是女子,却也格外钟爱好看的。
更何况繁枝因常年生病看着便弱些,沈清然又会些武,这便激起了她的保护欲。
刚刚她注意到动静便想过来,只是被一旁元祈那厮制止,非得再看看热闹。
见章二想动手,他又将她直接推了出来,动作突然又令人无语凝噎。
阿稚:怎么有人这样!
元狗:我恨,嘴没收住,给媳妇儿听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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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